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身边的车流已渐渐密集, 蓝毛停下来对他们喊了声。
“姜翼……”原来快到高架口了。
姜翼猛地缓了速度。
祝微星正跟那包装纸战斗,抬起头才发现姜翼下了车,推着自己上了人行道。再看前方路中间, 站了好几个交警。
祝微星本就挨着地的双脚一下踩实, 立刻跟着下车。他比姜翼快上一步, 对方那句不爽的“坐好别动”刚出口就被堵了回去。
姜翼眯眼看他。
祝微星视若无睹。
一个长手长脚的大小伙儿,坐这个比坐轮椅让人推着还丢脸。
路口红灯, 祝微星和姜翼一道并肩站在白线前等着, 祝微星顺便把去了包装的三明治递给对方。他做得自然,不觉问题, 勉强有点情绪也是莫名其妙更多。
姜翼接得也自然, 更带了点嫌弃,兴许觉得祝微星磨叽, 本想骂人, 然瞧到他指上还裹着自己扎的绷带,又闭了嘴, 把三明治抓过去张嘴就咬, 差点啃到祝微星的手。
祝微星抽回来,转眼发现不少路人在盯着他们瞧。祝微星不理解。
比起一些高深莫测的微笑,人群里有个略胖,鼻翼处有粒绿豆大黑痣的同龄人的目光显得十分不友善,像是认识他,却颇有敌意。
祝微星扫了他一眼, 又转开了,没空细究。
这地方车流多人流量也大,信号灯足有一分半,足够姜翼解决一个三明治。但祝微星觉得他应该没吃饱, 毕竟是能在他家消化两大海碗饭的家伙。
果然,吃完早餐姜翼脸色也没见好多少,还因后头乱动的电瓶车碰着他轮胎回头不爽的给人家好几把眼刀,把俩上班族吓得退到一边。
十分暴躁。
好容易过了这道关口,祝微星又坐上后座,由姜翼带着骑了半条长道,见到先行一步等在马路对面的管晓良几人。
人流在此依然如织,但年龄段单一许多,瞧着和祝微星他们差不多大。这些人又明显分为两拨,朝右多为的女生,背着大包小箱,朝左的男生更多,身型健壮人高马大,画风非常不同。
“翼哥,怎么走?”管晓良意思意思的发问。
赖洋等人半个车头都往左撇去了,似乎已有答案,毕竟佛祖送到西天,难不成还要进大雄宝殿?
谁知姜翼却半点没止速度,跟阵风似的直接往右骑去。
“哎嘿……”管晓良摸着被卷起的蓝毛,发出了一声不敢置信的怪叫。
赖洋和郑照文也惊讶脸,呆了须臾,连忙和管晓良一道调整方位朝右行驶。
祝微星没注意几人情绪转变,只关心两旁排列满当的私家车,越往前越堵塞。
不过对在羚甲里中都穿梭畅通的土匪军团来说,这点障碍只是小场面。就听姜翼丢下一句“抓好”后,不等祝微星坐稳,车头一转便从两辆豪车中溜了过去,沿着人行道边沿飞掠,巧妙一拐,让祝微星只来得及匆匆看了眼“u市艺术学院”几个大字的破落校门,已被带着挤进学校。
目的地已至,祝微星堪堪反应过来,想等姜翼停车,屁股下的轮子却一点没歇,左突右行,行进得特别豪迈。
祝微星开口:“是不是到了?在这放我下来就好,谢谢你。”
姜翼却跟耳旁风,继续护送佛祖骑过操场,绕道行政楼,飞跃图书馆,最后在一家校园小超市前止了速度。
这回不等祝微星落稳,姜翼把车一丢进了超市,要了几瓶冰水和好几个包子。
一见这情形,蓝毛他们兴奋的弃车跟上,随在后头纷纷表达意见。一个说自己要鱼香肉丝的,一个说自己要大肉的。本来嘛,那烤肉三明治就过个嘴瘾,谁吃饱谁孙子。
郑照文点了两个奶黄包,还记得询问祝微星口味,并作出推荐:“你要不要也来一个?你们学校这家超市的点心挺有名,我们吃过几回。”
“比我们学校的点心讲究多了。”管晓良也夸奖,他们体院的食堂口味不错,分量也大,但做起点心就跟喂猪似的,特别糙。
祝微星瞧这几个大小伙子一有的吃个个容光焕发,非常容易满足。祝微星捏了捏口袋,走到姜翼身边,刚想说这顿自己请作为今天报答,就被姜翼大手拨到一边。
姜翼拿手机付了账,提起包子坐到超市门口的小桌子前和几人一道吃了起来,懒得看他。
无意加入他们的祝微星在旁犹豫片刻,只能把这人情留待下次再还。看看时间,祝微星取过东西,提出先行离开。
赖洋听后赶紧送瘟疫一般朝他挥手。
祝微星转身却又被喊住,叫他的是管晓良。接着,一个圆咕隆咚的东西朝他抛来。祝微星险险接住,低头一看是一个杯子蛋糕,草莓口味。
“不知谁多拿了一个,我们不吃这甜腻腻的玩意儿,”管晓良不自在的瞧了眼姜翼,又调笑他,“给你留着当干粮好了,就你这速度,别没报道成倒把自己饿死在半路上。”
祝微星本不想接,但环视几人一圈,最后落在姜翼脸上,祝微星捏捏那只小蛋糕,没拒绝。
“谢谢。”他再次真诚道谢。
……
吃完第二顿早餐,土匪军团优哉哉从u艺侧门出,不需五分钟就穿进了u体大门里。
这学校不大不新,毕竟地处寸土寸金的u市中心城区,老是历史,小是精华。相较学生多斯文秀气的u艺,u体的画风略显奔放。报道第一天,路上球场上体育馆内已布满很多挥汗如雨光着两条大膀子迎风奔跑自由是方向的少年。
姜翼一伙在学校名声不小,人缘也好,一出现就有很多人跟他们招呼。踢足球的,跑步的,还有两个扛着标枪路过一声吼的。
“——翼哥,早!!”雷鸣般朝气。
“老姜,南体篮球场b馆,下午三点,来一场。”
“翼哥,开黑开黑,网吧见。”
“姜翼!18班已经练上了,刚老宁悄悄在找阿赖……”
面对各种呼唤,姜翼只轻飘飘扫过,偶而点个头,再喊他那不耐烦的眼神就丢过去了,表示自己听见了别再逼逼。众人竟也不生气,似都知道他什么野猪脾气,仍是笑嘻嘻跟他搭话。
车子行到岔道,几人在此分道扬镳。姜翼和赖洋一个专业,管晓良是体专04田径班,郑照文则是学医的,运动医学与康复专业。
“王大帅喊我傍晚踢球,你们谁去?”管晓良说着看向几人,见向来刺头的赖洋一副生无可恋就跳过了他。“错过晨练,你估计要被你们老宁练上一个月,这三十天都别想了。”
又去看姜翼。姜翼却没马上回答,像在思考。
郑照文忽然道:“今天……你们都有安排了?”
管晓良觉得他口气迟疑得很奇怪:“有事?”
郑照文犹豫,又打量姜翼。
姜翼表情平静,待目光和郑照文对上,才微皱了下眉。
郑照文担心姜翼不高兴,嗫嚅着说了句:“那个……今天……是九月十三。”
“九月十三怎么……”管晓良莫名,话说半句又想起什么,也瞟了眼姜翼,继而给赖洋使眼色。
赖洋反应最慢,和几人眼神交流半天都没接上信号,还是姜翼打开天窗说了亮话。
“人都死了,搞这些虚头巴脑的有什么用。”姜翼不以为然,口气冷淡。
管晓良等人都当他在说反话:“怎么着也算朋友一场,虽然他不一定认识我,但这种时候还是要意思意思的。”
赖洋也唏嘘:“也就我们能给他烧点纸了,不然这世上还有谁记得。”
姜翼不说话了,也没什么特别的神情。
郑照文判断了下形势,斟酌道:“那下午五点,我们就在门口集合一起回去吧。”
……
再说那头祝微星,从小超市离开后,本以为还要找寻一番,结果从那条小道走到头就是学校大礼堂,也是今天u艺举行开学典礼的地方。
礼堂里已坐了八成学生。祝微星在外走了一圈却没找到自己管弦系的同学所在,他谁都不认识,只能从一个老师样的女人那里寻求帮助。礼貌一询问,得到的却是两道愠怒目光。
那女人扎了个马尾,穿着半袖的粉色衬衫,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冷笑的说了句:“你叫我什么?祝、微、星?”
祝微星接受到对方不快,又发现周围学生眸中展露的放肆嗤笑鄙夷和幸灾乐祸,略一思索,他懂了。这区域就是他们院系同学的集中地,面前的人都认识自己。可惜自己刚在附近转了十分钟,却没一人出声招呼他。这同窗情谊,可见一斑。
祝微星也不生气,瞧瞧那女人,不,应该是女生,他换上了歉意语调:“对不起,同学,我看错了。”
他指指最后排角落位置:“那里我可以坐吗?”
被误会了年纪的女生本有怨气,但对上祝微星平和态度,又记起辅导员特意关照,女生咽回不客气的话,白了他一眼道:“随便你。”
典礼还没开始,礼堂内喧嚣得很。四处纷扰下,难免有闲言碎语溜进祝微星耳里。
“……不是说摔得很重?看着也还好……我就说老夏描述得夸张……能来上课肯定死不了……”
“……我看到疤了,就在头上……没我想得恐怖……”
“他现在这样不用大家捐钱了吧?我反正不想捐……以前那么大手大脚,出事了就装穷……”
“这真是本人?我竟然没认出来。”
“……为什么变了那么多……剪头发和瘦了的关系吗?他以前不长这样吧……”
议论声此起彼伏,里里外外把祝微星琢磨了个遍。祝微星住院期间因警察的调查和张罗,自己搞出的这档子事怕是在学校已人尽皆知。医生催款时也提过学校要为他募捐,引发这样的关注也就不足为奇。
学生渐渐来齐,祝微星身边成了这排唯二的空座。晚到的两位同学一番你推我搡,最后由一个娇小的短发女生不幸挨着祝微星落座。祝微星注意到她手里也拿了一只笛盒。
发现自己在看她,女生警惕瞪过来一眼,又朝另一边挪了挪,仿佛祝微星身上有什么病毒。
祝微星淡漠转头,看向礼堂正中发言的老师,没理会这些,认真的听讲起来。
他没有小学中学大学的任何一场开学典礼的记忆,这些于旁人来说索然无味的演讲内容却让祝微星听得专注。他醒后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新鲜的,遇见的每件事每个人都像一幅画一场电影一篇纪实报道,未必个个美丽,章章精彩,有些甚至怀有极大恶意,但他们是信息的载体,是祝微星了解自我了解世界的鲜活媒介。如果他们友好,祝微星会感激会尊重。如果他们排斥,祝微星也不会生气沮丧自怨自艾。情绪化对他眼下没有帮助,只徒增无谓烦恼。他要做的就是判断形势、分析利弊、吸取经验、解决困难,然后消化过去留下的烂摊子,立足原地,重新开始。
校长冗长的套话里有一段祝微星挺喜欢,他说:“如果我有无所不能的魔法棒,我想问同学们愿不愿体验一下变成另一种生物,等你们遇困或乏味时,我再把你们变回来。我相信有不少人愿意考虑,毕竟那是完全新鲜完全未知的生活。变成动物,变成植物,变成总统,变成恶魔,你们会觉得这是有趣的经历和收获,前提是你们知道还能变回自己。所以说到底,很多人最牵挂最放不下的……还是原来的自己。我们成长的途中本就会有很多岔路,尤其学艺术,需要灵感,需要体会,需要各种五光十色善恶喜悲。我们也许会在有限的旅途中,短暂迷失,短暂放纵,因为钱权名利,因为落魄打击,短暂的变成另一个人,不是好人,也不是自己。但不要忘记,这根魔法棒其实一直握在我们每个人的手中,不要忘记我们最终要带着我们的经历和收获找回自己,你最想成为的那个自己……”
典礼在校长的忠告里落下帷幕后,和祝微星有过小摩擦的粉衬衫女生示意大家注意。
“下午两点小阶梯教室领新书。琴房明天开放。有问题我会在班级群更新。”
那女生明显是班干部,利落地把话传达便离开了。看着她速速疾走的背影,祝微星打消了再向她询问的念头。倒是身边躲祝微星跟躲瘟疫似的短发女孩,在祝微星的友好请求下无比不情愿的将班级群号给他扫了码。
已是中午,波折一早上的祝微星早饿了,他一番观察,找了个比较面善的同学礼貌打听学校食堂在哪里。
对方看了圈祝微星,向南一指,笑道:“食堂嘛……就在大演奏厅后面,走过去十分钟吧。”
祝微星颔首,余光瞥到有人看自己。从同学们将他认出后,投石入湖涟漪荡漾般,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关注他。但大多是看热闹的指指点点,负面得转身就忘,不至于多上心。
那道视线却不同,它专注沉重,一黏上就不挪开,像一弯锋利的钩子,恨不得破皮钻骨的挂在祝微星血肉里。
祝微星疑惑地循之望去,对上一张平凡的脸,还有鼻翼边似曾相识的黑痣。
发现到祝微星目光,对方眼中冷色一闪,返身离开了。
之前和小土匪一块儿等绿灯时瞪自己的男生?祝微星有点印象。他也是同校学生?
仍是没多想,祝微星朝食堂而去。不过走了几分钟,他就觉不对。现在可是饭点,去食堂的主路上不该只有这点人。果然,多了心眼的祝微星找到校内地图牌一看,发现u艺两个食堂都不在那方向,那头只有一片新大楼的施工工地。
这条路没遮阳的树木,正午的日头又烈,祝微星才从晕眩里缓过来的身体被一晒又略感疲惫。拿出手帕去擦额头的汗,祝微星低头看到袋子角落有只小蛋糕。粉色的草莓奶油都被高温蒸软蒸化,没了气力一般。
真被土匪军团说中了,在学校里找个路都得自备口粮。
轻轻的出了口气,担心自己体力不支的祝微星站在路边慢慢的将那只小蛋糕吃了,意外的在这样的天气中一点都不粘腻,还非常清甜,给予了他恰到好处的能量,就像早晨的帮助一样。
脑海中忍不住又想起了那群面恶心……好吧,是善的男生,祝微星略感讽刺。你以为的不善匪类却给予了你及时的援手,你以为的友好同窗却对你伸出敌对的爪牙。
人心难测。
呼出一口气,祝微星调头又朝来路而去,面上依然平和,只把无奈藏在了紧抓笛盒的根根指节中。
绕了一圈,祝微星又绕回了早上那家校园超市,肚子里有小蛋糕垫饥,他也不打算去食堂了,正好省下一顿饭钱。
时值饭点,超市里学生很多,小点心柜台前队伍特别长,的确像那谁所言很受欢迎。
祝微星上前打量须臾,见那些东西都可以外带,打包得又好又不需另收费,他想了想,也加入了队伍中。
等待的间隙,听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名。祝微星抬头看了眼排在前方聊得热火朝天的三位女生。
“……他早上真到我们学校来了?来做什么?
“不知道,听说很多人看见他们一群人了,就出现在这小卖部。”
“喔唷,是不是为了何灵才来的,传言他俩谈上了真的假的?”
“暑假之前就在传了,没点问题不可能。我朋友看见好多回何灵在体院出现了。只不过你说真谈上了何灵这波是不是有点亏?好歹我们舞蹈学院院花,外面那么多高富帅追着,最后找了个这样的……”
“就是啊,姜翼有什么好的,除了张脸能看,脾气差,家里穷,体育是不是也不练了?何灵图什么?最让我不明白的是还不止她一个人眼神不好。”
“就是因为不止一个才能说明问题啊。体院的不谈,光我们u艺这一天天打听姜翼的女生就有多少,你觉得她们眼神都不好吗?都是虚荣心作祟!越是拿不下的大帅哥挑战越高,谁最后搞定他不正好证明自己魅力无边!”
“那现在何灵算是最后赢家?”
“我怎么不太相信呢,毕竟姜翼的所谓好兄弟放过狠话说让有些人别上赶着倒贴,姜翼看不上我们u艺的,说他找谁都不会找u艺的绣花枕头,哪怕是齐苒都不行。”
“呸!体院全是一伙四肢简单头脑发达的直男癌撸瑟,搞的谁稀罕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他姜翼有种就说到做到!之后要真在u艺找了谁他就不是人!是狗!”
祝微星排了多久的队,就听这些女生骂了他多久,从脾性骂到品德,从喜好骂到习惯,说辞一套一套,甚至连姜翼上学期英语考了三十三分都被她们拉出来骂了个够本,末了还要解释一句自己对他不太关注,所以了解的不多。
本以为那小土匪只有在羚甲里才有这待遇,没想到走到哪儿都不遑多让,是个人物。
终于轮到他结账,祝微星问店员:“这蛋糕是你们自制的?我可以多买些吗?一箱两箱可以吗?你们一共有多少货?”
这里的点心算这一带的小网红,常有宿舍班级搞活动采购,店员也见怪不怪。
“是我们找工厂专门定做的,你想要多少个我都可以卖,就是需要提前一到两天打电话给我,预定之后再过来拿。本校学生有学生价,一箱以上也有批发优惠。”说完还给了祝微星一个报价单,特别专业。
接过单子,祝微星在超市门口的遮阳伞下坐下。没一会儿肩膀忽被重重一拍。祝微星正喝水,呛得咳了起来。
拍他的那个却没半点歉意,径自笑道:“哎哎,祝微星?!真是你啊!我就说背影有点熟,但你这发型我实在不敢认,也太土了吧!”
祝微星又咳了片刻才缓过劲,抬头就见面前站了个矮小的男生,长得还算白净,可笑容却假假的。
对上祝微星时,那人眉毛高高一挑,又开始埋怨:“警察打电话说你那天离开酒吧后就出事了,脑子摔坏还开了刀,不会现在还没好吧?你这人也太没良心了,我之前在手机上好心关心你,给你发了几条消息你都不回。”
对方口气没遮没拦,语调也满是浮夸,想也知道情谊有多塑料,应该是祝靓靓过去在学校的狐朋狗友之一。本意不想搭理,但忽在他话里听到“那天”、“离开酒吧”等关键词,莫非对方是知情者之一?
虽然警察说了坠楼无内情,但故事情节并不连贯,比如祝微星为何独自离开酒吧,为何心情不好?为何去到擎朗酒店,为何选择上了空中花园?这些都是未知,如果可以他还是想再了解一下。
于是他接了话:“好很多了,谢谢关心。手机是因为被砸坏了,丢了你们的号码,发来的消息我分不清谁是谁,所以都没回复。很抱歉。警察的事,没给你们添麻烦吧?”
假笑男生只当摔坏脑子是形容夸张,不知道祝微星失忆,见他态度这样礼貌不觉被尊重,反而以为对方阴阳怪气,毕竟祝靓靓从不是好好说话的人,于是有些不快。
“当然添了很多麻烦,一天十几个电话,还要去警局做笔录,差点没把我烦死。哎不过,靓靓,比起刺刺和阿薛那俩货,我真够讲义气了,警察问你和谁结过怨,虽然我手指脚趾加上都不一定够数,但我还是一句没提,包括你以前高中闯的祸,还有付威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不像刺刺,大嘴巴,亏得被我给拦了,不然你出了院也要去警察局坐一坐,你可真要请我吃饭,故人坊那些餐厅让我挑!”
他以前高中什么事?付威又是谁?难不成自己真有违法乱纪,没被小张警官查出来吗?
祝微星眼神微闪,回了个淡笑:“那真是谢了,有时间一定。”
“有什么时间?不如就今天!我把刺刺和阿薛都喊出来。”假笑男生来了劲。
祝微星正想要如何拒绝,刚巧电话响了。
他指指名为“辅导员”的来电道:“今天真不行,把你们的号码再给我一次,我记下了。”
男生“啧”了一声,扫兴道:“那行吧。”
给完号码,略带鄙视的扫了眼祝微星身上贴胶布的衣服,又落到他土的一比的发型上,眼里却带了些诡异的嫉妒,然后不太痛快的离开。
辅导员让祝微星一会儿去办公室。
路上,祝微星看了看假笑男生发来的三个号码,原来他叫李励。社交软件里有,还有那阿薛和什么刺刺的。三个都被祝靓靓不客气的分在【狐朋】一组里,果然不是什么正经朋友。
到了办公室,祝微星见到了这段日子与自己做了不少沟通的辅导员。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姓夏,气质并不和蔼,但很严谨认真。
夏老师核对祝微星带来的申补材料并询问他的课业计划。
祝微星没有隐瞒的表示了自己目前学习长笛的混乱基础和困难。
夏老师一愣,似是没想到这方面:“你现在的专业老师是木管组的陈周老师。这样吧,大课你先跟着,小课我去跟他沟通,针对你的情况看有没有解决办法。当然前提是你要保证足够的课时,你不来上课,我再安排都帮不了你。”
显然祝靓靓过去不仅在家玩消失,在学校也常如此。
祝微星连忙谦虚表态。
“你之前不住校,那这学期呢?”夏老师盯着和从前判若两人的学生。
察觉到老师眼里有些淡淡的期待,祝微星犹豫了下,道:“还是不住。”他本有很多理由可摆出来,比如住宿费问题,自己的身体问题,再是还要顾牛奶摊的问题,但最终祝微星没解释,只说完便沉默了。
夏老师看着他,忽道:“你忘了很多事,有些可以慢慢想,但有一样,我希望你能记得,且不能再忘。”
祝微星看着她。
夏老师说:“记得你的学费是怎么交的。”
祝微星眸光一动:“……我奶奶?”
“算是吧,反正都是你家里补贴,”夏老师点头,语气有点冷,“国家给你哥哥的残疾人补贴,被你奶奶拿来交你的学费了,半年的低保加残障金正好凑满一学期的钱。”
祝微星一呆。
“去年我让你申请助学基金你不愿意时,在我的反复追问下,你自己告诉我的,你说你不需要学校补助,被同学知道会特别丢脸,宁愿让家里出钱。现在告诉你,并不是为了得到你什么解释和保证,我只希望你知道,你每天在学校度过的一分一秒,不止是你自己的人生,而你又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
老师表情并未多郑重其事,甚至显得轻描淡写,但她话落,祝微星一直淡然的表情已微微变色,白中泛红,红里带青,那是属于愧疚的色彩。
为了更好更坚强的生活,他一直在努力与过去那个心术不正的自己做着剥离,他不想受对方影响,不想被那片污浊沾染。然不可否认,他需要为过去的自己买单,甚至是赎罪。狼心狗肺是祝靓靓,忘恩负义是祝靓靓,却也是他祝微星,这就是他的过去他的曾经,他没办法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祝微星想道歉,但知道最该抱歉的对象不是眼前人。
从办公室离开后祝微星沿着校园默默的走。刚到家的几日,他在网上搜索过u艺,讨论度最高的竟然不是学校的教育和专业,而是过去这里曾有过的一位名人校友。博人关注的也不是这位校友的学术成就,是他豪门望族的出身和花边新闻。有关学校,更多的是负面评论。有说u市最好的音乐学府是u音。u艺就是个三流院校,像一把廉价乐器,未上过台,已半淘汰。学生老师教学资源都滥竽充数,每年艺考招进无数死鱼烂虾,塞钱就能进的名声由来已久。作为那位豪门少爷的母校,他在此的求学经历更像其人生的黑历史,让人提起只笑言他年少选择的一场错误轻狂。
但今天亲自来此转过一圈,祝微星却有不同想法。这把乐器虽旧,仍有心生抱负的好乐师在默默打理。新大楼在造,学生荣誉不少,校友演奏也开得如火如荼。这里的学生明显有自己的骄傲,看他们背着琴走在路上的自信姿态,看开学典礼上新生入学的踌躇满志,从来不是祝微星一个人怀抱希望。
图书馆前的小广场上,祝微星停了步。
他看见那里矗立着好多名人雕像,皆是古今中外的音乐大家,但祝微星却只看着角落最不起眼的小雕塑。那雕得不是人,是几只展翅向天的云雀,一行行一列列的张着鸟喙一边飞翔一边歌唱。丑丑的小鸟,形似麻雀,却不同于麻雀。它能飞跃天际,能用婉转清丽的歌声吸引无数古典大师为它谱曲。
祝靓靓穷其所有想做一只能飞上枝头的麻雀,可他祝微星却想做一只云雀,未必有华羽彩翎,却能直入九天冲破云霄,看麻雀一辈子都看不到的世界。
……
下午,收到班级群里【班长-辛曼曼】发的拿书通知。祝微星去到目的地,三十多人的管弦系,只分了一个班,辛曼曼就是之前被自己认错为老师的女生,也是班长。
课不多,理论教材却不少。祝微星清楚自己今天的身体状况,看着脚下取到的书,知道全扛回去十分困难,于是想寻个地方寄存一下。
那位班长感受到他视线,兴许觉得一男生这样多事又矫情,直接给了他一个后脑勺。
祝微星想了想,在花坛边默默坐下,拿了本书慢吞吞翻着,不时看两眼这里。
一坐就是一个多小时,待到辛曼曼和班里两个干部忙完分发,回头返工整理,祝微星才重新上前。
“缺的两本西音史,一本被那粉色发夹的女生拿了,一本你把它夹在大学英语里给了那个背萨克斯风的男生了。多了的一本练习曲是小胡子男生的,计算机是紫帽子女生的。”
正因书本数目对不上而着急的辛曼曼听了一愣:“你怎么还没走?你怎么知道?!”
祝微星示意自己所坐的地方能把全程看清楚。
辛曼曼不太信,此地往来人多,数量她们仨一起反复确认,每人到手几十本书对方哪来那么好的记性一一分清?但姑且一试,她还是去调查了,竟得到肯定答复。
意外之余,辛曼曼看向祝微星的目光没那么排斥了。
“你干嘛刚才不说。”
其实她明白,方才乱成一团,祝微星真上前多嘴只有被她吼回去的份。
“算了算了,”历史印象让她对祝微星没好感,此刻也觉自己之前行为偏颇,于是道,“你把拿不走的书放小教室吧,我有钥匙。”
祝微星提了提嘴角:“那谢谢了。”
这称不上笑容,且透着浓浓疏离,但搭配他明净气质尤显一种独特清俊。
辛曼曼被这笑容一恍,面皮微热,抢过祝微星手里的书道:“明天需要再来找我。”
……
离开学校,祝微星在故人坊一条街前站定。
本担心自己的垃圾导航让他又找错地方,然一到这里,祝微星就知道没走岔。明明只隔一街区,相较自己所住的棚户区,此地的画风仿佛高了一个维度。
不同于巨象百货天蓝广场的华灯璀璨豪华奢靡,故人坊线条简洁色调素净,街两边梧桐树齐整排列,棵棵粗壮繁盛,高至十几米,将其后几十栋白色复合连体小建筑半遮半掩,搭配精巧花园,雕花拱门,低调优雅的像森中庭院,世外桃源。
前一刻还在感叹u市中心地价连大学校园都被无奈挤压成鸽笼,一转眼这黄金地皮上就开出了小型高尔夫球场、小型动物园,小型花圃,宽敞得让祝微星大开眼界。
可惜这些楼前都无店招也无门牌,让祝微星只能从网上搜索图片一一比对这些建筑寻找此行目的地,着实费功夫。
比对到一栋楼前,祝微星没忍住顿了步。
不为什么,这建筑和花园太美。圆顶半敞式五层双栋连体小楼,一半白色水泥一半玻璃幕墙,纵横交错,光影蹁跹,外种瑰紫色铁线莲,朵朵碗口大,层层包围环绕,神秘而高贵,简直是艺术品。
网上说这楼几年前造起来,坐落故人坊正中,占地最广,美得声名远播。有说是咖啡馆,有说是画廊,也有说私人会所,可惜至今未营业,不知是谁天价手笔,也不知何用,谜底未揭,目前只供人门外欣赏,略暴殄天物。
祝微星也在门外欣赏了下,不经意看到宣称不营业的花园里有两男生散步而过。一个粉色头发,阳光下耀眼夺目,一个栗色头发,身型修长,背脊挺直。
这点距离,看不清两人面容,祝微星却莫名盯了那栗色头发的男生背影良久,直到两人坐进一辆古思特从另一侧驶离,他才回神。
一晃而过的熟悉感十分没来由,出没于这地界的人不该和自己有什么交情。祝微星伸手揉额,觉得自己今日的确精神不济,思维混乱。
继续找寻要去的地方,最后在街角一栋建筑前停下。相较前面的高门大户,这家店位置已偏离故人坊富人区,格局小了不少,但依然比普通酒吧有气质。
在门口细察良久,才确认到墙边挂着极小的“午山”两字。
午山酒吧,自己那日便是在这和假笑男生李励等人喝酒,然后就出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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