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允翊整个身子都开始扑簌颤抖。
这次不是因为被刘嬷嬷打疼了,而生生气得脸色发白。这老嬷竟然打算就这样在光天化日之下教训管制她!
把堂堂的允翊公主当成牛羊一样牵拉催赶!
就是皇帝暗怒在心,不给萧允翊用公主出行专用的金凤轿辇,起码也应该安排一顶小轿,护送公主。难不成还真打算让萧允翊徒步走到季家吗?
外面的车水马龙,骇得萧允翊止住步子,倔得不肯再迈出一步了。
她失声尖叫:“我要坐轿子!”
刘嬷嬷仍然满脸带笑,不急不缓道:“陛下说了。公主连最基本的‘行’都还没学好,就不要急着学‘坐’了,还是走着回去最好,也能让京城百姓领略允翊公主的风采。”
语气恭谦讨好,但是每一句话都能挑到萧允翊的刺,不容萧允翊反驳。
“刘嬷嬷你放肆!”小常嬷嬷气得大叫。
“你让公主殿下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人现眼,到底把公主殿下当成什么,拿公主耍猴玩吗!你这是大不敬罪。我不信这是陛下的意思,放开我!要告诉陛下!刘嬷嬷,别以为陛下让你来做事,你就可以只手遮天了!”
等小常嬷嬷都叫骂完了,刘嬷嬷才又开口:“小常嬷嬷得误会陛下的好意了。公主殿下这一年来都甚少出现,一直在季家闷声不响,天下人都要忘了宫里还有一个允翊公主,这怎么行呢?当然还需要公主多多现身,才好扬威显赫。”
说着,刘嬷嬷往四周使了眼色,那些跟在左右的都是陛下的人,一下子就领会了刘嬷嬷的意思。纷纷向萧允翊围过来。
刘嬷嬷找准了位置,手中用力一按压,便逼得萧允翊自己往前走了一步,踉跄着跌出了宫外。
“不!”
她凄叫一声,便要回来,却被那些早有准备的宫人堵住了回头的路,她们上手,直接搀扶住萧允翊,半是胁迫半是帮扶地推着萧允翊往前走。
当真应了萧允翊脑子里那个可怕的噩梦一般,真成了一个被“押解的犯人”!
“咦!这一群人是在做什么,那不是宫里的宫女太监吗,难不成是在护送什么大人物?”
“我看不像啊,连个轿子都没有备,硬生生地拖着人步行,哪里是护送重要人物,怕不是什么受了罚的宫中罪人吧!”
果然,沿路立即就传出了各种议论声,有大有小,掺杂一起。
听在萧允翊耳中,都如同放大似的,震得她耳膜发痛。
连同心脏一起痉挛抽搐。
“不要认出我!千万不要!”她惊惶不安,连连祈祷着。
可有些时候,越是不希望什么发生,就越会发生什么。
虽然这一年来萧允翊是不在宫中,但是她在季家也不安生。季家也不可能囚禁她,把她一直关在季府里。所以萧允翊也偶尔在世家宴会中露面。
整个京城,一长条街,成千上百个人面,总有人认得她!
一声轻微的细语传进萧允翊的耳朵里,转瞬就成了惊雷。
“那个女子,有些眼熟啊……”
“她不就是——嘶!”
“怎么会!”
认出来的人倒吸了一口冷气,闭口不言了。
然而光是被人发现,就让萧允翊浑身都剧烈哆嗦了一下。她又气又恼,快被糟心的恨给活活烧死,只觉得心肝脾肺肾,全都在烧灼。甚至比刘嬷嬷抽打在她身上的都要痛!
明明她是高贵不可侵犯的公主,可这群宫人却不尽没有乖乖跟着,服侍左右,还用搀扶、引路、管教等等各种名义,控制她的一举一动。
全把她当成猴戏!
假如时间可以倒流,萧允翊真恨不得回到之前,同意被送去慎刑司受罚,起码季家一定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她入狱受难。可现在遭这种劫难,季家就算知道了消息,也不知道该怎么管!
所有的名义都说是为了公主殿下好!
季家又能怎么说。
就算季家能豁得出脸面,把这路人给拦下来,那岂不是闹得更满城风雨了。
她们一路行得极其艰难困阻,季家那边更是急得头上冒烟。
“季大人,这可如何是好啊!”一个仆从低伏着身子,抓耳挠腮。
前面立着一个体态瘦削的中年男人,他脸上的肉也少,更加突出深凹眼睛里的锐利锋芒,生得鹰狼环顾之相,打一个照面,就让心里发怵。
他身上还穿着一件深朱色的官服,绣着一只一品官员的飞禽,与他本人的面相,更加相形映衬。
仆从急急道:“大人您是知道公主的,要是真的让公主一路这样走回来,那她怕是想死的心都要有了。”
“让她走!”男人的脸色黑沉下去,越发阴鸷,“这是陛下给的惩罚,允翊必须担着!”
“这也是给允翊一个教训!谁让她这么大胆妄为,带了几个手下就闯进宫里,真把陛下当成以前那个隐忍不发的失宠皇子吗!”
敢如此评判公主的,除了皇帝和太后,也只有这季家当今的做主之人,户部尚书季沛了!
等到季沛下朝,回到季府。
下人才敢把公主私自行动的事情告诉季沛。
他勃然大怒,却又不能发作,只能等着萧允翊回来,“我都说了,就是卿卿传来的消息,要再查一查这消息的来源,谁知道允翊竟然这么按捺不住,无论谁稍微一激,她就响应,唉!是我负了太后的嘱托,把她教坏了。”
季沛恨铁不成钢,却又无可奈何。
他只能等着萧允翊回来。
要是运气好,萧允翊真能躲过陛下,悄悄回来,也就罢了。他大张旗鼓地去找,反而坏事。
可是左等右等,只等到一个被扣押住的公主和嬷嬷,还有一群昏迷不醒、败事不成的宫女,季沛就知道完了。
一定是萧允煜那小皇帝发现了!
他口中唉声叹气,似乎深觉悔过,可是人的眼睛不会骗人。季沛的眼,始终锋利阴寒,时不时地划过一丝森冷幽暗的寒光。
即便是公主有错在先。
萧允煜这一次的警告手段,也未免过于狠厉了,直接把季家整个府邸的脸面撕下来往地上踩!
哪怕什么惩罚都没有落下来,不消一日,这事也会传遍京城。
该怎么对外解释,是一个问题。
又怎么吞下这口恶气,又是另外一个问题。
季沛静默不语,却把双手背在了身后,在心里思索应对之策。这小皇帝远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不是只会用杀人来解决办法的蠢人。他还是站队,站早了,不该那么快地为敬王请议的!
不过——还有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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