当天父母到派出所找人的家长,等娃儿放学回家后,基本上没有数落娃儿,更没有打骂发生。
因为家长们到派出所后,了解到原由细节。加上杨老师亲自出面要人,特别是老前辈喊放人,所以,家长们也认为孩子些并无多大过错。
要说这事,也得感谢邻里乡亲才对。
当晚是星期天,周围来看电影的人也不少。
不说十里八乡,几个大队、十几个生产队都是有人来的。
电影一完,就打着电筒、拿着火把,各自摸黑回家。
然而,恰恰是这些人,及时地把当晚打群架的事,通知到被抓学生的家里,所以,家长们得知消息后,都在想办法。
一堆一块坐起,互通消息,共想办法,能帮则帮,这是古老的传统。娃儿被抓,有人来报信,千万别认为他是幸灾乐祸,而是善意示警,让你早作打算。
许配翰他们五个人虽然耽搁了一些时间,还是捡了不少煤块,合在一起有四十来斤。然后,分成两堆,让石坚兵和纪兴中拿回家交差,做个挡手,避免挨打。
石长松刚回到家门前坝子里,石坚兵急忙迎上去,指着煤块堆说,“爸爸,你看这些煤块好烧不?”
石长松一看乐了,但迅即又虎下脸来。“讨好卖乖是不是?大丈夫不要去算这些鸡磕钻。”
鸡磕钻是方言,意思是小聪明,小诡计,一看就穿。
石坚兵不好意思地尴尬一笑,“嘿嘿!”
“你去把许老二和小余叫来,我还有点红苕酒,喊你妈炸几颗花生米,喝一盅。”石长松并无追究之意。
石长松是河坝大队的大队长,而许配翰的父亲许能树要小一级,是生产队长,两家关系可谓世交。
石坚兵一高兴,便开起玩笑来,“是叫许二叔?还是许配翰?”
石长松一边进屋,一边念道,“许配翰和我喝个锤子呀!”
石坚兵哈哈大笑,“许配翰也是许老二撒!”
石长松甩他一个字,“滚!”
石坚兵急忙跑开,去叫人喝酒。
几十步路就到了许配翰家。石坚兵上前喊道,“许二叔,爸爸叫你去喝酒,现在就去。”
许能树在厨房里应道,“还要整两口迈?马上来。”
许配翰听见石坚兵的声音,急忙走出来,低声问道,“遭锤没有?”
石坚兵摇摇头,大声说,“许二叔,你先去哈,我去通知小余。”
许能树也回道,“要得。”
石坚兵朝小余家走去,许配翰急忙追上来,“我一起去喊。”
“煤炭还是有点效果。你的主意不错。”石坚兵知道爸爸看见煤块的那一瞬间,心头是喜悦的。尽管后面教训他不要搞小伎俩,但没有过多的指责,也算是蒙混过关。
许配翰心中暗自得意,凭计谋,你石坚兵还是棋差一着。“我把你给的麦粑,拿给小三吃了,他高兴得很。”
许配翰三弟兄,老大许配勇,老三许配龙。
石坚兵望他一眼,“是林瑞英的,不是我的。”
许配翰亦附和道,“也对!林瑞英是林瑞英,你是你。”
石坚兵突然停下脚步,望着他,“你这人,怎么就巴不得我和林瑞英分得清清楚楚,干干净净?”
许配翰见他毫不客气,自己也不示弱。“石老大,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林瑞英既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但是,你喜欢她,我也可以喜欢她,其他人也可以喜欢她。她喜欢谁,那是她的自由,或许选择你,或许选择我,或许我们都不是。这些道理,你要搞清楚!”
石坚兵一摇头,“话多了是包水。说干脆点,只要林瑞英定了,谁也不许再搅合。”
许配翰也认同,“那是肯定的。”
吵着吵着,就来到小余家。
小余的家很简陋,就是生产队的几间联排仓库中,在最后间隔出一小间来,安上木门,就是小余的卧厨厅。
他是生产队现有的唯一个上山下乡知识青年,来自市里的建设厂。
大队里多数知青都返城了,留下的不多了。
小余不喜欢喝酒,特别是那个有特殊味道的红苕酒,更难喝。但大队长高兴,不能扫了兴致。
他把箱子里珍藏已久的一个红烧猪肉罐头带上,便同石坚兵一起回家。
许配翰没有跟来,这是规矩,别人家请客,只要没邀请到名字,娃儿些是不能“赶路”的。否则,会被嘲笑没家教。
这里的赶路,不是通用的急着走路,快速奔走。而是当地方言,跟着别人走,厚着脸皮跟随一路。
小余一到,石长松和许能树急忙招呼他上桌,三人便用碗倒满红苕酒,就着花生米、泡菜、炒洋芋丝、红苕片汤,喝起来。
边喝边聊,很起劲。石长松见小余小口小口的呷,皱眉皱脸,哈哈大笑,“小余呀,放开点,不就是个醉嘛!我跟你说,大多数知青都回城了,改天我到公社跟你问问,几年了,还轮不到你?”
小余很内向,不喜说话,听到大队长这么一说,便端起碗猛喝一口。
许能树急忙伸出大拇指,“这才象我的小余!气派!”
不一会,石妈把罐头蒸热端上桌来,满屋飘香,大家纷纷围上桌来。
等一家把饭舀好,正准备开吃,石长松对小余说,“小余,这宝贵玩意,硬是香得很,我们家从来没吃过。能不能我做个主,安排一下?”
小余急忙点头道,“大队长,拿到你家来,就是你家的!你随便安排!”
“好!”石长松很高兴。站起身,端起罐头碗,夹一坨给石婆婆,“母,你尝尝,很好吃!”
又夹一坨给石老爷子,“爸,这个东西不费牙齿,你嚼得动!”
一个罐头也不过六七坨,所剩无几了。石长松把大坨分成小坨,“来嘛,都尝尝美味!”
小余心里一酸,差点流出泪来。
许能树夹了一块放进嘴里,赞不绝口,“化渣,香!”
片刻,碗里只剩一点汤。小妹石坚红和小弟石坚军用汤拌饭,吃得香喷喷的。
待娃儿些吃完下桌,许能树趁着酒意问道,“石大哥,老大那事,你没打他吧?”
石长松也有几分醉意,“没有。老前辈都喊放人,娃儿些有多大的错?”
许能树点点头,“这就好!”
石长松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今天下午,我到一生产队去检查田头的小麦,还特地找到那个富农,康和生,老子警告他,只要敢打娃儿,老子就把他打成地主。”
许能树和小余哈哈大笑,他们就喜欢石长松这个仗义劲。“那个娃儿好象叫康林。”
康林一路狂奔回家,没有与任何人同行,他知道闯了祸,就得想法弥补。
肚子实在饿得不行,抓起两个生红苕,洗干净就大啃起来。
然后,到坝子里吩咐玩耍的两个妹妹,带上小弟弟,去割猪草。自己带了把柴刀,拿根绳子,上山砍柴去了。
其实,康林的性格表面上随和,内心却很孤僻。他不喜爱成群结队,多为独行其事。偏偏那个电影《延河战火》就是没看过,又遇星期天不上课,便答应与同学们约起看。谁料中途打了起来,心想,为看场电影打一架不划算,可又不好意思临阵脱逃,观望一阵,只好加入混战。可自己还没出几拳,派出所的就来了。
康林动作麻溜,做事快捷,他把一大捆柴背回家,大人还没收工,他便宰猪草、淘红苕、挑水,干了一揽子活。
康和生收工,天色已暗了下来。回到家里,第一件事就是清点四个儿女回家没有。
康妈勤劳而善良,回来便急忙叫康二妹去烧火,煮晚饭,小的两个弟妹自顾玩耍。
待康林挑完水,康和生就喊他进了堂屋。
“我们家是富农,成份不好,别人不收拾你,就是万幸了!你懂不?”康和生高高地坐在吃饭的板凳上,俯视着坐在小凳子上的儿子。
康林点点头,没说话。
“你是老大,要象个老大的样子。妹妹弟弟还小,要做个榜样。”康和生继续数落着。
康林点头应承。
“这个人呀,任何事情要冷静,干得干不得,心中要有个数,干之前要考虑后果,有了后果要想法解决。不能糊里糊涂。”康和生并没有多少文化,也就读个高小而已。他这些话,都是一辈子总结下来的。象他这种富农,介于红黑之间,稍不留神,就会被批斗关押,所以,他前半生几乎是如履薄冰,小心翼翼,不逗人恨,不讨人厌,自己也不记恨,不狭隘,才走到今天这个顺顺当当的地步。
康林虽然不出声,但父亲的话,他却听得很认真。这人虽然学习成绩在班上也就是五到十名之间,但行为却有些异类,就拿这个冬天来说,常常是单衣单裤,光着脚板到处走,尽管冷得瑟瑟发抖,但脸蛋却随时都是红扑扑的,仿佛有神功护体,有同学调侃他为“赤脚大仙”。
不一会,康妈便端出一盆红苕片和干腌菜混合做的汤饭,里面还有点油珠。每人盛了一碗,各自吃起来。
康和生边吃边望着老婆说,“我看,老大也不小了,干脆不读书了,回生产队挣工分。”
康妈一笑,“他?生产队给他评八分就不错了,挣啥子工分,还是多读点书好。”
康和生又转头问康林,“你呢?还读不?”
康林狠狠喝了一大口汤,终于说话了,“我觉得,还有半年多就毕业了,读完再说。”
“可以。”康和生轻描淡写地答道。其实,他内心很高兴,要是康林真的说不读了,回来挣工分,那让他失望透顶。现在他还想毕业,正合自己心意,不是期盼他学多少文化,而是希望他做事要有始有终。
康妈依然开朗地笑着,“明天放学早点回家,老大带上小的三个,去生产队地里翻一下,看有没有落下的红苕,把苕鼻子带回来喂猪。”
自打懂事起,康林每年都要干这活,也就是在地里捡漏,轻车熟路,得心应手。“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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