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一计震退高庸上万大军,纥升骨城欢呼不断,仿佛又想起了去年会战司马懿时的种种胜利,俨然燕王公孙修才是全军上下的主心骨。
公孙修先是检阅城中的兵卒,又视察了关押的三千边军,看到他们虽然身处地牢不得自由,可脸上并无菜色, 相反精神气象也不差,有些边军甚至在关押期间增重了几斤。
他心想邓艾果然没有克扣粮草,把这些家伙养得白白胖胖的,这可不是二十世纪,一个《日内瓦公约》还没有诞生的时代,能做到如此优待俘虏降卒的,普天之下也没有几人。
公孙修瞧着众人,众人也瞧着他, 均觉心中恐惧,也瞧出这位年轻的公子身份决不一般,连燕国大将军都陪同左右,其地位不言自明。
这时有人不小心说了句“是燕王”,用猜也猜得出是谁了,霎时间降卒跪倒了一大片,均是心惊胆颤,口称“王上”、“圣君”。
他眉头一皱,淡淡道:“全都站起来,让孤好好的瞧一瞧——”
说着又询问身旁的邓艾,皱眉道:“他们是如何降的?”
邓艾从旁落后他半个身位,亦步亦趋,解释道:“回王上,末将在攻城时,先以小儿先诱霍达出城,在城外伏兵击之,霍达受惊逃回城中, 末将从后追上, 趁机也跟进城中。那霍达是个胆小怕事之徒,焚了粮仓就逃走,也不管这些士卒的死活。”
公孙修听到这里,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叹道:“此等贪生怕死之徒,竟也可为将,当真是识人不明。”
邓艾道:“是啊,东川王任人唯亲,都是由亲信把控,有识之人不得重用,将这偌大的一座城,白白送给了大燕。”
这句话看似指东川王用人之弊端,实则或多或少的称赞了公孙修的识人之明。
他如何瞧不出来,邓艾此战拔得首功,淡淡道:“你觉得孤的用人,比他如何?”
邓艾忙道:“王上是皓月之光,东川王萤火之微,二者有天壤之别, 怎可相提并论?末将瞧来这东川王就是亡国之君。”
公孙修意味深长的一笑,心想孤的用人水平最大的体现就是重用了你,从俘虏到大将军,这一地位也堪称光速,此战立得首功,今后在军中树立威信,大将军之位也就坐稳了。
他知邓艾容易骄矜,此言意在打压他的狂傲之心。是人就会优缺点,三国群英亦不例外,关羽蔑视士大夫、张飞不爱惜士卒动辄鞭打怒斥,这与其出身的环境常常影响一个人的性格。
邓艾经历了多年不受重用的岁月,年近四旬还是典农功曹,若无司马懿的举荐重用,甚至很可能成就不了历史上的光辉事迹。
自己既然重用他,一方面也要驾驭他。
天下间再能征善战的大将军,也只是帝王手中的刀,而不可成为执刀人。刘邦能让韩信成为大将军,也能让李信、王信代替大将军,取决于此的永远是上位,而非下属之能力。
邓艾本想自夸几句,被公孙修这一反问,险些跪伏在地,额上豆大的汗水直流下来。
公孙修淡淡地望了他一眼,眼神些许的冰冷跟陌生,这一刻邓艾才明白什么是君心难测,开始谨小慎微起来。
“今日可都吃过饭了?我大燕有无克扣给你们这些降卒的伙食?”
他面向众多关在牢内的俘虏,平静地问道。
三千降卒都不敢说谎,沉默了少许,争先恐后地说当燕王的降卒,比当高句丽的兵伙食还要好。
一时间歌功颂德,不胜枚举。
这句话可不是虚言,高句丽弹丸小国,又遭去年的一战大败,国力耗得七七八八,只得从军响、军粮方面克扣出来,跟下边的士卒早已离心离德。
反观燕军就不一样了,为把“杀俘不详”四字贯彻到底,城中无粮可食,杀战马喂养三军将士跟俘虏,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公孙修心想霍达这样的蠢货,也容不得民心,当下正色道:“诸位都是高句丽的将士,为将者要知人善用,为兵者要勇往直前,不惧死生。东川王任用奸邪,听信谗言,出兵伐我大燕,此乃不仁不义之举。似霍达、高庸之辈,傲上欺下,为一己之私弃城而逃,若孤当真是麻木不仁的暴君,尔等尸骨寒矣。”
降卒都沉默了下来,静静地听着公孙修的发言。
他巡视众人,大声道:“诸位愿为我大燕之兵者,地位同我军士卒平起平坐,不会有高低之分。若是不愿者,等战争结束,遣散自回其乡。”
降卒默默听完,忽然一人站了起来:“我等要跟着燕王。”
此起彼伏的又带动七八人同时站起来要加入燕军,左一声右一声,连小部分摇摆不定的降卒也都产生加入燕军的冲动,毕竟皇帝都不差饿兵,东川王为人暴虐,手下将士贪污、克扣军饷,已不值得为其卖命,倒不如投身燕王。
公孙修满意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点了点头,对邓艾道:“将这三千人登记姓名,扩编充军。”
邓艾精神一振,说道:“是,末将一定照办。”
公孙修采取的是打散编制,一个一个的插入军中,不让降卒单独为一军,免得现在口头上说得情真意切,哪天不服气了集体兵变。
“军中这些日子以来,共宰杀了几匹马?”他询问道。
邓艾挠了挠头:“自进军到此城中,一共宰杀了一百六十四匹战马。”
公孙修叹了口气,命人把马骨分别收拣起来,在城内最显眼处的位置,建了一百六十四个“马骨冢”,砌上砖瓦,封土掩盖,命三军将士叩拜纪念。
毕竟战马没有死在长途奔袭的战场上,却间接死在了燕军及降卒的口腹之内。
他不知道的是,这一举动被后人歌颂燕国太祖武皇帝的仁慈爱民典范,遗留在纥升骨城的马骨冢也得以保存千年,后世也把旧名给忘记了,逐渐将这座千年古城称之为“百马城”,《燕书·武帝纪》记载:“太祖念兵民不忍饥饿,杀马而食,分送诸将。是以士卒感恩、异族承德,乃为四海之归心。又收拣厚葬,兴建马骨冢,三军跪拜,时人皆称百马城。”
公孙修在城中驻扎了四五日,后头的燕军大部队跟辎重这才姗姗来迟,开进城中。
三军欢颜震动,其一是燕军主力抵达百马城,实力大增,主力部队就有一万五千人,以及邓艾所率的三千五百名轻骑兵,跟新扩编充军的三千边军降卒,全军二万一千五百名可战之兵。
其二则是辎重已至,粮草丰足,不必再宰杀战马而食,不少燕军士卒亲眼瞧着跟随征战多年的战马被宰杀,感觉就类似痛失了一个生死相依的战友。
公孙修将百马城作为囤放辎重的根据地,其目光已投向了更加远处的丸都城,距离不足五百里,仅有四百余里。
只稍把高句丽的国都给摧毁了,这个古国就将宣布灭亡。
在历史上把丸都城摧毁的,似乎是毌丘俭。当时辽东公孙氏被司马懿屠了个遍,东北空虚,高句丽试图夺下,被毌丘俭一路直捣黄龙,不仅斩敌数万,还摧毁丸都城,把东川王赶到了沃沮,并且带走了近八千余人口。
而现在的公孙修要干的事,跟毌丘俭相差无几。只不过他的速度更加敏捷,也更加的兵不血刃,目的也不是一味地屠戮,而是拥有这几十万人口,作为争夺天下的资本。
邓艾指着地图道:“只要一举跨过了盐难水,直扑丸都城,一路进兵,咱们的兵力可要比他全国上下加起来都多,完全不怵。”
公孙修当然同意这一战法,比起司马懿所率领的魏军,高句丽的弱小可见一斑。
他上千里行军至此,耗费大量的民力,可也成功地把两万大军带到此地,足以打一场富裕战,认真道:“基本没问题,只要一路推进,东川王除了舍弃丸都城,逃过马訾水之外,已基本没了去路。”
马訾水这个名字听起来又古老又陌生,可他的现代名字却是新中国十几亿人口耳熟能详的名字——鸭绿江。
邓艾皱眉道:“倒有一件难事,灭丸都城杀东川王不难,现在驻防的大军肯定也只在二万大军,还是强行征调的,并无战心,一战即可破之。倒是扶余国,会不会趁机背刺,这是一大难题。”
“这个无妨,孤已致书传信于麻余王,他若当真聪明,应当知道不能胡乱出手。”
公孙修迟迟未收到回信,想来对方也在迷茫中,不知作何选择。
可就算麻余王真的胆敢背刺,他也不怵了对方,大不了上演一场唐太宗的“一战擒两王”,省得自己大费周章的还得出兵前往扶余国。
正在这时,亲兵来报,说道:“王上,扶余国使者来了。”
“哦?是使臣么?”公孙修抬起头来。
亲兵犹豫片刻道:“是使臣,来了不少的人,还有几辆马车,据说——据说——”
“你还在那吞吞吐吐地说个屁,有话快放。”公孙修白了他一眼:“少卖关子。”
亲兵苦笑道:“使臣带了公主来,说是让王上在此城大婚。”
公孙修嘴角抽搐,手中举着的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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