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青说到做到,夜色渐浓之时,他亲自来到楚离月的房间要带她去地牢看王伯制。
楚离月没想到他把这句话当真了,连忙婉拒。此时的王伯制是王家头等重犯,又是王骞必要调查清楚事件原委的关键人物,说不定这时候王骞已经在地牢亲自和王伯制密谈,又或者王骞已经安排了不少人手埋伏在王伯制牢房周围等待幕后指使者自投罗网。
她没有必要为了一时意气,连累玄青处于那种尴尬甚至危险的境地。
玄青却不像她那样在意,他神态从容:“王伯制敢对你动手,我自然是不会放过他的。不过,如今他还有用,这王家全靠着他掀起惊天巨浪呢。而且,你根本不用动手,只需袖手旁观,就能看到他的下场。”
他再次露出和这张脸完全不协调的邪气笑容:“今晚会是一个很热闹的夜晚,你既然碰巧来了,就去看看。”
看着楚离月脸上犹豫的表情,玄青保证道:“放心,不会有人发现你。”他抬起手搭在楚离月肩上,“只要你不动、不出声、不出手,谁也不知道你的存在。”
楚离月还没有说话,就感觉到天上本来就不是非常明亮的星光暗了一下,黑色的夜幕好像突然降落了下来,低低地悬挂在了头顶上。银色的光芒在头顶近处不及咫尺的夜幕中闪烁流动,洒落着星星点点的光辉。
已经经历过一次,楚离月知道这是清辉的“暗影领域”。这两天以来心中隐隐潜藏的不安,在看见这闪烁着银辉的暗影天幕时,消散一空。
在她和玄青之间,有一种无言的默契。楚离月猜出来玄青是清辉的另一个化身,但是却没有足够的证据。清辉明明知道她的疑问,却从来不曾解释。楚离月猜测他可能有什么原因,所以也未曾追问。两人默认一起保持现状。
但这种默契之中,却还存在着一层无形的隔膜。
这层隔膜来自于楚离月的内心感应。
楚离月和清辉原本有着密切的契约感应,但是这种感应在她和玄青之间却非常微弱,如果不是玄青对她的一切都那么熟悉,而她也从玄青身上感受到了很多清辉所特有的小细节的话,楚离月真的很难认出这是清辉。
也正是因此,楚离月对玄青比对王鹤龄信任得多,但是却始终在内心保留着一点点不安。如今,看到这独一无二的暗影领域,楚离月终于彻底放心。
似乎明白楚离月心中所想,玄青勾起了嘴角,大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走。”
所谓的走,根本不需要楚离月抬腿迈步。暗影天幕缓缓流转,光影斑驳变幻。在天幕旁边,无数景物像是走马观花一样快速闪过,亭台园囿,树木花草,甚至偶尔还能看见持着武器面色严肃的护卫。
终于,流转的深沉天幕静止了下来。
玄青伸手一指,轻声笑道:“那不就是王伯制?”随着他这一指,暗影光幕变得透明起来,光幕外的情景也清楚地呈现在楚离月眼前。
地牢只是王家习惯性的一种称呼,实际上,王家地牢指的是一座七层宝塔,王家族中比较重要的物品都存放在此处,平日一直有族中修为最高的长老坐镇守护。而塔底则分为三层,用于关押一些重要的犯人。这塔底三层也就是王家人习惯说的地牢。
王伯制身份特殊,又涉及到暗族这种不能为人所知的隐秘,所以王骞让人将他关在了现在已经无人在内的第三层中。事实上,刚刚逃走的尉迟磐之前就曾被关在这里。
楚离月抬头看见的情景,就是王伯制自己一个人坐在画满符文的牢房中,双目呆滞,神情木然,不知道在想什么。
牢房的光线并不明亮,只有一颗镶嵌在石壁上的珠子散发着幽幽的白光。而墙壁上还残留着各种深深浅浅的痕迹,似乎曾经有人在这里大肆攻击破坏过。甚至,那些疑似血渍的深黑色斑点都未曾清洗干净。
坐在角落里的王伯制还是那身破烂成片的衣服,身上的鼓包似乎少了一些,整张脸看起来扭曲得好像也没那么厉害了。
他木呆呆地枯坐着,一动不动,像一个木雕傀儡。
楚离月心中也是一叹。第一次见到王伯制的时候,他意气风发,傲然自信,对含笑点头的楚离月不屑一顾,那种石州第一世家未来家主的劲头,到现在楚离月都印象深刻。
谁也不会想到,不过是两天时间,他就从高高在上的未来家主变成了身陷囹圄的杀人重犯。
玄青轻轻搭着楚离月的肩膀,小声说道:“来了。”
楚离月感觉自己好像处于一个空间夹层中一样,和自己一直生活的那个世界只有一点点极其微弱的联系。
清辉的暗影领域实在太神奇了,能够从清远阁无声无息进入王家守卫森严的地牢,能够冷眼旁观别人的一举一动却不被人发觉。而且,上次她还看见清辉在暗影领域中轻松地用黑影杀死了何复生,然后转眼就能够变成了何复生,甚至还拥有何复生的记忆和能力。
这样的领域,如果想要窃听机密、盗窃宝物、抢夺功法,实在是无人能防。
楚离月在暗影领域中,对于外界基本上失去了感知能力,根本无法将神识散发出去。不过,清辉显然还是能够正常地掌控外界的动静。
随着他那两个字,地牢昏暗的甬道中光影闪动,王伯制所在的牢房栅栏外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一身玄色衣袍、面色凝重的王骞独身一人来到了地牢中。他站在栅栏外,默默地望着牢房中角落里如同一具木雕的王伯制,目光中闪过沉痛。他是真的把这个儿子当成继承人来培养的,为什么儿子却会为了所谓的嫉妒犯下这种大错?
王骞不相信王伯制上午在朝阳院中所说的那番话。
他就算是之前曾经忽视过王伯制,但是这几年已经很明显将王伯制视为自己的继承人,王伯制从哪里来的这份怨愤?又是为什么对自己的幼弟这么嫉恨?
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内情?
王骞伸出手,握在栅栏上,手指尖微光闪过,原本锁着栅栏的黑色锁链上浮现出一层层符文,迅速散落开来。
锁链坠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响声,可是王伯制却仿佛根本没有听见,只是呆呆地坐在原地。
王骞弯下腰,慢慢走进了牢房,在王伯制面前停住了脚步。
王伯制仍旧毫无反应。
王骞并没有呼叫他的名字,而是将腰间悬挂的一枚玉佩举了起来,对着王伯制轻轻一弹。
铮,随着一声清越之极的鸣声,玉佩上飞起一个闪着清光的符文,落在了王伯制的眉间。
符文消失在王伯制眉心之中,很快就有了效果。
王伯制全身一颤,慢慢抬起头来,眼神中已经多了几分清明,不再是方才行尸走肉一样呆滞。
看着身前的高大身影,他喃喃低语道:“父亲。”
王骞叹了一口气,并没有像白天那样厉声斥责,而是盘腿在王伯制对面坐了下来,一只手也慢慢地落到了王伯制头顶。那是父亲的手,温暖而有力。
大手在王伯制的头顶用力揉了一把,王骞十分懊恼:“子成,你怎么会做出这种傻事!”他收回手捂在自己脸上,痛苦地说道,“归根结底,还是我的错。我不该因为你资质平平,忽视了你一二十年,才会让你心生急切,被暗族趁虚而入,引着你走上了邪路。”
王伯制脸上满是苦涩,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杀了那么多人,连陪伴自己八年的妻子都不能幸免,他还有什么说的?
昨夜他听了那人的话之后,心中升起滔天怒火,完全失去了理智,根本不知道自己都做了什么。等他清醒时,大错已经铸成。
“不,是我自己不争气,是我心胸狭窄,看不得你们对子衡那么好。”他双手捂着眼睛,事发之后到现在都没有出现的泪水终于决堤而出。
他委屈,他愤怒,他憎恨,可是现在看着父亲面上的痛苦和憔悴,王伯制突然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混账了。
如果能够再选择一次,他宁愿当初从来没有遇到那个诡异的人,从来没有修炼什么所谓无名的地级功法。哪怕他这一辈子都只能在别人嘲笑的眼神里,当一个资质平平的普通人,只要家宅平安,父亲、母亲、妻子、弟弟都好好的,也比现在一切都被他搞得支离破碎、生死殊途要好得多。
王骞听了儿子的话,心头一软。这几年他是把儿子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的,这个儿子虽然性格有些阴郁,平素有些傲气,但是做事却踏实勤奋,不怕吃苦,经得起考验,如果好好培养,确实是一个能够挑起王家重担的好人选。
“子成,你老老实实告诉父亲,这一切是怎么回事?”王骞把手搭在儿子肩上,似乎这样能够给他一些支撑的力量,“父亲不相信,无缘无故地你会做出这种事情。是不是有人在背后挑拨你?煽动你?他跟你说了什么,让你失控地做出了这种错事?”
王伯制的声音哽咽着,低着头半天没有说话。
“儿子,你要知道,暗族是人族、兽族都十分忌惮的敌人,他们的话完全不能相信。暗族无信用,无底线,他们追求的永远是强大的力量。能够在你面前挑拨的人,也许在你心中也有一定的地位,但是,难道他能比父亲和你的关系更亲近吗?父母对子女的好,是无条件的。可是暗族却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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