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离月脚步从容,一点儿也不像身边那些少年一样急躁。
散布在玄河中的启蒙修者们像是一只只小船,不过前进的方向却和水流正正相反。
水气氤氲,将少年们的衣袖袍角沾湿,却没有一个人去在意这些细节。
他们要做的,就是一直向前,向前,向前!
所有人都运转着自己的修炼心法,拼命吸收着玄气,和玄河中沉重的阻力对抗,尽量向前行进。
楚离月体内的玄气已经奔涌如海潮,推动着无数精纯的玄力向着全身和眉心进发。
而她举步时,能够感受到的重量也大大减少,这让她保持着和平时几乎相同的步速,仿佛就在自家后花园中散步一样。
一万八千多名启蒙修者,已经拉成了一条长长的队伍。
一个时辰过去之后,队伍末端已经开始出现走不动的人了。他们资质低下,功法普通,即使在这玄气浓郁之极的环境中,吸收玄气的速度也很快到了顶点。越往前走,玄河中的阻力越大,需要付出的玄气越多,而这些人吸收的玄气已经供应不上消耗,所以慢慢地根本抬不动脚了。
楚离月毫无表情地走过一个满面通红的少年身旁,步履轻盈,衣摆飘飖。
一个少女已经坐在玄河中泣不成声。
止步于此,意味着开窍失败,这一生永远只能做一个普通人。对于这些以开窍为目标的启蒙修者来说,这是最悲惨的结局。
“楚大小姐。”突然有人轻声叫道。
楚离月一扭头,看见了一张成熟的少年脸庞:“晏公子。”
晏星含笑向着楚离月点头:“你也来了。”
楚离月看他表情还是十分从容,估计还有不少余力,也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只是简单地打了个招呼,楚离月再次向前走去。
晏星虽然面色正常,但是看着楚离月毫无压力的表情,心里也不由叹了口气。他倒是没有嘲笑楚离月的意思,如果他有一天落到楚离月这个境地,也会用各种办法来寻找出路的。只是在他看来,楚离月成功的可能性并不大。
不过,他很快就收回心思,专心致志地运功前行。
队伍最前端,已经有人踏上了小龙门。
小龙门是一个长度大约五六丈的斜坡,坡度并不是太大。
如果在日常生活中,这样的斜坡对他们每个人来说根本不值一提。所有能够修炼到开窍标准的启蒙修者,其肉身素质都已经大大加强,这样的斜坡不过两个跳跃就能越过。
可是在玄河中,越往前走,玄河中传来的吸力越大,抬起脚步所需要付出的玄力越多。这个时侯,攀登这样一个具有坡度的地方,就成了一件比较辛苦的事情。
第一个少年迈上了小龙门,尽管脸色有些沉重,他的步伐却并未因此而停止。一步一步,极为稳健地向上行去。
不过是一盏茶的时间,他就走到了斜坡尽头,一步踏上了又开始变得平坦的河底。
大概是受到他轻松成功的鼓励,身后几个少年男女也纷纷加大了步伐。
然而,这四五个少年男女中却只有一个满面通红地、身体大幅度前倾地爬上了斜坡,其他几个都在竭尽全力之后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还有一个少女,看起来性格很是倔强,整个人几乎趴在了斜坡上,却还是不肯放弃。
玄河并不太深,水面刚刚没过膝盖。这样趴下去,并不会把头淹没在水中,所以少女这样做看起来并没有危险。
但是楚离月知道,这种行动并不可取。
这样趴着,不仅双足要承受阻力,双手也要承受阻力。所以,这样做并不能分担压力,变得轻松一些,反而会增加阻力,消耗更多的玄力。
而且,如果一不小心,还会送命。
果然,少女的脸变得通红,却连站起身都变得艰难起来,她惊慌地用力想要将双手抬起,却只能将双手从河底挪开半分,就再次被玄河吸得趴了下去。这一次,连脑袋都被拽得浸入了玄河之中。
楚离月心中暗叹,她完了。
果然,少女在河水中挣扎了几下,身边的玄河水只是泛起了微微的波纹,就将她娇小的身躯完全吸入了水下。
不久,她就静静地趴伏在不过一两尺深的玄河水中,再也不动了。
看见这一幕的少年们都不由绷紧了脸,决定无论如何都不能重蹈她的覆辙。
这美丽清澈的玄河水,不仅仅提供了超出寻常的浓郁玄气,同时还是无声无息的杀手。每年开窍时,都有一些不小心或者不知情的启蒙修者,葬身其中。然而第二年启灵殿再次开启的时候,玄河中却根本不会看见一根白骨。
被少女的死震慑,继续攀登这个被称为“小龙门”的斜坡的少年们都谨慎了很多。
楚离月终于也走到了小龙门下。
宽广的河面上,开始攀登小龙门的人越来越多。
每个人都小心翼翼,一步步地向前。有些少年甚至只能将脚底抬起数寸,几乎是用全身拖动着双脚向前挪动。
也正因玄河河底的吸力极大,只要能在当地站稳,不要滚落滑下,就有希望不断向前挪动,通过小龙门。
楚离月的表现却和大部分启蒙修者不同。她的步伐和平日并没有任何区别,连一点停顿准备的意思都没有,就轻轻踏上了斜坡。
脚下的吸力瞬间增加了三成,但是楚离月体内疯狂运转的玄气河流已经提纯了无数玄力,整个身体都充满了力量,所以对她来说,这点变化根本没有什么影响。
轻松地迈动脚步,楚离月只用了不到二十步就走上了斜坡顶端。
一个少年站在斜坡接近顶部的地方,皱着眉头红着脸正在努力挪动脚步,却看到楚离月步履轻盈地从自己身边走过,身躯一晃,差点摔入水中。
摔入水中可能是什么结局,刚才那个少女已经做了示范,少年惊慌地摇晃着身体试图保持平衡。
刚要走过去的楚离月转过身来,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将他拽得站直了身体。
然后不等少年说话,她就放开手继续向前走去。
“谢谢!”少年红着脸向着她的背影叫道。
楚离月没有回答,也没有回头,只是扬起手向着身后挥了挥。
金玉赌坊前的巨大晶壁上,显现出楚离月从容的背影和高高扬起的右手。一时间,满座无声。
过了一会儿,有人笑了一声:“楚大小姐的心肠还是蛮好的嘛。”
“那倒是,战神大人素来仁义,想必楚大小姐也算是家学渊源。”
“不过,这开窍成不成功和品格高低可没有关系啊。”终于有人低声说。
“或者,我应该买一注楚大小姐开窍成功的。”有人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不过,从启蒙修者们踏入玄河那一刻,金玉赌坊的投注就已经结束了。
金玉赌坊对面,仙客来三楼最奢华的包间里,温暖如春。
年轻公子靠着厚厚的迎枕,狐裘覆盖在膝盖上,对面墙壁上赫然也是一块小型晶壁。
站在一边的侍卫低声说道:“公子,你看这楚大小姐到现在仍然是步履轻盈,面色如常,看来重新登上大龙门,再次开启玄窍的希望很大啊。”
年轻公子苍白俊美的露出一丝笑意:“桓海,你又来哄我。”他端起旁边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楚大小姐就算是真的登上大龙门,也不知道能不能开启玄窍呢。”
侍卫桓海连忙上前接过他手中的茶盏,轻轻放在案几上:“鲤跃龙门,脱胎换骨,这不是自然而然的吗?既然能越过龙门,怎么会不能开启玄窍?”
“母亲说,楚大小姐现在连玄窍也已经闭合,那么她自然是可能开启玄窍的。”年轻公子仰面,双目直直地盯着晶壁上楚离月已经远去的背影,“不过,她如今十六周岁,虚岁十七,眉心的窍膜已经比一般启蒙修者不知道厚实了多少。就算是她能够忍受生生撕碎窍膜的痛苦——一定是能够忍受的,我知道。如果是我,就算是痛死都比这样窝囊地活着要好上千百倍。”他喃喃地说道。
“她一定能忍受这种痛苦。只是既要对抗玄河的阻力,又要冲击比之前厚实很多倍的窍膜,所需要的玄力比十二岁开窍时候要多多了。我只怕她玄力不足,功亏一篑啊。”年轻公子口中这么说着,眼睛却一直盯着晶壁,从中寻找着楚离月的身影。
楚离月登上小龙门之后,基本上已经进入了整个队伍的前三分之一。
一万八千名启蒙修者中,现在能够跨过小龙门的也只有六千左右。
走在第一位的少年已经绕着梯田形状的山峰走了将近一半的距离,马上就要来到中龙门之下了。
楚离月并不着急,她裙摆轻摇,超过了一个又一个少年。
已经有人再也无法前行,即使是想要将脚底从玄河底部抬起一丝一毫都做不到。经过努力挣扎也无法挪动之后,他们不得不接受这样的现实——对于他们来说,这里就是终点。而他们所能开启的,只是下品玄窍。
走不动的启蒙修者就地坐下,在澄澈的玄河水中开始闭目吸收玄气,准备冲击窍膜,开启玄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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