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烈当场气绝身亡,杨祚当即命人收其尸首,装进棺椁中,准备抬向魏军大营招降,对公孙修笑道:“王上,此棺要是送到魏营,恐怕当场就作鸟兽散了。”
公孙修从山坡上策马下来,卑衍堵住了山道,当场就收降了五千魏军,一一缴了兵器,全都围困在听水涧的边上。
他冷笑道:“那是自然,胡烈一死,群龙无首,魏营三军大震,士气已丧,我等驱兵逐之,无往不利。他们若愿降则收了,不可让其去跟司马懿的大军会合。”
杨祚哈哈一笑,“大将军已到了后路布防,刘鲳若是兢惧而走,必中伏击。”
公孙修点了点头,沉声道:“出发吧,不宜久留,天亮前抵达魏营。倒也不必需要我等亲自去宣扬胡烈战死一事,那趁乱逃亡的两千魏卒,此时恐怕也快回到魏营,禀告给刘鲳听水涧的惨败。刘鲳知其兵微将寡,人心惶惶,凭借营寨是守不住的,肯定仓皇西撤。”
众人大喜,当即留下部分人马看押魏军降卒,余下的两万人往魏营而去。
刘鲳心中焦急地等待胡烈的消息,在营内不住地踱步,只觉眼皮不住地跳,隐隐有大事要发生。
很快的,便有数百不成阵型的魏军骑兵没命价地策马奔回来,刘鲳瞧见这一幕便知道坏了,站在寨口,大声询问道:“胡烈先锋呢?怎得没有回来?”
众逃兵对视一眼,其中一人苦笑道:“刘主簿,胡先锋——他,我们在听水涧不幸中了燕贼的伏击,上万人溃不成军,众将士护着胡先锋突围,可惜……可惜没能突围出来。”
他自然不敢说实话,唯恐遭到刘鲳的责罚,于是统一口供的把逃跑说成了突围。
刘鲳闻言心中大惊,虽然已经猜到,还是忍不住张了张嘴巴,沉声道:“一万人马,就这样没了?”
那人苦笑着点了点头。
消息不胫而走,胡烈兵败被杀的消息瞬间传遍整个营寨,一时间人心惶惶,连统率者都死了,又何况是他们?
刘鲳脸色微变,抬起头来,高声喝道:“此地不宜久留,要迅速撤向右北平郡。”
余下的几名参军都七嘴八舌的争论,其中一人皱眉道:“就这样撤了,太傅怪罪下来,我等可承担不起啊。”
刘鲳怒道:“此时军心涣散,若是燕军提兵来犯,立即树倒猢狲散,还不快快撤离?若是再损失了一万人,太傅要你的脑袋。”
众人这才听从刘鲳的意见,听其看法,连忙收拾行囊,准备拔寨而走。
刘鲳怒道:“只带十日干粮就走,此处去右北平郡不远,尽快赶至那边,避开燕贼的锋芒,任何辎重都不要携带,只会拖慢了路程。”
亲兵愕然不已,瞧着满地的物资,舍弃了只觉得心痛不已,对刘鲳道:“刘主簿,我们既然撤走了,那营寨就一把火烧了吧?也不要留给他们了。”
刘鲳刚想说“好”,随即又咽了回去,冷笑道:“不,还是不烧营为妙,留给他们又有何妨?燕贼瞧见我们留下的大批物资辎重,必然一拥而上的哄抢。”
亲兵吃了一惊:“岂不是便宜了燕贼?”
刘鲳道:“无妨,反正我们带不走,被追上了也是死路一条,倒不如作为撤退的掩护。”
亲兵无奈,当即命人尽量携带少量的干粮跟必要的物资,刘鲳又命人将营寨内带不走的牛羊全部放出,霎时间漫山遍野都是牛羊乱跑乱散。
做完这些后,刘鲳亲率魏军一万人,连夜向右北平郡而去。
从听水涧涌出来的燕国大军轰轰烈烈的向魏营杀去,公孙修骑着高头大马,两侧由杨祚、卑衍二人陪同,杀声震天。
但是很快的,前方便有嘈杂的脚步声传来,连大地都有些颤动,杨祚不敢怠慢,命大军列阵。
公孙修满脸稀奇,笑道:“刘鲳不仅不逃,难道还敢向我们挑战?”
杨祚指使斥候到前方去瞧,很快地斥候飞奔回来,脸色怪异道:“王上,前方——前方没有敌军的踪迹,是一大片的牛羊满山跑。”
公孙修讶然不已,立即命大军前进,在登临一处山坡,时天已经完全亮了起来,远处的魏营隐约可见,漫山遍野的牛羊三三两两的放出营外吃草。
燕军瞧见漫山遍野的牛羊,关键是牛羊背上还驮着各种的粮草,登时两眼发亮,疯了般跑去抢夺。
杨祚大吃一惊,不由得大怒:“不许争抢!燕王没有命令,尔等也敢擅离职守,不要命了么?”
燕军兵卒起了贪念,互相争抢,大打出手,山道上又狭窄,挤成一团,后军不明就里,还以为前方中了埋伏,登时前后人仰马翻。
公孙修只瞧得眉头一皱,对杨祚道:“看来是刘鲳故意放出牛羊,准备拖住我军的,他好趁乱逃了。”
杨祚从腰间拔出长剑,作势要上前制止乱军,高声道:“王上放心,末将现在就把这些个不服号令的下属给斩了。”
公孙修伸手搭住了他的臂膀,摇了摇头:“此乃人性所恶,非杀可止。刘鲳为了不顾一切的逃走,故意舍弃辎重来诱惑我三军将士,拖慢追击的路程。”
杨祚闻言将长剑回鞘,皱眉道:“若非是要追击刘鲳残部,这漫山遍野的牛羊与四处遗弃的辎重,确实是难得的宝贝。”
公孙修摇头道:“有大将军在后头伏兵拦截,谅刘鲳这等人也飞不出他的手掌心。他既然已惊惶得出此下策,是自投罗网,也是白白地将物资辎重都送给了我们。”
要想止住混乱确实困难,牛羊的珍贵可想而知,既能驼物,又能填饱肚子。
杨祚命众军士不要争抢,把附近流散的牛羊都一一收拢起来,率领一支轻军进了魏营,果然发现内外空无一人。
公孙修阔步进入大营,左右的视察,大量的辎重都来不及带走,白得大批军用之物。他点了点头,轻声道:“为了诱惑我军,拖慢路程,连营寨都不放火烧了。”
仅是这个小插曲,便拖慢了大半天的进军路程。
杨祚“嗯”的一声,“若教他去了右北平郡,就给他溜走了。幸好有大将军守后路,刘鲳必死无疑。”
公孙修点了点头,望着收获颇丰的燕军将士,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轻声道:“军中抢得最多辎重的是谁?”
这一询问,便有七八人举起手,一人高呼自己抢了几头牛,另一人说自己如何牵住十几头羊,闹哄哄的邀功。
公孙修皮笑肉不笑地道:“想来能抢到如此多,也是第一个去抢,才能收获丰盈吧?你们八人上来。”
八人不明就里,还以为燕王要重赏,都站了上去。
公孙修冷哼一声,望着已经安定下来的燕军,在众人面前巡视,朗声道:“虽然尔等都抢到了大量的辎重,对我军而言是好事。可你们想过没有?在没有孤的号令,竟敢擅离职守,争抢牛羊。倘若敌军埋伏于侧,见我等陷入大乱出兵击之,此时我等二万人已成了孤魂野鬼。”
此言一出,那八人脸色微变,都有些不知所措。
众人回顾起刚刚争夺的情况,均觉燕王所说有理,若是敌军埋伏,燕军又乱得不成队形,即便有百万之众,也会被瞬间击溃,一时间人人自责。
公孙修望向那八人,沉声道:“各鞭挞五十大棒,以儆效尤,若有再犯者,一律杀之!”
那八人被按在当场,十六名手持大棒的督察上来,在五色大棒的上下翻飞中,鲜血乱溅,三军将士瞧在眼里,心中震撼莫名,都各自警醒今后不可再犯。
——
一万人马的魏军在刘鲳的率领下,西撤至右北平郡暂得庇护,所去并不是很远,大抵也就四百里。
刘鲳心惊胆颤的率军前行,不敢有所怠慢,沿途不断抛弃辎重,免得耽搁了西撤的速度。
后方探查的斥候飞奔来报,朗声道:“刘主簿放心,燕贼已被我们放出的辎重与牛羊吸引住了,并没有追上来。”
刘鲳闻言松了一口气,他最怕的就是遭遇大败的情况下,被燕军追击,势必造成大溃败,那时可就真的全军覆没了。自碣石城被破,沿途已无险可守,只能向右北平郡暂避锋芒,跟寻求补给。
“燕贼用兵如神,麾下有邓艾、杨祚、卑衍等大将,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治军如此松散,部下见到牛羊满地跑就哄抢成一团,到现在都没追上来——”
刘鲳说到这里,脸上不禁微有得意,笑道:“只可惜我也疏忽大意了,若是暗藏伏兵,趁其大乱而劫之,可打得燕贼溃不成军。”
众人都一齐感慨万千,心想这兼行三日,早已人马困乏,难怪一路上都没碰到燕贼的追击,全靠刘主簿的神机妙算啊。
刘鲳当即命人稍作歇息,每日五六十里的极速兼行,已令众人都困乏,期间不知有多少跟不上而掉队的步骑,他也没空去清算究竟有几人,想来零零散散的队伍加起来应该还有八九千人。
就在众人休息之际,刘鲳刚刚坐下,便觉屁股下的大地好像在微微地颤动,他猛地里站起身来,脸色微变:“不好!有大队人马来了!”
屁股还没坐热的魏军“蹭”的全部站起来,手握长戟,却见通往右北平郡的道路,大量的燕军如同潮水般涌来。
刘鲳惊魂未定,连忙戴上头盔,骑上马背,却见燕军所打的旗帜竟然是邓艾的。
燕军二话不说,悍然发动了进攻,无数燕骑一面策马,腾出来的手一面射箭,羽箭在半空中以四十五度角的抛物线落下,登时将魏军射了个阵脚大乱。
本就仓促应战、不成军阵的魏军,刘鲳还没来得及排兵布阵,燕军骑兵已冲至近前,如一把利刃般要将魏军横着切成好几段一般。
刘鲳心惊不已,在人仰马翻间,只见邓艾策马直冲向他,在一声长笑中,邓艾的长枪已穿过了刘鲳的胸膛,并且将他挑在半空中。
邓艾臂力过人,长枪上串着百来斤的尸体,脸庞、脖颈跟手臂都青筋暴起,显然也使出了不小的力气,他策马转了一圈,一边大声道:“尔等放下兵器投降,首恶已诛,从者弃战无罪!”
此言一出,大片的魏军再也没了交战的心思,胡遵、胡烈相继战死,本就对士气大打折扣,现在连唯一发号施令的刘鲳都战死了,众人深感无望。
一时间,兵器堕地之声不绝于耳,“叮叮当当”的声音此起彼伏,刀枪斧钺都扔在了地上。
邓艾松了口气,将刘鲳的尸首扔在地上,命令手下将乞降的魏军全部缴了,暂行带走。
这也宣告着燕军再无任何的阻拦,可以大举进攻右北平郡,向西而行畅通无阻了。
——
从卢龙道撤兵的司马懿正率领七万主力往回赶的路上,刚刚抵达无终县,便听到胡遵兵败身死的消息,碣石城终究为燕军所攻下。
对于这一结果,司马懿并不意外,他意外的是胡遵竟然没有忍辱偷生,也没有亡命奔逃,而是选择了与碣石城共存亡。
“糟了——速发信致书,命胡烈不可轻举妄动,务必要等到我大军抵达会师后,方可与燕贼正式交战。”
司马懿对这个老部下的死并不感到伤心,倒是对公孙修的恨意又添了三分,他现在最怕的是胡烈感伤父亲之死,做出盲目轻率的不智举动。
然而信还没送达,另一消息已传了回来,司马懿打开书信一看,登时脸色就变了,得知胡烈引兵出战被伏击而死,刘鲳率领的残部在逃亡路上,为邓艾所歼灭。
“还是晚了一步——”
司马懿闭上了眼睛,枯槁的右手放在桌子上,食指轻轻叩着,沉吟道:“胡遵、胡烈一死,又折了二三万人马,当真是可惜。”
胡奋叉手立于一旁,一言不发,脸色坚毅,可眼泪却已出卖了他,两行热泪流淌在脸颊上。他咬牙道:“请求太傅给末将一个机会,报了父兄之仇。”
司马懿点了点头,道:“此仇当然要报,燕贼欺人太甚,等我抵达右北平郡,必将其尽数收而杀之。”
一生中擅长闪电战奔袭的他来说,生平第一次白跑了趟远路,让公孙修有了南下的机会。
而现在让司马懿头疼的不止是公孙修,如今的他已隐隐有了把魏国当成自家来经营。
当此局面四处起火,要对付的敌人对内有王凌之乱,对外则有燕国、蜀汉、吴国,每一剑都直指司马家。
破局之道究竟在哪?司马懿陷入了沉思。
若论攘外必先安内,则是必须尽快扑灭王凌之乱,避免战火烧至洛阳引得人心惶惶。
而现在司马懿没办法回师的情况下,就是要先把公孙修这个不确定因素给收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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