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摆明是假话,慕云卿默默听着,并未拆穿。
川宁侯又不傻,岂能想不到,她若点破,必会引起老夫人的怀疑,那今日送银票背后的目的就只能达成一个了。
人已到齐,慕云卿便缓缓道出了自己的打算:“这些银钱,就请外祖母和两位舅舅随意使用,不过……需得请你们在这份借据上按个手印。”
借据?!
老夫人和川宁侯还有二老爷面面相觑,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银子不是慕云卿白拿来给他们用的吗?怎的还冒出来一份借据呢?
老夫人瞬间就撂脸了:“卿儿,你这是何意?”
“外祖母别多心,卿儿此举也是迫不得已。”慕云卿为难地看了一眼川宁侯和二老爷,斟酌道:“前番因着三姐姐的事,与大舅母发生了些误会,后又拂了二舅母与四表哥的好意,卿儿实在心下不安。”
言下之意便是,我得寻个“护身符”。
毫无疑问,这份借据便是。
顿了下,慕云卿又状似真挚的坦言说道:“还有一点……外祖母说让卿儿管家,可这府上下人多有不服,他们都觉得卿儿是无依无靠投奔了来的,吃穿用度一应皆是侯府花销,背后难免加减些言语,但若有了这借据,卿儿说话也硬气些。”
为老夫人添了杯茶,慕云卿继续道:“说白了,这借据不过是给外人看的,并非真的要舅舅他们偿还,否则的话,卿儿不一早就请不相关的人来公证此事了吗?还是说,在外祖母心里,卿儿是那般忘恩负义的人吗?”
这话倒说的老夫人不好应对了。
微敛思绪,老夫人抿了口茶压下心底的不悦,努力做出慈爱的模样,说:“外祖母自然明白你,只是……”
“外祖母有所不知,自爹娘去后,家中仅剩的几处生意皆是我叔叔一家在打理,如今我没知会他们就支取了这些银子,日后恐不好交代,有了这份字据,也算是在他们面前有个说法,但您不必担心他们会来索取银子,这字据放在您手里便是了。”
一听这话,老夫人眼睛瞬间就亮了。
字据搁在她手里,倒是可叫她安心一些。
其实方才慕云卿拿出这字据时,老夫人还以为她与自己离了心,想玩心眼儿呢,不过后来一听她的理由,虽也是些小心思,但慕云卿说得坦荡,想来只为防着秦氏和孙氏,却依旧把自己和两个老爷当成一家人。
慕云卿将心里的打算说清楚,老夫人反倒放心不少。
而且她看了一眼那字据,虽名为“借据”,但却并未写明归还日期,可见慕云卿是真的没打算日后要回这银子。
想明白之后,老夫人满眼慈爱地拉住她的手拍了拍,又变回了素日那副疼她的样子:“还是你心细,外祖母老了,凡事想不了那么周全,亏了你办事妥当。”
慕云卿盈盈浅笑:“外祖母不会因此误会卿儿就好。”
“说什么傻话!”话落,老夫人看向川宁侯和二老爷说:“既如此,你们便按个手印吧,别叫卿儿为难。”
二老爷沈鸿原本心里存疑,但又一想左右这字据搁在老夫人手里,料想无碍,遂起身上前。
川宁侯虽然因为老夫人隐瞒他银钱数目的事不悦,但心里越是愤恨,他面上越是不能显露出来,也一副大孝子的样子听话地按上了手印。
这次他倒是不怕老夫人再和他弄鬼儿,毕竟此事不光事关他一人,还有沈鸿也在“船上”呢。
淡笑着看那兄弟二人将蘸了印泥的指腹轻轻按压在借据上,慕云卿垂下排扇般的细密睫毛,挡住了眼底的一抹幽光。
她淡声吩咐道:“秋桑,拿出去给那些管事的婆子瞧瞧。”
“是。”
秋桑应了一声,拿起那借据便往外走。
老夫人并未阻拦,在她看来,慕云卿此举愈发显得孩子气,而她表现得越幼稚,代表她越容易被拿捏。
秋桑拿着那字据出去转了一圈儿,回来后恭恭敬敬地奉给了老夫人。
字据、银票,都到手了,老夫人的心气儿也顺了。
慕云卿毫无担忧,十分相信老夫人的样子:“那这借据就交由外祖母保管,若这些银子不够,您再同卿儿说。”
“好好好。”
“那……您若没有别的吩咐,卿儿便先告退了。”说完,慕云卿又朝川宁侯和二老爷福了福身子,然后便带着秋桑离开了宝墨堂。
待她们主仆二人走到没人的地方,慕云卿素手一摊,秋桑便立刻奉上了一张纸,不是川宁侯和二老爷按了手印的字据又是什么!
去宝墨堂之前,慕云卿早就备好了一份现成的,除了上面的手印是假的,其他的与真的这个别无二致。
秋桑有些担心:“小姐,咱们将借据掉了包,老夫人他们不会发现吗?”
“她若让沈苍和沈鸿再按个手印来仔细比对,自然就发现,可平白无故的,她不会那么做,何况眼下她急于毁掉那份借据还来不及呢,哪里有心思细瞧。”
听慕云卿说老夫人会毁掉那份假的借据,秋桑不禁心有余悸:“幸亏小姐您技高一筹,咱们可得把这个收好了,以便将来找他们还钱。”
闻言,慕云卿笑笑没说什么,并不忍心打破秋桑美好的幻想。
岂不知,这世间之道,向来借钱容易还钱难。
老夫人从一开始打的主意就是侵占慕家家业,如今好不容易见到了些油水,她不如水蛭一般逮住猛吸几口血就不错了,又怎么会将到了手的肥肉再送回来呢。
即便慕云卿有字据在手,可老夫人若是打定了主意不还,她除非对簿公堂,否则只能吃这个哑巴亏。
可是将自己的亲舅舅告进官府这种事,说出去终归是不好听。
慕云卿虽不在意旁人如何看待她,却不想因为她的缘故让身边人遭人白眼。
比如沈妙欢、比如慕云澜,再比如……容锦。
回到客院,慕云卿将那借据仔细收好,周嬷嬷给她端来香茶,低声道:“小姐,顺喜已经出城了。”
“嗯。”
留顺喜在这里,便等于留着一个把柄等着别人来查,可她做不来杀人灭口这种事,何况顺喜不仅无辜,且又是受害者,她便给了他一些银钱让他走了。
慕云卿好歹挂着管家的名头,虽管不着库房那边,但若想寻个下人的卖身契还是不难的,是以便还了顺喜自由。
秋桑向来谨慎,又是爱操心的性子,总爱多思多虑:“小姐,您倒是善心成全了他,可万一这府上的人发现他不见了怎么办?”
慕云卿倒是无所谓的样子,语气轻松地说:“沈拓看不住自己身边的奴才,丢了跑了与我何干?”
“可是……”
“你瞧侯府这两房如今可有消停的?他们自己尚且闹得乌烟瘴气,哪里又有闲工夫去理会一个下人的行踪,纵然派人去查也不过三五日的光景就丢开手了,不妨是。”
“哦,奴婢明白了。”
她们主仆二人正说着话,不想一个小丫鬟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许是太过匆忙,进屋时还绊到门槛摔了一跤,语气焦急地说:“大事不好了!表小姐快出去瞅瞅吧,府外来了一个公子,说是您的未婚夫婿,这会子正在外面闹着要见您,说要接您回江南去成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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