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妧对上了景佑陵的视线,她此刻和他靠得极近。她踉跄往后退了一步,有些慌乱地接过景佑陵手中的花枝,脑中翻涌而过的都是他腕骨上的那颗小小的痣。
她刚想把手上的花枝递给站在旁边的剪翠,手刚伸到一半,突然又顿在了半空之中。
谢妧将那花枝拿在手中,突然没了兴致。
她垂了眼睑,“三公子东西也都送到了,若是没有什么其他事情,就请回吧。”
然后她俯下身看着现在躲在景佑陵身后的耳雪,招了招手。
“走,回去了。”
耳雪耷拉着耳朵,却往景佑陵身后缩得更远了些。
耳雪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衣袍下摆,景佑陵看到这么个煤球一样的脑袋,略微后退一步。
却没想到耳雪就像是认定景佑陵一般,用两只短肥的爪子直接抱住了他的右腿。
“挺会见风使舵啊。”谢妧俯身,眯了眯眼睛,“那也行,你就跟着这个人走好了。”
谢妧起身,对景佑陵道:“它这么赖在你身上,那你就带它回去好了。做成狗肉汤也好,还是腌成肉干也罢,都随你。”
她这么说着,整了整衣裙就准备往殿内走。
景佑陵看了看现在抱着他的耳雪,拿出一块洁白的帕子,耳雪还没反应过来,煤球样的脑袋就被这块帕子被盖了个严严实实。
景佑陵就这么隔着这块帕子,将耳雪给提了起来。
耳雪的头被帕子盖了个完全,它显然也没想到景佑陵这么突然就叛变了,在半空中扑腾着四条短腿,发出轻微的呜咽声,挣扎着想下来。
景佑陵叫住谢妧,“殿下。”
谢妧顿步,倚在门沿上,看着朝着她走过来的景佑陵。
他手上提溜着一只与他浑身气质截然不同的幼犬,谢妧掀开景佑陵盖在耳雪头上的帕子,挑眉道:“有奶就是娘,现在倒好,你新认的娘连碰都不肯碰你,都得用个帕子给盖着。”
谢妧双手圈在胸前,啧了一声,“咬了我的玉重楼,还当着我的面认别人作娘,你说我今晚究竟是把你炖了好,还是煮了好?”
耳雪显然是知道自己刚刚做错了什么,咧开嘴巴朝着谢妧笑,身后的尾巴一晃一晃,尾巴尖扫到了景佑陵的手腕上,弧度漂亮的手腕轻微一颤。
谢妧抬眼看了一眼景佑陵的神情,只见他虽然看上去面色没有什么变化,但是那淡色的瞳仁却稍微动了动。
她心中了然,听说他向来不喜欢和人接近,更遑论耳雪。所以现在定然也是,非常,十分,特别想把耳雪给丢出去。
她手指蜷了一下,不紧不慢道:“炖得久一些入味,加些辛料味道就更好,近些日子也送来了些不少滦州的时蔬,加进去也可以。唔,其实煮也很好,滋味更鲜些,加些枸杞还能养胃。”
谢妧抬眼,询问道:“景三公子觉得呢?”
景佑陵将耳雪递得更往前了些,“殿下自己决定就好。”
谢妧心中失笑,却依然没有任何要接过耳雪的意思,佯装苦恼道:“可是我实在是为难,向来都是个不喜欢拿主意的。若是三公子也随着我,那我估计要站在这里想好一会儿了。”
景佑陵默了默,他今日束了发,发间那伶仃晃动的链子发着细碎的光。
替谢妧做了论断,“那,还是炖了吧。”
谢妧的指尖碰了碰下巴,“可是它之前啃了我的玉重楼,我看到这狗就心烦,是那种,就算是炖了都难解我心头之恨的那种心烦。要不……三公子还是把它带回景家吧?”
景佑陵垂下眼睑,然后他将手指搭在帕子上,略微使了一下劲,耳雪就在他的手下朝着谢妧点了点头,像个晃动着的小煤球。
“它现在在向殿下赔罪。”
谢妧觉得他现在急于将耳雪脱手的样子实在是有些好笑,就顺着他的手将耳雪接了过来。接过来的瞬间,她的指尖碰到了景佑陵的手,只触碰了刹那,就一触即分。
他肌肤的温度略微有些凉,也像是谢妧对他一贯的印象。
皎若寒月,高不可攀。
谢妧略微低了低头,没有再对上景佑陵的视线,只晃了晃自己手中的耳雪,“啧,亏你刚刚还认他当娘,现在倒好,他不仅不想碰你,还想着要把你送给我炖汤。”
耳雪讨好一般地朝着谢妧蹭了蹭,谢妧将它放到了地上,耳雪就立刻蹿得一下往外面跑去了,生怕谢妧逮到它一样。
而此刻,留在谢妧手中的只有一块洁白的帕子,说是洁白也不对,帕子上面还蹭上了不少黑色的毛。
这块帕子一看就是上等绸缎制成,连帕子的边缘还用线绣了一圈卷纹。
和景佑陵当时拭剑的时候所用的帕子,一模一样。
谢妧顿了顿,将手上的帕子递给他,“还给你。”
景佑陵没接,开口道:“今日来昭阳殿,除了陛下所托,还有另一件事……玉鸾郡主昨日来找过我。”
谢妧不出所料地挑了挑眉头,随手将手上的帕子丢了,“想来楚月珑嘴中也说不出我什么好话,想来就是说些我配不上你这样的话。所以你现在是来兴师问罪,还是来向我求证的?”
她这么说着顿了顿,突然凑近,轻声笑了一下。
“说起来,楚月珑从前对我的态度好歹还能说得过去,现在对我说话这么逾矩,其中大部分的原因还是在于我和你的婚事。”
谢妧拉长了声线,“——所以,我说句这是色令智昏应当是不过分吧。”
色是景佑陵,智昏是楚月珑。她曾经窥探过只有他们三个人知道的隐秘,景佑陵自然也知晓,所以现在说话也丝毫没有顾忌。
她凑近的时候,手上拿着的海棠花香突然从似有若无变成了近在身边。
谢妧眯了眯眼睛看着景佑陵的喉间,她在他提剑而来的时候曾经抚上过那里,他的颈侧肌肤熨帖,和是他本人截然不同的温热。
她的手指忽然动了动。
“玉鸾郡主对我说,殿下和她说我自幼就心悦殿下。”景佑陵垂眼看她,“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么看来,色令智昏的人……应该是我。”
他说这话的时候姿态实在是坦荡,以至于谢妧一时间都有些愣住了,她是真的没想到楚月珑居然真的对景佑陵说了这些,而她更没有想到的是,景佑陵现在的反应。
他不该是这样,他向来都是端方的,不逾矩半分的,他不该是现在这样的……纵容她。
“我胡诌骗她的,有脑子的都该知道是骗人的。没想到楚月珑居然还真的去问你了,”谢妧重新后退一步倚在了门沿上,“啧,她打的主意,无非就是让你厌恶我。她的手段还是这么下三滥,和林行舟倒是一路人。”
而谢妧信口胡诌的话被景佑陵知道的这件事,她原本觉得也没什么,但是现在被景佑陵提起,想起来突然觉得有些赧然。
一时沉默,谢妧的眼神垂下去,顺着他的指尖往下看去,落在了他手腕的小痣上,眸光暗了暗。
……原来,是他。
这样的气氛一直延续到一个小太监气喘吁吁地从外面跑进来。
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对谢妧说道:“公主殿下,凤仪……凤仪殿,端王殿下……皇后娘娘,现在快去……”
这个小太监身材瘦小,脸却是颇为喜气地长了一张圆脸,这是一直跟在谢策身边的采喜,谢妧自然是认得他的脸。
“谢策怎么了?”谢妧没心思管景佑陵的事情,走到采喜的面前,“你先别急,慢慢说。”
采喜缓了一会儿才终于缓了过来,哭丧着个脸道:“端王殿下现在正在凤仪殿中,公主你可快些赶过去吧,你再不赶过去劝劝娘娘,娘娘就快把殿下皮给打掉了一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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