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掖县顿时剑拔弩张。
程培抬出了夏侯玄的名义,这让在场的人都动摇不已,一个是长期统领青州兵马的太守,一个是朝廷任命领青州军事的征西将军,各有各的威信与威严。
韩升冷笑一声,摇头道:“你既然要做这般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强敌未退,你且自乱阵脚,是想让我们都陪你一起死么?”
说罢,目光横扫四周,喝道:“把他给我拿下!”
可这一声斥责却没有人敢乱动,只是下意识地握住剑柄,端起长弓,互相之间也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韩升登时心中一惊,暗想:“这下可就糟了,兵权谁都占理,他抬出夏侯玄的名号,那可让兵卒都不敢动弹了。”
当即把腰间的令牌摘下,高举在半空中,沉声道:“征西将军的号令,人人都要听令,这个不假。可现在的境地,事急从权,这是常识。难道听他的号令,便能度过难关么?谁愿意听我号令的,站出来一步,擒下程培。”
两人心中都紧张到了极点,城上的千余名魏军都是揣测不安,有人群情激奋地站在了韩升的背后,有人一声不吭的走到了程培的背后,双方人数大致相当,竟以这样的方式瓜分兵力。
程培稍松了口气,心想夏侯玄的名号还是有用的,他仰着下巴,冷笑道:“韩长史,这才是民心所向,你这般行径跟乱党没有区别。”
韩升眉头一皱,好言相劝道:“程公子,你想争权,也不可急在此时。燕军就在城外,我等不能上下一心,如何共御贼寇?”
程培可不敢轻信于他,万一着了道可就丧命了,昂然道:“抵抗燕贼当然是重中之重,可是攘外必先安内,你与田彭祖夺我的兵权,其心可诛。你若肯束手就擒,等事后再行算账,一切好说。”
韩升同样也不愿把兵权交出去,毕竟等同把命放在别人手中,那是纯属傻瓜了,沉声道:“程公子是打算兵戎相见了?燕贼这是故意分化你我,他虽携众而来,田彭祖未必就已遇害,城下燕贼能以这样的速度抵达,或许没有辎重,这般围城也围不了几日。我们只要坚守——”
“住口!”
程培愈听愈怕,心想死到临头了,还说这样的闲话,那不就是为了麻痹大意他么?当即后退几步,从袖子里取出白巾系在左臂上,对身旁的魏军道:“都把白巾系左臂上,免得误伤!”
身旁的七八百名魏军当即左臂系上白巾,与韩升那一边分成泾渭分明的两派。
韩升不禁咬牙切齿,后悔没有直接把他给绑了软禁,关进大牢里。现在发生了这样规模的兵变,其结果难以预料,耐着性子道:“程公子,不要再胡闹了。”
程培大喝一声:“找死!全部人等,诛灭叛贼!”
系白巾的魏军登时一拥而上,韩升叹了口气,当即也命身后的数百人参战。
这一突如其来的兵变措手不及,韩升也不是心善的主儿,抱着鱼死网破的想法,双方展开激烈的拼杀。
魏军之间也捉对儿厮杀,近战肉搏,刀刀见血,昨日的战友,今日的死敌,场面暴动至极。
城中厮杀声震天,城外的斥候策马监视,赶紧回去禀告杨祚。
杨祚闻言哈哈大笑,说道:“既然有厮杀声,那就是兵变了。看来韩升跟程培都沉不住气,互相厮杀起来了。”
邓忠站起身来,笑道:“杨将军,此时应该发动攻城了吧?”
“不急——”
杨祚背靠大树的盘腿而坐,正色道:“我们若贸然介入,两人说不定会以大局为重不再交战,先让他们厮杀一阵,我等再行出兵。”
邓忠苦笑道:“他们若是再慢几日自相残杀,我等可就要因为缺衣少食变成流寇了。”
杨祚哈哈一笑:“那倒不至于,只要命南岛的守军携辎重而来,便能解决。就是担心田豫察觉后增兵救援。”
在得知了掖县内正发生大规模的内乱,杨祚也打起了精神,命令全体燕军披甲持戈,并且饱餐一顿,迅速向掖县进发。
韩升也没想到会陷入这样一场混战的规模,只瞧着的魏军互相劈砍、扭打、翻滚,浑然没了之前的精锐战力。他暗自想到:“掖县本就兵少,现在又互相厮杀,再这样闹下去,援军未至,白白便宜了燕贼。”
混乱厮杀声中,程培瞧见韩升呆滞的站在一旁,提剑便冲了上去,长剑往他胸膛上刺去。
幸好远处的亲兵喊了一声,韩升反应过来,慌乱中向右晃了一下,长剑没刺中心脏,倒是刺中了他的左臂。
韩升惊恐交加,手臂鲜血长流,眼看着程培又是一剑劈来,当即横剑拦挡。两人你来我往,毫不留情,皆奔着至对方于死地的目的。
程培毕竟是习过武艺的,又胜在年轻,体力充沛,很快就把韩升逼至绝境。
韩升体力不支,招式已老,深知斗下去必败,当即假装脚下一滑,整个人顺势从石阶滚了七八圈,脸上紫一块、青一块地躺在地上。
程培大喜,快步向前,俯身准备把韩升拧起来的时候,突然小腹一阵剧痛,肚子上已被一柄匕首给刺中,直没入柄。
他“砰”的一交坐倒,双手捂着腹部插着的匕首,鲜血自指缝中溢了出来,不敢置信地喉头咕咕几下,兀自说不出完整的话来:“你……你……”
韩升冷笑一声,拾起地上掉落的长斧,慢慢向他走来。
程培只觉眼前所见之物都涣散了,“砰”的一声倒下便不知人事。
也还好他死得一了百了,没有更多的痛苦,下一刻他的脑袋就被砍下。韩升提头在手,脸上满是淤青跟鲜血,他大声道:“程培已经伏诛,尔等速速停下,不可再战!”
交战中的魏军都下意识地停了下来,一回头,程培已横死当场。
左臂系着白巾的魏军也垂下了脑袋,下意识的解开白巾,丢在地上。
韩升嘴唇不住的颤动,低头瞧了眼程培的首级,意兴阑珊地丢在一旁,靠着女墙一交坐倒。
亲兵赶紧上前为他包扎左臂的伤口,一边手脚麻利的包扎,一边询问道:“韩长史,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韩升沉默不已,过了半响,长吁一口气,这才像下定决心似的说道:“开城投降燕军吧。”
亲兵不禁吃了一惊,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愕然无语道:“韩长史,咱们——咱们真要降了燕贼?”
韩升苦笑一声,左臂上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淡淡道:“你自己想死,可别带上旁人,再满口‘燕贼’、‘燕贼’的喊着,可小心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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