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赵的中年男子,仿佛听到一个笑话,“东家好大的口气。”
言下之意,她要的东西,他会没有么。
连凤丫笑着摇了摇头。
中年男子这会儿只觉得她猖狂,啧了一声,“东家口口声声说我赵某人需要什么,你知道。不妨先说说。”
那边连凤丫招招手,轻声在朝荨耳边耳语了两句,只见朝荨点头就退出去了雅座包房。
不多时,去而复返,手里依旧一个托盘,托盘摆在了中年男子的面前,男子看了一眼,看到托盘上的东西,眯起了眼,
再抬眼,望着连凤丫的眼神里,眸光里多是打量和思虑之色。
不需多言,重重一点头:
“既然东家已经猜到了赵某人的心思,”他冲着托盘里的东西努努下巴,“那就说说吧,你要赵某人为你做什么。”
“花种。”
清脆的嗓音响起,惜字如金,同样,简洁明了。
中年男子一听这话,眉头一挑,眼中一丝惊诧……他怎样也是没有想到,对方想要的会是这种东西。
“花种这种东西,并不是什么稀罕的……”物件儿……
“海上各国的花种。”连凤丫轻声打断了对面男子的话,一勾唇,她目视对方,眼中是势在必得,道:
“我都要。”
对面中年男子闻言,身子猛地一震,再抬起头时,眼中精光闪烁,更有一丝浓浓戒备,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整个二楼雅座包间里,静默无声,落针可闻。
那中年男子眼神沉沉,望着对面那女子素净面庞,沉浓的眸子除了戒备之外,更是在权衡着什么,
深思浓郁,
朝荨第一次经历这种状况。
小丫头甚至不明白,大娘子并没有说什么不同寻常的话,也没提什么不同寻常的要求,
而那中年男子也并没有大发雷霆,动怒发火,
这气氛怎么就莫名地不同寻常了起来,待在这包间里,就让人心里发起了慌来,
朝荨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紧张让她心脏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终于
“赵某问一句,”那中年男子打破沉寂,幽幽望着对面那面容平静的女子,说道:
“东家怎么知道,赵某人能够弄到这些东西?”
他边问话,一双眼睛,却始终盯在对面那女子的脸上,连凤丫的一个表情一个细节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都会囊括在他的考量里。
这女人能够提出这样的东西,自然,她就知道,他能够弄到她要的东西。
想到这些,并不难,
不简单的是,这女人,是怎么知道他有这个能耐弄到这个东西的。
海上诸国的花种……这玩意儿看似并不稀奇,可是,却不是随便谁都能够弄到的。
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人……呵呵,这大庆上下,十根手指头都能够数得过来。
他目光深沉地盯着对面女子,
连凤丫唇角微微勾了起来:
“赵先生是商人,大商人,我已经说过,不是?”
中年男子闻言,眉眼之中一时愣住……这女子,的确说过。
只是……
浓眉微蹙起来……只是,她这句话的意思,原来是这样啊……
连凤丫手掌一摊,掌心中露出那块配饰:
“离大庆极远的西边,有一块大陆,
那里盛产这种晶石。
先生这块配饰,用料十分有趣呀。”
赵姓男子眼底精光又是一闪,面上却作镇定,道:
“这也不稀奇,海外的商人带来的小物件,赵某瞧着有趣,便买了下来,当个小玩意儿。
东家要是喜欢,送你何妨?”
连凤丫摇了摇头,把那手中物件往桌子上一抛,那姿态,看着就是完全不在意,会不会因为她的力道,把这配饰摔碎弄破,
倒是旁边的朝荨看着,紧张得屏住了呼吸……这要是摔碎岂不是……
“这东西,极硬,想要雕琢成现在这个模样,需要费上大力气。
这东西本身不值钱,这雕琢的功夫,却是极为稀罕的。
先生也不用诓我,有那么一两块原石,的确不算什么。
却像先生这块,”连凤丫双眼注视着对面那中年男子,含笑摇了摇头:
“却不是谁都能够做到,谁都能够拥有的。”
中年男子眼皮一跳,望着对面,眯了眯眼……
“东家见多识广。
倒是赵某人献丑了。
无礼之处,还请东家海涵。”
他是聪明人,此刻,还能够不明白么,人家不是二愣子,愣头青,
更不是关在闺阁之中只知道绣花的寻常女子。
他想在人家面前耍弄人家,人家从一开始就心里什么都一清二楚。
自嘲一笑……终日打雁终被雁啄眼。
该!
既然糊弄不了他人,自然,该折腰时就要折腰。
“先生如竹。”
女子声音清淡,却舒服。
中年男子来了兴致:
“此话怎解?”
“竹,埋于地下,前四年,只长大二三公分,这二三公分,却埋于地底。
来年第五年,笋芽破土而出,就开始猛长,只需要六周时间,就能够长到三层楼高。
先生生于中原地界,却在沿海名声鹊起。
两广之地,大海商赵元生的名声,我虽孤陋寡闻,却也有耳闻。
若在海外诸国,尤其海中南蛮各小国,
赵先生可谓无冕之王。”
若说之前种种较量,赵元生尚且不动声色,态度平和,
那么,连凤丫这一句话,
却是平地惊雷!
赵元生“嚯——”地站起,身后座椅,因为他的动作幅度太大,哐啷——一声摔在地上。
他面色剧变,眼中对连凤丫露出了忌惮之色。
眼神不停闪烁几次,有那么一刻,竟生出杀意,但也仅仅只是一瞬间,
那杀意就淡了下去。
眼中虽然忌惮重重,却恢复了冷静。
连凤丫对朝荨指了指那摔在地上的额座椅:“还不帮赵先生把座椅扶起?”
朝荨最听连凤丫的话,闻言就去扶。
却是赵元生大手一挥,“不必。”
说着,他自己转身,神色平静地将座椅重新扶好,动作端庄从容地坐了下去。
一应动作做完,才重新抬起头,将视线放在对面女子的脸上,
双手握拳一抱:
“赵元生有眼不识泰山,敢问东家名姓?”连凤丫是女儿身,问她名姓,本就不合时宜,但赵元生问了,这是对她的重视,已经不再因为她的性别,带有任何一点轻慢。
平心而论,不管对面那女子之前表现如何卓绝,他赵元生有没有对人家有任何一点轻视鄙夷?
有。
只因她是女子家。
在他看来,女子家也有从商的,但无论做的多么卓绝,却也太过保守,不过是守业而已,终究比不上男人家的格局大。
但此刻,对于对面那女子,他是再也没有一丁点的轻慢和轻视了。
连凤丫闻言,涂着淡淡胭脂的唇瓣一勾,清脆嗓音道:
“沈,沈凤丫。”
除了自己的名姓,再也没有多余表明自己身份的了。
而那赵元生听到这三个字,眼皮却是狠狠一跳,微急促,道:
“酒娘子连大家……不,沈大家?
就是那个种植马铃薯让这天下穷苦百姓能够吃饱肚子的凤淮县主?”
此刻,赵元生眼中忌惮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深深敬佩。
这样女子,堪称奇女子。
双眼注视着对面那女子平和的面庞……明明,她最能拿出来炫耀的身份,是当今圣上亲封的凤淮县主的身份。
明明,她有很多让人津津乐道的事件,每一个单独拿出来,都能够成为百姓们口中交口相谈了不得的事情,都能够让人高看一眼,
这女子一个不提,只道自己的名姓。
这样的女子,骨子里藏着何等的骄傲,才能够如此淡薄名利,对人提及自己,只道自己名姓!
不……她有这样的资本!
正是因为听闻过她的事迹,知道这位凤淮县主如何从一介农女,崭露头角一路走到如今,
区区一介农女,山野村妇,想要走到现如今这样,他一个白手起家,弃文从商之人,才更加清楚,这其间艰难困苦,阻碍重重。
对此,他更多的除了敬佩之外,是感同身受。
“曾闻凤淮县主之名,三生有幸,赵元生能够得此一见。
今日买卖成与不成,已是不重要。
县主想要的,赵元生竭尽所能,倾力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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