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都市言情 > 巴垸 > 第六章 父亲师从李歌满学唱戏

肖婆有三个儿女,这在哪个时代很少见,一般人家少则六七个,多则十几个。祖母娘家就有七个,死了三个,最终成活四个。这是为何祖母叫许七友,而我的幺舅爹叫许六友的原因。那时的大人为了纪念死去的孩子,就按孩子出生的次序令名。喊到活着孩子的名字,自会想到中间死去的那个孩子。肖婆可能生了七八个,最终活下的只有三个,也未必。许她在生理上采取了什么措施,反正肖家懂草药子。

    肖婆的三个儿女中成活的一个女儿最小,叫幺姑,长到二十岁,却投河自尽了。这在当时闹腾了段时日。说是肖幺姑与队里的一个已婚男有关系,怀了孕。遭到父亲肖爹的辱骂与鞭打,遭到队里人的指点与议论,最终无法承受,就投大河死了呗。也因肖婆去世的早,没娘教的过。

    肖婆其实算不上婆,病死时不过五十,却从年轻时就长一头白发!所以队里人都称她肖婆。

    肖幺姑长得非常像她母亲年轻时,肖幺姑活着时,每天清晨担一桶衣服去大河边清洗,扎着两把长长乌黑的辫子,一走一甩,很是好看。长相与走路的姿态,跟死去的肖婆一模一样,浑身也青绿的发亮。都不知道,她还活着,怎么身上就如她母亲要死时的颜色一样?想想,以为她不久也是要死去的。所以,我对肖幺姑的投河自尽,并不觉得意外。也不知道死是什么。但听人说,她是投大河死的,倒生出对大河无限的爱戴与崇敬,几乎认为投大河死的肖幺姑,也与众不同。

    (注:大河是故河口的土话,故河口未奔岸之前的那条大河跟长江一家。故河口人都称大河,并非长江。)

    肖婆死后,肖家就一日日衰败。故河口还在开垦中。肖家劳力少,开垦的田地并不多,治蛇伤也弄不来钱。一年上头有几个人会被蛇咬呢?一年里蛇还有几个月的冬眠。肖婆的两个儿子,老大叫肖只得人叫肖老大;老二叫肖得到人叫肖老二。两兄弟从小就隔,老吵架,打架,以后两家还闹出过人命,算是家族矛盾闹得最凄惨的。

    肖老二肖只得与李歌满缘分深,算是忘年之交。肖老二肖只得长得瘦弱,鹰钩鼻,扣眼,比父亲陈章蓝大四岁,也喜欢唱戏。陈章蓝从师李歌满不久,肖老二肖只得也从师李歌满,与陈章蓝成了同门的师兄弟。

    陈章蓝与肖老二肖只得在一个戏班唱戏,是邻居,两人打小私交好,这又成了师兄弟,由此往后,陈章蓝的儿女们都叫肖只得肖老二为肖伯父。

    肖伯父家先比父亲家的情况好很多,到后来,却不如父亲了。父亲在戏班跑大堂,跑大堂就是任何角色都可演,出场机会多!小生,青衣,花旦等,与皇帝平起平坐,是个高难角色,一般人跑不来。父亲有灵性,身板子有型,唱腔也准。一个跑堂的角色,倒一时成了戏班的红人。

    肖伯父在戏班学青衣。相貌平平,才华平平,没啥轰动的事。

    李歌满红的没法说,成年累月在外跑场子,搞结交,根本没时间教这些弟子们。是他的大弟子胡麻子教他们。

    胡麻子比父亲大九岁。就那时已出落得眉目清秀,风情万种,到了适婚年龄。可他的风情只在戏台上展现,下了戏台,就是个满脸麻子的丑汉。身材气度有的,着了妆在戏台上扮个小姐,公主,礼仪姿容无人可比。唱腔也精美,真不愧梅兰芳美誉。只是卸了妆,满脸的麻子吓死人,所以到了适婚年龄,并不曾有意中人,或中意他的人。

    胡麻子带着父亲与肖伯父一帮弟子,湖南湖北的演出,相互间也培养了深厚的友谊与师兄情。天长日久,胡麻子在戏台的声誉比李歌满还高些,也是李歌满心中未来的戏班主。

    父亲学唱戏后,祖母家的情况并没有多大改观。三叔四叔接二连三的出生,祖母家还是没有饭吃。

    初夏的江水正涨,草木苍茫,故河口的果子树叶都被祖母与大姑这等穷人摘吃光。寻食的人太多了,树上的野果子都被寻光了,哪里还寻得着。有时整天下来,一颗野果子都未寻着,饿肚子。祖母实在被逼没法,就偷偷地把大姑打晕,用麻袋一桶,卖做别家当童养媳。

    隔河渡水的到了别家,大姑醒了,从麻袋钻出来,睁大眼睛想不明白:我娘是疯了,怎把我卖做童养媳?家里那么多弟弟妹妹,已被母亲卖掉了大妹子次儿,没有我的保护,是否弟妹们都要被母亲卖掉呢?

    想到这里,大姑心里急,拼命的从那家逃跑了,直跑往秋景阿姨家去求救。

    那人家还以为大姑深更半夜没醒,想缓口气了再……不想大姑当即逃跑了……可谓人财两空……哪有轻易放弃的道理。一家人一口气追到故河口,被秋景劝住了。彼时,秋景年轻漂亮,是大队的妇女主任,党员。在秋景的交涉下,大姑安定的回到家中。

    祖母望着失而复得的大女儿,撕心裂肺地哭:“长儿,我的长儿,做娘的要不得,不该把你偷卖到人家做童养媳呢。”

    大姑对祖母说:“娘,你任地狠心,我不是怕自己去做童养媳,而是怕我的弟妹们活不到成人,会饿死,会被你卖掉,我回来是为养活他们。”

    秋景一旁听见大姑与祖母的对话,不仅泪流满眶。

    那时故河口业已成立了村庄,开垦并未结束,人们的生活一点保障都没有。年年播种年年望天收。若一年旱涝保收,人们就有得口吃,若天不顺人,就只有囤柴,冬天拉到集市上卖,以饱生计。一牛车柴晒干卖得七八角钱。大姑与父亲从小就随祖母学习开垦田地,砍柴,经营小买卖,以求生存!

    故河口成立了村庄,可最先来到故河口开垦的老住户,一点别样的好处都得不到,开垦多的田地也归了公,穷的更穷。祖母家并没因为是故河口的开垦元老而好过点。

    祖父仍然在五码口山场挑石头,挑了几年,伤了元气,得了气喘,不能再干活了。从此撑着拐杖,躺在屋角的躺椅上。躺椅旁边放着个痰盂,祖父眼睛睁一只闭一只,很是斯文而又哀伤的样子。一躺几十年。祖父一介说书先生,当初麻河口镇纺织作坊的少东家,何以吃过这般的苦?几时干过挑石头的体力活?挑伤了元气一点都不奇怪,往后气喘一辈子都没好。

    祖父一天里难得说一句话,大家也听不着他声音,仿佛家里没有他这个人。只到吃饭时,祖母会叫二叔:“章松,盛碗饭菜给你父亲端去。”这个时候,大家才会想起房间还有祖父这个人。

    祖父的这种生活直到死都没有改变,也从来没人觉得他这样,有啥不合适。

    父亲在外唱戏,家里有二叔三叔这些小的,就大姑大点,祖母还有月子病,年年发,一发子宫就掉出来,走路都走不得,哪里还干得好活。(祖母的月子病是因做了太多月子,没得到休息与营养而患上的。)这一家大大小小病病歪歪的都将如何?全靠大姑一个人划算调摆。全靠父亲唱戏支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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