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羽晟蹲在路边的花台上吃着早饭,在他的身旁放着硕大的行军背包。街面上布满了泥沙、水渍、垃圾甚至还有小鱼小虾的尸体,这是昨晚午夜大潮漫过以后留下的痕迹。整座城市的人们在凌晨大潮退去后就接到的紧急转移命令。
所有人要求在20分钟之内,准备好行军背包然后出发。经过半夜的摸黑行军,每个人都疲惫不堪。虽然街道里依然充斥着各种令人烦躁的气味,但谁也挡不住刚刚由餐车送来的热食的诱惑,狼吞虎咽地吃着。
一辆拖车带着两个拖板碾着尚未干透的淤泥从路中间开了过去,拖板上满满当当的塞着人。街边上吃早餐休整的长长人列无一例外地转头看去。武装队长端着餐盒笑咧咧的走了过来:
“褚班长,这走了大半夜什么时候也能上咱们坐坐车呀?”
诸羽晟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
“前几天的雷把车都打坏了,你也不是不知道。现在一共也没修好几辆,总得让撤离距离最远的战友们先撤嘛。而且你看那车上的人,哪个不是浑身湿得跟落汤鸡似的。你要想坐车,往回走,到海水里泡泡,没准也能坐上。”
队长讨了没趣,灰溜溜地转身要走,诸羽晟叫住了他。
“知道你们赶了一夜路,又是离开家园,心里不是滋味。注意安抚大家的情绪,现在这样也是为了让所有人都能活下去。没人能搞特殊,有什么怨气别憋着。当然我丑话说前头,谁要给我找麻烦,别怪我不客气啊!”
队长连连点头,笑呵呵地说道:
“知道了,放心吧褚班长!”
吃完早饭以后,绵延整个城市大街小巷的队伍又开始出发了。步行的速度很快,大家都只是埋头快步,没有工夫闲聊,只有密密麻麻的脚步声回荡在楼宇间。
初秋上午和煦的阳光洒在城市道路上,渐渐被蒸发的淤泥发出阵阵腥味。诸羽晟抹了一把额头上的虚汗,回头看去。长长的军绿色队列布满街道的两侧,一眼看不到头。身后能看清的几十张面孔都是焦头烂额,但依然保持着行军的速度和秩序。
间歇的哨声从前方传来,身旁的小胡也赶紧掏出了衣兜里的哨子吹起了同样的节奏。那是暂歇的哨声,人们纷纷就地坐了下去。
诸羽晟休息的地方恰好是一个大路口,他卸下了背包,正要掏出烟盒就发现了公路对面的商场门口,几个穿着军装的人正两个穿着便装的人在说着什么,而超市的玻璃门里隐约可以看到更多穿着便装的人。
在这个所有人都穿着迷彩服赶路的情况下,身穿便装的人显得很不正常。诸羽晟对身旁的小胡说道:
“你在这儿守着,我过去看看。”
诸羽晟快步走到商场的门前,里边的情况更是让他瞠目结舌。大厅里摆着很多张小桌,桌子上盖着干净的桌布。桌上摆着精致的餐食,三三两两围坐在桌旁的人都衣着讲究,就像正在举行一场正式的餐会。
只是,里边的人无一例外都满头的银丝,脸上布满了皱纹。商场的玻璃门外,一个穿着西装系着领结的老年男人,还有一个穿着长裙涂着妆容的老年女人正和一个军官说着什么。隐约可以听到那个女人说:
“长官,去忙您自己的事情吧。还有那么多人需要帮助,您别管我们了。我们都老了,在这里住了一辈子了”她说话的时候始终面带从容而慈蔼的笑容。
诸羽晟一头雾水,走到门口一个站岗的士兵身前问道:
“战友,这里边怎么回事儿啊?”
士兵摇了摇头,哀叹道:
“哎!都是老年人,不愿意走了。”
诸羽晟不解地问道:
“不是优先安排了老弱病残乘车转移了吗?”
士兵看了一眼门口两位身着盛装的老人,又叹了一口气:
“正因为这样,他们才不想占用有限的资源,选择留下。不止这里,很多地方都在自发地举行这样的老年聚会谁家又没有老年人呢”
说到这里,士兵的声音变得哽咽,转过了身去。诸羽晟狠狠的打了一个冷噤,一股莫名之力震撼着他的心肺,泪水止不住的在眼眶里打转。
而这股莫名之力就来自玻璃门里那些谈笑风生的老人们,他从来没有想到过,会有人真的愿意为了素不相识的人无私地奉献自己的生命。以前有人给他说起这样的事迹时,他总是一笑置之,认为无非只是些编出来的故事罢了。
当他亲眼所见的时候,老人们每一个云淡风轻的举止和言谈,都狠狠地冲击着他的灵魂。在这群耄耋老人面前,诸羽晟第一次感受到了羞耻和敬畏。
短促的哨音在路口此起彼伏的响了起来,诸羽晟像逃离事发现场的小偷一样赶紧转身跑开,留下的只有眼角飞散的泪珠。回到队列,诸羽晟一言不发,只是埋头赶路。
下午时分,队列来到了海湾跨海大桥的庞大立交前。长长的队列像蚂蚁一般沿着蜿蜒的立交走上桥头,小胡拔出腰间的匕首看了一眼盖子上的指南针问道:
“羽晟哥,我们走了大半天怎么一直在往南走啊。如果要避开海潮不是应该往西边撤离吗?”
诸羽晟没有看他,埋头说道:
“南边高海拔的地方离我们更近。西边很大的范围都是低海拔地区,我们可能没有足够的时间逃到高海拔地区就被海潮追上了。”
诸羽晟这样专注而正式地回答问题让小胡觉得有点奇怪,因为这么多年来这位班长几乎就没这么正经过。但他也只是“哦”了一声,没有多问。
走上了大桥,诸羽晟回头看了一眼远处林立的楼群。在一个个反射着阳光的玻璃窗户间,他仿佛又看到了那群衣着华丽,从容淡定的老人。他不敢多看,转身走上了这座好像伸向海洋中心的长桥。
整齐有序的队列几乎占据了桥面的大半,中间留出了一条车辆通行的通道。而穿行的拖车频率确实也比之前高了不少,每当满满载着物资或人员的拖车从队列旁呼啸而过时,几乎都没有人多看一眼,只是埋头赶路。
在桥面上走了一阵以后,夹杂着各种怪味的空气总算没了踪影,带着浅浅咸味的清新空气终于又可以让人自由的呼吸了。阳光明媚,海风和絮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从前。但桥下的洋面已经没有了碧波荡漾的惬意。
冲入大街和车库的潮水卷起的无数杂物,退潮时被带入大海中。它们密密麻麻的漂浮在海面上,跟着浪涌上下起伏。就像是在洗衣机里倒入了一桶果皮纸屑,让整个洋面看起来浑浊而肮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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