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红珊回酒厂一个月,就辞去了工作,悄悄地回到邓潇蓉家住了下来,连邓大江都以为她还在酒厂上班。
给钟家祺写了三次信,一再追问他给自己找工作的事,次次回复都是“不忙、不急、再等等。”
邓红珊的每次来信,钟家祺都是认真看的,也在为她努力,只是姑娘家找工作,范围比较窄,既要适合又要得体,所以,一时半会也不好办。
钟家祺知道邓红珊住在赵云辉家,回信就叫赵云辉的家书顺带。邓红珊不知钟家祺嫌贴邮票交信麻烦,还以为他是为了节约几分
邮票钱,暗自骂骂咧咧,“吝啬鬼,几分钱都要节省,连话也不多说一句,成不了大事。”
钟家祺有自己的事要忙,但邓红珊的催促,也不得不办。于是,只好去求助余总。
“哥,我有个熟人,就是赵云辉的小姨妹,她想到城里来找工作,
你看你这里缺人手不?”钟家祺早已不叫他余总,而是喊“哥”,是发至内心的亲近。
“有文化没有?”余总正在看资料。
“高中。”
“形象如何?”
“什么形象?”钟家祺有些不明白。
“就是长相、身高、气质,看上去顺眼不?”余总笑道。
“还可以,不难看。”钟家祺也笑道。
“先不谈这个,小事。”余总收起笑脸,一本正经。“想没想过自己做生意?对服装销售有没有兴趣?”
钟家祺真人面前不烧假香,急忙回道,“求之不得,可没本钱。”
“一句话,钱找钱,没钱就什么事都干不成。”余总坦陈难处,停顿片刻,又说,“我替你设想了一下,你看可行不?”
“好啊!我听哥的!”钟家祺感觉有希望了,余总是什么人?那是人精,商场上的高手,有他点拨,定然是大有可为。
“现在的人,手里多少开始有点钱了,生活品质也将随之提高。但穿补巴衣服的还是不少。我想,你到瀛江去卖服装,应该有生意。”
“瀛江?”
“对,瀛江。我跟你提供货源,你负责销售,走中低档,尤其是普通民众喜欢的那种,价廉物美,实用耐穿,款式新颖就可以了。”
“好呀!这个肯定有市场。”钟家祺显得很激动,梦寐以求的愿望就在眼前。
“你先别激动,第一,要去找门面,至少三百个平方,一千平方以下,最好在中心区域,稍偏一些也无所谓。第二,要办营业执照。第三,筹备人员,落实好岗位。第四,货源到店,打版出售。所有细节,你得亲自去办!有信心没有?”余总用挑衅的目光看着钟家祺,笑眯眯的样子,很是意味深长。
“可我,没本钱,哪能做那么大个生意。”钟家祺还真不敢接。
余总沉默了一会,“你叫我哥,我也没把你当外人。全部办下来,再节约也要一万才行。我给你策划了一下,简洁装修一下店面,三千元左右,这个是必须的。再有就是货款,至少五、六千,我给你供货,一千元的首付必须给,余下的货款可以等你销售后,再及时补交给我。这样下来,最少四千是必须的。其它的费用,包括门面租金,水电、吃住等等,你自己想办法,至少也要考虑一千。总共算下来,启动资金至少五千才行。”
钟家祺知道余总在尽力帮他,生意场上,能够做到这一步,也只有至亲好友才行。“哥,真的很感谢你!但是,千把块到可以,我确实拿不出五千来,还是算了吧!”
余总知道他有这么一说,“把你的烟给我抽一支!”
钟家祺很是吃惊,知道余总不抽烟,何况自己这种低档烟,配不上他,急忙说,“我去买包!”
余总手一挥,示意不必,“我是抽一耍,只想告诉你两个道理,一是人,总有人求人的时候,不要老想着自己;二还是人,要善于借助别人的力量,团队的力量,社会的力量,不要只想着孤军奋战。你没有一千,但你的亲戚,你的兄弟们,合起来不就有了吗?”
钟家祺恍然大悟,“是呀,叫他们入伙,大家一起干!”
余总笑嘻嘻的,有悟性,“就是这个意思。”
钟家祺来了劲头,“我回去跟大家商量商量,只要大家愿意入伙,明天我就回瀛江去落实,这个季节得抓紧,争取在冬天来临之前开业。”
余总哈哈大笑,“我就知道你是做生意的料,你看这季节把握得很到位!”
“哥,我知道这个买卖资金回笼快,有了钱我一定先付哥的货款。”钟家祺信心起来了。
“这个是商业信用问题,要树好自己的招牌。具体的一些事项,比如办手续、签合同、人员配置、理顺关系等等,我叫卢经理协助你,你可以随时向他请教。”余总几乎为他铺好了路。
“我去忙这头了,那货运的业务谁来代替我?”钟家祺虚心向余总请教。
“货运?就叫赵云辉暂时代替你运作,这人还是很精明的。”
“好!”钟家祺也认为合适。
余总突然问道,“货运不是提有信息费吗?虽然不多,你打算怎么处理?”
钟家祺不假思索地说,“那自然是谁干谁提啰。”
余总很认真地说,“仗义是值得肯定的。但货运是我和几个老板冲着你来的,换句话说,你不干了,我们随时可以找别的人干,还轮不上赵云辉。所以,如果他明白事理,至少会分摊部分给你。”
钟家祺笑道,“都是兄弟,随便他怎么处理。”
余总也笑道,“我不是教你斤斤计较,是要你学会看人、认人、用人!这一点,对你今后很重要。”
“真的是受益匪浅!谢谢哥!”钟家祺很感动,这个兄长就是自己的导师。“邓红珊的事怎么整?”
余总哈哈一笑,“什么怎么整?你都是老板了,安排个工作还难?”
钟家祺大笑起来,“也是。”
晚上,钟家祺不准任何人喝酒,吃过晚饭,四个人就开起了正式会议。
听了钟家祺的讲解,赵云辉明白,这是余总给他们的机会,没有余总,想都别想,所以,他分析道,“如果这个冬天,我们能卖二万以上的营业额,除去余总和我们的本钱,还有各种开销,至少可以赚五六千,这事绝对可以干!”
封再龙早就听得热血沸腾,“只要二哥干,我就干,装修门面不怕,我们自己干,都是手艺人,可以节约开销。”
姜中盛却很担忧,“什么手艺人?只有木匠和泥水匠派得上用场,我们两个打个杂而已。我只担心,卖不出去,没人来买。”
封再龙也顶了回去,“姜中盛,你再穷,过年过节也得给娃儿买件新衣裳是不是?”
“云辉,这段时间,我回瀛江找门面,租住房,熟悉环境。你一是要把货运抓好,这条退路暂时要维持好!二是详细登记,你和再龙、中盛能出多少钱,亲朋好友能借就多借点,愈多愈好,我们四个以拿出来的钱作为分红依据,因为投入愈多,风险愈大,回报应该更高。”
“合理!”赵云辉点头称是。
“可以提前打个招呼,叫邓红珊、秀芝、幺嫂做好准备,要来的话,学着卖服装,待遇按市面同行工资收入发放,包吃住。”钟家祺作了进一步打算。
姜中盛一听,有些不高兴,“家祺哥,为何没有我家那个婆娘?”
钟家祺有话直说,“营业员既要有形象,又要能说会道,既要有文化,又要懂得穿着打扮。你老婆想来,可以考虑给大家煮饭,只不过工资肯定比营业员低。”
姜中盛似有不服,正欲辩解,赵云辉不满地阻止,“还没开头,就争自己的份,这样还能办什么事?大家要学会顾全大局,相信家祺哥。”
钟家祺笑道,“云辉说得对,大局为重。搞失败了,我们得再回来当挑夫。搞成功了,今后都会考虑家属问题。”
姜中盛只能表态赞同,“我听你们的就是。”
钟家祺点点头。“我回瀛江,只要找到合适的门面,就签租赁合同,你们三个就准备撤离,到瀛江回合。所有情况,我打电话给余总,他会转告你们的。”
“好的!”三人点头赞成。
钟家祺到了瀛江,既没去找岳满江看蒋皓云,也没去皮鞋厂找许配翰,事情没有落实前,他不想过于声张。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余总这么关照他们,却和许配翰、石坚兵有着极大的关联。
余总就是当年那个知青,河坝大队的知青小余。
小余在石长松的活动下,终于返城了,可分配在厂里做门卫,一气之下,也不上班,在城里摆起了夜摊,卖日杂百货。一番摸索,找到了门路,开始搞批发,生意就愈做愈大。
几年下来,他从不对人提及赶溪公社的事,仿佛早已忘却了一般,但在内心深处,却有刻入灵魂的烙印,那一片贫瘠而又苍凉的土地,是他发奋图强的支撑,穷不死,富不垮,不懒惰,不骄横,不奢靡。
余总不知道石坚兵和许配翰的事,也不知道石长松、许能树怎么样了。他从不向钟家祺打听他们,反而对类似话题很回避,表现出一种极致的冷漠。
然而,恰恰相反,当初钟家祺与封再龙在摆谈许配翰时,被他偶然听到,他便决定尽可能地给予帮助,他们来自自己的第二故乡。
小余在河坝,也吃了不少苦,田间地头,坡上沟下,一身汗水,一手血泡,吃的是红苕,喝的是玉米粥,不论怎么用力,始终有人指责不断,呵斥不绝,毕竟,没干过农活。好在生产队长许能树时时护卫着,最终还是挺了过来。
最令小余难以忘怀的事,是那次偷盗事件。大家都在地里栽红苕秧,小余就到最近的农户去上了趟厕所。到了下午,炸锅了,那家的三元多存款不见了,只有他小余去过,咬定就是他偷的。
小余百口莫辩,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许能树压制不住,只好由大队长石长松出面,最后,那家人承认是自己忘记了换了个藏匿的地方。
事后,有人说是大队长为了平息事态,自己拿钱出来补贴了。也有人说是他家男人自己偷来赌了。还有人说就是小余干的。
所以,小余对河坝既有深厚情谊,又有愤怒积怨。他不想提,也不想去追忆。
而钟家祺,偏偏撞了大运,余总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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