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领着林黛玉走后,贾蓉便烤起了桂花酥来。
这时候,自是没有后世那般方便的,烤酥,得先将碳火烧红,而后用一类似饼铛之物,置于其中。
火候若是出了差错,出来的,可就不是酥,而是碳了。
贾蓉仔细观察着碳火,挑挑捡捡,约摸过了少半柱香功夫,从那饼铛里,便传出些香味来。
贾蓉眉头一跳,一直提着的心略放下来些。
他小心拨开碳火,用一火钳夹出饼铛,而后再用一沾了水的厚犀皮手套揭开饼铛,顿时,一股夹杂着谷香、花香以及略微可闻的焦糖之味,瞬间布满整个院子。
贾蓉小心取出,只见烤制出的桃花酥,酥而不硬,手略一用力,便簌簌掉起粉来。
如此,贾蓉同院里丫鬟们露出个得意的笑后,转身去到侧院门口,同里面道:“母亲,妹妹,酥好了。”
贾蓉话说完,不大功夫,周氏便拉着林黛玉出了侧院。
贾蓉定睛一看,林黛玉头上又多了两个好看的头面,胳膊上,似也又多了个镯子。
贾蓉看破不说破,笑着将周氏和林黛玉迎火炉面前,而后用了两个鸡心小碗,分别给她们夹了一块桃花酥。
周氏和林黛玉看着贾蓉递过来的酥,二人皆笑了下,而后接过,夹起,轻轻吃了一口。
林黛玉吃罢,满是笑意的望着贾蓉,道:“蓉哥哥这酥,甜而不腻、层次分明、酥香可口,实在是点心至极。”
林黛玉嘴里说着好话,周氏闻言,面色古怪,笑道:“到底不是做给我吃的,我却是没吃出什么特别来,同后厨的,没多大区别。”
周氏话里有话,林黛玉听了后,小脸顿时通红,低头默默吃着酥,再不说话了。
贾蓉一炉子出酥不过六块,他吃了一块,林黛玉和周氏一人一块,再把其他的分与院中丫鬟们吃了,也便没有了。
如此,贾蓉又忙活着,准备开下一炉子来。
林黛玉在一旁看着,忽然,她眨巴了下眼,开口道:“倒是好久不曾见宝姐姐了,还有迎春她们,不若趁着这个机会,我去请她们过来。”
贾蓉闻言点了点头,而后转头寻了碧漪,开口道:“碧漪你过去一趟,将人都请过来。”
说罢,贾蓉又看向香菱,道:“香菱快去后厨吩咐一声,该准备的都准备上,不若,一中午全靠我烤酥,不等人吃饱,我却是要先酥了。”
贾蓉话说完,碧漪和香菱两个丫鬟便出了院子。
林黛玉听着贾人的话,笑的同一朵花般,而后,她便转身进了屋,取出两把椅子来,一把送到周氏面前,另一把,放在了贾蓉身后。
……
又是近一顿饭功夫过去,现贾蓉面前,已堆了一小堆桂花酥了。
正当贾蓉琢磨着,碧漪怎还未将薛宝钗和三春她们领过来时,便听见院子外面,传来女儿家的笑声。
贾蓉听见声响,林黛玉自是也听着了。
如此,林黛玉走出院门,不大功夫,便领着薛宝钗她们进来了。
众女儿进院,贾蓉一声吩咐,便有丫鬟们搬出足够的椅子来。
那边,跟在众小姐身后的碧漪走到贾蓉面前道:“回爷,我还去请了琏二奶奶和珠大奶奶,琏二奶奶不在府里,是故没有请来,珠大奶奶说,现兰哥儿在族学,她一个寡居之人,便不凑热闹了,似故,也没过来。”
贾蓉点了点头,而后又吩咐碧漪去后厨瞧瞧。
碧漪走后,贾蓉转头看向中女儿,而后端过面前已做好的桂花酥,开口道:“都来尝尝我这手艺。”
众女儿进院门时,贾蓉便看着其人都是带了礼物来的。
这般,贾蓉请众女儿吃酥,那边便有迎春打头,从怀中取出一木盒来,开口道:“谢过蓉哥儿,这是我亲手做的一盒棋,望蓉哥儿莫要嫌弃。”
贾蓉笑着接过那木盒,他也没打开看,只道:“迎春姑姑亲手做的,那侄儿可要好生珍藏。”
说着,贾蓉便取了一桂花酥递给迎春,接着道:“请姑姑尝尝。”
迎春有些拘束的接过那酥,而后递到口中咬了一口。
这桂花酥有酥之名,那自然是极脆的,再加上刚烤出来,是故迎春一咬,便有碎渣掉了下来,如此,迎春一惊,口中低声呀了下,忙用手捧住那酥。
众女儿见了,皆捂嘴笑了起来。
贾蓉领了迎春的礼,又给迎春了酥后,便走到了其他人面前。
有了迎春打头,其他的女儿就也照模样来了。
只见薛宝钗款款行了一礼,而后从袖子里取出一雕刻麒麟的墨玉来,同贾蓉道:“我不比迎春妹妹手巧。”
贾蓉闻言笑道:“妹妹破费了。”
说罢,贾蓉又取了块酥,递给薛宝钗。
薛宝钗接过,用手捧着,咬了口后,夸道:“蓉大爷不仅通国事,就连这酥,也是一般人做不出来的。”
贾蓉听罢笑着摇头,道:“当不得,只是用的材料好。”
这边贾蓉领了薛宝钗的礼,同薛宝钗说着话,那边林黛玉便凑了过来,看着薛宝钗道:“宝姐姐,我的呢?”
林黛玉伸出白嫩嫩的小手,眉眼带笑,接着道:“蓉哥哥本没想起你们,还是我开口请你们来的呢。”
前面,林黛玉和薛宝钗同住在宁府,两人又只隔了道院墙,她们时常一起玩,关系是极好的。
薛宝钗听了林黛玉的话,故作苦恼的摇了摇头,道:“呀,我只想着蓉大爷,却是把你给忘了,这可如何是好!”
薛宝钗故作苦恼,林黛玉也故作恼火,小脑袋一扬,便要夺薛宝钗手中的酥,一边装模作样抓着,一边道:“好你个宝姐姐,居然忘了我,如此,这酥可是不能让你吃了。”
薛宝钗笑着躲开,又忙从袖子里取出一拇指大小的精致玉盒来,道:“好我的林妹妹,且看这是什么?”
林黛玉见薛宝钗又取了东西出来,便没再打闹,停住脚步笑道:“就知宝姐姐不会忘了我。”
薛宝钗笑着把手里事物递给林黛玉,而后道:“前些日子,我用秋花制的胭脂。”
林黛玉接过,笑着把玉盒放到身上,而后拉住薛宝钗,道:“宝姐姐待我真好。”
那边林黛玉同薛宝钗玩闹着,这边贾蓉又走到探春和惜春面前。
探春和惜春也忙拿出礼来,探春的是一副字,惜春则是一副画。
贾蓉笑着收了礼,而后也同样送了酥。
待探春和惜春吃了起来,贾蓉便开口同惜春道:“这边给你留了院子,可你却不愿意回来住,这些时日,我又得了几副好画,待会走时,记得带上。”
惜春现还小,如同一只可爱的浣熊般,一边吃着,一边又点着头。
贾蓉给所有来的人都送了酥后,便将烤好的酥放在桌上,而后,又去炉前做了起来。
这会,林黛玉也同薛宝钗打闹累了,两人回到桌前,同三春坐在一起,吃着桂花酥,嘴里面,说着些最近的趣事。
未几,薛宝钗笑着道:“我们就这般吃也无趣,不若以诗做行令,不论是前人的,还是自做的皆可,谁若是做不出,可是要饿肚子。”
薛宝钗说罢,林黛玉眼睛亮了下,应和道:“宝姐姐这个法子好,如此,我再添一点,这行首令者,说的得写花不见花,写月不见月,如此,我们来猜。”
林黛玉这么说,那边的三春也起了兴致,皆道:“有趣,不知以谁为先。”
薛宝钗笑了笑,而后道:“我们既是吃的蓉大爷的酥,当然得蓉大爷起头了。”
说罢,薛宝钗便笑着看向贾蓉。
贾蓉正烤着酥,他听了薛宝钗的话后,笑道:“简单,那我便先起个头。”
贾蓉琢磨了会,开口道:“幽芳不为春光发,直待秋风,直待秋风,香比余花分外浓。”
贾蓉念得这首,是宋时李纲的《丑奴儿·木犀》,这木犀,便是桂花的雅称。
这种水平的行令,若是考教前世的现代人,自然多数是答不上来的,可若是拿来考黛玉、宝钗这般的府门小姐,却是有些不够看了。
如此,待到贾蓉说罢,只见其面前的五个女儿皆像上课时候,心里有了答案的小学生般,眼里露出激动的神色来。
未几,贾蓉笑着看向薛宝钗,道:“既是宝妹妹要我行的首令,那么这第二联,便合该宝妹妹。”
薛宝钗闻言起身款款行礼,而后道:“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薛宝钗说的,乃是宋时李清照的《鹧鸪天·桂花》,虽说这词牌名中有桂,可之前说的,却是诗词中不许出桂,如此,也是过关的。
待到薛宝钗说罢,其他人便都鼓起掌来,而后,薛宝钗笑着吃了口酥,看向林黛玉,道:“这第三个,我选林妹妹。”
林黛玉脸上带着得意之色,她先咬了口酥,而后摇头晃脑道:“金粟如来出世,蕊宫仙子乘风。清香一袖意无穷,洗尽尘缘千种。”
说罢,林黛玉笑着冲薛宝钗眨了眨眼,道:“宝姐姐可是考不住我的。”
林黛玉念得,乃是宋时辛弃疾的《西江月·木犀》。
这边林黛玉说完后,便琢磨着要请谁起来,她思索了会,而后看向探春,道:“我选探春姐姐。”
探春道:“天台岭上凌霜树,司马厅前委地丛。一种不生明月里,山中犹校胜尘中。”
探春一首唐时白居易的《厅前桂》念罢,也是吃了口酥,转头看向了身边的迎春。
迎春大大方方一笑,开口道:“玉颗珊珊下月轮,殿前拾得露华新。至今不会天中事,应是嫦娥掷与人。”
迎春念得,乃是唐时皮日休的《天竺寺八月十五夜桂子》,待念罢,众人点头后,齐齐看向惜春。
惜春现还小,诗词储备,自是没有她们几个多的。
如此,惜春动了动嘴巴,将面前桂花酥推开,而后语气潸然的道:“这不公平,你们都说尽了,我却是没有说的了。”
众人见状哈哈大笑,而后贾蓉道:“既如此,惜春吟首带桂的便是。”
贾蓉说罢,惜春便忙点了点头,而后道:“空山寻桂树,折香思故人。故人隔秋水,一望一回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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