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情?
桥玄目光幽幽。
俨然,他知道三年前那场“大名鼎鼎”北伐鲜卑的大战中,更多的隐情。
柳羽没有说话,他默默的看着桥玄,等待着他的真知灼见。
“世人只知道三年前,是陛下力排众议,派夏育、田晏、臧旻各率三万兵马,连同匈奴的一万人,共计十万大军北伐鲜卑,可事实上,世人又怎会知晓,夏育的背后是谁?田晏的背后是谁?臧旻的背后又是谁呢?”
桥玄把话说到这儿,柳羽就懂了…
敢情,这三位主帅,也不是一条心哪!
柳羽不由得回忆起,历史记载中,那场灵帝朝时,声名赫赫的“漠南之战”…
战备上,九万汉军,一万乌桓军,均是骑兵,装备精良。
名气上,夏育、田晏都是打了十几年仗的将军,更是师从凉州三明之一的段颎,臧旻则历任匈奴中郎将,中山、太原太守,在讨伐叛乱中屡立战功,甚至镇压了会稽人许昭在句章的起义,活捉叛贼父子。
再说战术上,东路夏育出高柳,西路田晏出云中,中路臧旻与南匈奴单于出雁门,三路大军带着辎重穿插两千里直奔草原腹地。
似乎,乍一看…这么点将,这么排兵布阵,没毛病。
可稍稍一推敲,问题太大了。
“让我猜猜…”刘羽手指在案几上敲动,“段颎本就是宦官一党的,田晏是他的弟子,出征前刚犯下死罪,出征也是有那时候的中常侍王甫提议“戴罪立功”的,所以,他应该是宦官一党。”
“不错!”桥玄颔首。
“臧旻能从底层徐州从事做起,桓帝朝时辟司徒府,除雍奴令,灵帝时,为吴郡太守,熹平初,拜扬州刺史,迁使匈奴中郎,将徵拜议郎,转长水校尉,历任中山、太原太守,这等升迁的手段,岂能少了世家大族的扶持,想来,他是某个氏族一派的。”
“看来,柳小友对这些人物的履历,知之甚详嘛!”桥玄一捋胡须,继续道:“桓帝朝,辟司徒府,除雍奴令不假,而那一朝的司徒姓袁!”
噢…
柳羽挠了挠头,这他就懂了。
呼…
轻轻的呼出口气,最后是夏育,这个柳羽就看不懂了。
桥玄似乎看出柳羽的疑窦,提醒道:“夏育是武威郡姑臧人!”
“关西将门?”柳羽下意识的脱口。
关东出相,关西出将…
如果是关西将门支持的将领,那,也怪不得…他能平步青云,乃至于被刘宏委以重任。
“你发现问题在哪了么?”桥玄接着引导柳羽。
柳羽眨巴了下眼睛,“陛下为何会派这么三个人统兵呢?”
问题的关键就在这儿!
关西将门、关东氏族再加个宦门…这样三股势力挑选出来的将军,他们出征是打别人嘛?陛下确定,他们三个自己不会打起来么?
“柳小友觉得呢?”桥玄把这个问题又抛还给柳羽。
这…
柳羽吧唧了下嘴巴,还是想不明白。
桥玄捋着胡须,缓缓道:“那一年陛下才二十三岁呀,多么年轻气盛,敢打敢拼的年纪!”
“陛下那时候是铁了心要重温汉武帝的荣耀,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凡我大汉子民者,虽远必救,自陛下继位起,鲜卑年年冬季南下劫掠,陛下是忍无可忍!”
桥玄的娓娓道来…让柳羽越发的迷茫与困惑。
“即便如此,那段颎尚在,张焕也在,陛下为何不用凉州三明,反倒是启用这三股势力推举的人?我虽也知陛下善于制衡,可战场不是儿戏,这么制衡,岂不是胡闹?”
是啊…
以前柳羽读到这一段历史总觉得有些扯蛋。
刘宏原本要北伐,可蔡邕提出了四点建议,第一是打不起,第二是没人才,第三是不值得,第四是不划算。
也正是因为这四条,刘宏一度打消了北伐的念头。
可偏偏,文献中记载的是,王甫的一番劝谏,然后就打了,真打了!
王甫不过是一个中常侍,一个宦官,他凭什么起到这一锤定音的作用?
柳羽不懂了。
之前不懂,现在也不懂…
“唉…”倒是桥玄,他长叹一口气,这道“唉”声似乎与酒宴的喜庆格格不入。
终于,他说出了真相,“因为,三年前,无论是将门、宦官亦或者是世家大族,任何一方,都没有能力筹措起这么一场北伐的战役!”
噢…
桥玄提醒到这儿,柳羽彻底懂了。
是啊,汉武帝北击兄弟,是汉景帝留下的丰厚国力、财力…哪怕如此,汉武帝北伐也把汉帝国的国力给打空了。
可陛下呢?他之前的是桓帝…提到桓帝,那下意识想到的就是“出师表”中——“未尝不叹息桓灵也!”
桓帝不把大汉败光就不错了,指望着他攒下后朝时的资本,丫的,这就是一个美好的想象。
打仗…特别是与鲜卑这等庞然大物打,打的可不止是兵,那是钱…赤果果的钱!
粮食怎么办?
军辎怎么办?
军饷怎么办?
这些都是大难题…
也必须是将门、宦官、氏族联合起来,才能够勉强筹备出来,作为代价…北伐的三军势必就需要各自染上各股派系的颜色。
天子也是无奈之举,妥协之举!
呼…
从柳羽的表情中,桥玄能感受出来,他悟了…
而桥玄的目的并不只是这个。
“柳小友啊,你如今小小年纪就贵为大鸿胪,掌管民族及郡国诸侯事宜,风光无限,前途无限。”
“你写出的那‘堂堂大汉,不齿于列邦’、‘赤沙为墨,白绫为书,欲抬棺迎英烈’委实霸道,雄浑,还有那‘乌桓之悲,是为我贺,鲜卑之殇,是为我昌’、‘北疆之北,烽火连天,肉糜铺地,血化红绫’这些话的确让人闻之动容,让人激荡起北击胡虏之壮志,哪个男儿不想做冠军侯,不想重塑‘封狼居胥’的风采,你如此…三年前的陛下亦是如此啊!陛下要做的不是冠军侯,而是汉武帝…可最后的结果呢?你也知道!十万英骨葬漠南,三将各带十余骑归汉!等待他们的是槛车,是罢黜为庶人,是永恒的被钉在耻辱柱上!”
言及此处…
桥玄的语气再度变得凝重:“我说这些,不是泼冷水,而是要你想清楚,与鲜卑决战不是儿戏,几个问题必须考虑清楚。”
“打不打得起?能不能打的赢?输不输得起?”
说到最后,桥玄的话掷地有声。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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