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
夜色更深,快要到丑时。
京城的百姓们都已经早早歇下,准备第二天的生计。
达官贵族的宅邸,却都灯火通明,但并没有歌舞升平,反而安静得可怕。
季家更是一片死寂。
户部尚书季沛回来时的脸色阴沉至极,吓得仆人们连大气都不敢喘。
这位季大人本就生得五官锋利,眉眼深沉,现在怒意外露,更是让人心生怯意。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让下人把自己的嫡子季诵远带到房内。
“爹,怎么了?”
季诵远两眼惺忪,神情疲惫,
他躺下入睡不到一个时辰,就被人从被窝里叫起来,然后就被自己的亲爹从上到下冷冷地盯了许久,季诵远自然莫名其妙。
季大人看得更恼火,冷笑道:“你倒是睡得香。”
“爹,孩儿也是正在为殿试用功!不休养好身子,又怎么能拔得状元?”
季诵远心下不服,他知道自己前段时间在京城学坊闹出了龙阳癖好的丑事,被人当众捉奸和顾瑾酒后交缠,折辱季家的门面。
可这都是被顾文君算计的啊!
像季诵远这样的名门子弟,高傲至极,他自然不可能悔悟思过,只会把一切怪到别人的头上。
即便这件事已经被季家花费大力气压下去了。
然而顾文君在徽州大出风头,又立即成了季诵远的眼中刺肉中钉。
尤其是顾文君那第一会元的名号,更是直指下一场科举的头筹。
季诵远怎么甘心看着这个对手得意。
他不管爹有什么样的打算,反正季诵远是绝对不会让顾文君这小子好过的。
从京城学坊借故休学后,季诵远就一直待在家里日夜温习功课,撰写文章试题。
而这一切,都是为了在之后的殿试上给顾文君一个重创,季诵远已经发毒誓踩在这个翩翩才子的头上扬名立万,洗刷自己之前的屈辱。
他知道顾文君心思缜密。
但是季诵远一向自负,从小也是在世家大儒的熏陶下教养的。季诵远不信,他会在学识上输给一个乡下长大的顾家弃子!
至于顾家的嫡子顾瑾屡屡比不过顾文君,那是顾瑾自己狂妄愚蠢!
季诵远已经听闻,顾瑾不仅在会试中名落孙山,而且连个科举资格都被剥夺了,成了一个实打实的废物。
以前名传京城的江东双绝之一,顾瑾顾才子沦落成这样,实在可笑。
这样的蠢货,连当季诵远的下人奴才都不配。
当初就是这蠢材没有眼色失了分寸,连累他计划失败,反倒被顾文君算计着出了大丑,季诵远早已对顾瑾厌恶极了。
如今顾家到处为顾瑾求情,也没人搭理。
季诵远更是鄙夷万分,恨不得顾瑾赶紧去死,好彻底把那件断袖丑事抹除。
他心里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却被季大人一句话惊得翻了全局。
“你还想着殿试?”
季沛季大人冷笑了一声:“今日朝议,你的皇姑母,也就是太后娘娘,突发病逝了!”
“什么?”
季诵远吃惊得瞪大眼睛张着嘴巴,半天回不过神,失了公子仪态。
但现在,就算季沛以往对儿子再严格苛刻,也不会在乎这一点失态了。
季沛道:“别说科举都要因为国丧延后举办,就是你爹这脑袋上的乌纱帽都不一定保得住!”
季大人的眼睛布满了阴霾,声音冷沉。
“这……这怎么可能呢?”他爹都这么说,季诵远就更乱了。
季诵远先是想不明白太后的病情怎么一下子就恶化到这个地步,随后他的思绪就立刻被季诵远说的“官位不保”摄住了全部心神。
比起根本没见过几面的太后姑母,季家的利益才更为重要。
季诵远也不是那种无知无能的公子哥,他很快反应过来。
在季沛说完朝廷上发生的事情后,季诵远开口:
“爹,虽然皇姑母是我们季家的靠山不假。
但这些年,您官至尚书,姐姐也在宫中做了贵妃,我们早已经稳固了自己的势力……何来倒台这么严重?”
“你以为是谁让我当上户部尚书,又是谁封你姐姐季卿卿当贵妃娘娘的?”季沛反问。
季诵远一怔,才迟疑着回答。
“……是太后姑母。”
“对。你记住了,这一切都是太后的意思,而不是陛下!”季沛直接向自己的儿子挑明了,“但是太后死了,当今朝廷上就只有皇帝陛下,没有太后娘娘了!”
以前他能让季诵远先读书结交世家公子,再通过科举及第,入朝为官,一步步地来。
可如今形式剧变,朝廷更是风云变幻。
季沛必须把季诵远推到更加残酷的官场面前,让季诵远学会政治。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
季诵远的神情一僵。
然而,季沛脸色比季诵远还要难看,他能爬到这个位置,本身也极其聪颖多才,季诵远当然有自己的能力和手段,也担得起高官厚禄。
但是季沛还没有傻到看不清局势。
他知道,连同季太后和季家,都为皇帝所厌恶。
“要是陛下真的心仪贵妃,那你姐姐早就诞下龙子了!”
而事实呢。
皇帝不仅疏远三宫六院,而且还不止一次让季贵妃罚过禁闭。
连后宫都闹得如此之僵硬,朝前只会更糟。
陛下不喜季贵妃,更不满意季大人!
季沛当然知道,这些年他给那小皇帝施过多少绊子,他自以为能压住萧允煜。一直斗到今天,皇帝陛下几乎忍无可忍,也无须再忍。
尤其是今天这一场交锋试探。
萧允煜成长得太快了,让季沛都隐隐感心惊。
他原本还想着借助敬王继续钳制萧允煜。然而——
无论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结果就是皇帝赢了,敬王落败到了下风。现如今,敬王背负了害死季太后这一桩因果,自身都难保,更遑论来保季家!
“爹!”
季诵远已经听得心慌意乱了,他只能想到:“要不,我们向宫里送药,帮姐姐助一点力?”
季沛沉下眼神,恨铁不成钢地刮了一眼。
“在这种时候把手伸进宫里,你嫌你爹死得不够快吗?”季大人摇摇头,他道:“再说,当今皇帝心性冷酷,这法子对他没用。”
除非能怀上龙胎——
但也来不及了,而且怀上也不一定能生下来,风险太大。
“那怎么办?”季诵远彻底慌了。
向来是季诵远支使旁人,算计得利,但这一切都因为他是季家嫡子,是太后的侄子、贵妃的弟弟。
他何曾有过有一天,自己会失去这样尊贵的身份。
季沛呵斥:“慌什么!你爹还没倒!”
“爹之所以告诉你这些,是想让你明白局势,有所筹谋,而不是为了看你无能的样子!”季大人斥骂了一通。
季诵远咬了咬牙:“孩儿不解,还请爹明示。”
眼看季诵远稍微振作起来,季大人才继续说。
“那小皇帝也不是铁板一块,还有弱点……”他缓慢说出一个名字。“顾文君。”
又是顾文君!
季诵远正是情绪起伏激烈的时候,听到这个名字,他更不舒服了。
“陛下极其器重顾文君,今天的事,他也是第一时间想办法排除了顾文君,没让那顾小子牵连进来。
可想而知,顾文君是陛下的人!”
“爹的意思是……
陛下已经打算内定顾文君为状元了?”
季诵远双眼充红,牙龈都快要咬碎了。
“这倒不一定,科举事关重大,殿试还要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皇帝不会乱来。”季沛沉吟一会儿,又道,“但顾文君,必定是陛下未来的重臣。”
他改了主意。
“这个人,我们必须拉拢。”
“爹!”季诵远不甘地叫道,气愤极了,“顾文君可是我的对手!”
季沛按住他的肩膀,“你放心,我们既要拉拢顾文君,更要握住这人的把柄,才能完全掌握。
既然顾家不要顾文君,那就由我们季家收下。”
“我的女儿已经送进宫了,但是太后的女儿允翊公主还在。刚好,允翊也对顾文君十分上心,她想要一个驸马,我就成全她。
之后。
再由我来请议,废除驸马不得为官的旧规,改变陛下对季家的看法,让陛下满意……”
季沛之前对这件事的表态含糊。
可现在,他想要亲自出面,积极促成萧允翊和顾文君结亲,从而缓和跟皇帝陛下之间的关系。
但季诵远仍旧愤愤不满。
这在他看来,还是给了顾文君极大的便宜。
季大人:“行了,把你的小心思收一收,此一时彼一时,你别想再在中间插手生事。
顾文君当了驸马,就算陛下再看重,他今年也是不可能参加科举了,这只会利于你——”
然后季沛收拢手指,力气大得快把季诵远的肩骨都攥碎。
“远儿,今年的新科状元必须是你,你已经没有第二条路可选了!”
季诵远震住。
“但……太后丧事在即,怎么能提亲谈论婚事?”
季沛终于笑了一下,只是笑容阴冷。
“那要是,顾文君的婚事是丧事之前就定下了的呢?”季大人说。
“是江东顾家,顾长礼顾大人和夫人清乐郡主亲自替他议亲的,三书六聘,父母之言,媒妁之命,由不得异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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