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根接错的地下密道,如同蚀堤的蚁穴,沟壑纵横,鳞次栉比。
下面的每条通道,都连接着一个又一个秘密实验室。
其中,某一件正亮着灯。
五脏俱全的秘密实验室被收拾得像个商务旅馆。
聂观海是A区生物技术部门的副总监,平时端得一副温文尔雅的做派。
家里背景不错,年纪轻轻连升三级,背后有大家族背书,是个在A区抢手的单身男青年。
面上斯文,光风霁月。
一副醉心科研的模样,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衬衣永远雪白干净。
儒雅的皮囊下千疮百孔,灵魂腐烂腥臭。
灯泡海鞘属于变异体C级生物,没有太大的价值,基地这样的生物数不胜数。
很多到了最后,都变成A区的饲料搅碎了。
这种实验体最大的特点是,身体柔软,无毒无害。
她双眼放空,仰头看着天花板。
头顶的小灯散发着暖暖的光,照在身上,却没什么温度。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出了一身汗的男人喘着粗气,刚想拉着她翻身,忽然被人猛地勒住脖子,向后重重地甩去。
“哗啦”一声,架子上的玻璃皿撞到一片,伴随着男人的痛呼,海鞘感觉身上一轻。
她眨了眨眼,转动着瞳眸朝声源处看去。
一个身着白色饲养员制服的长发女性,正用脚踩着那个人的脸,尖利的鞋跟把他的脸颊踩得深深凹陷。
饲养员身后,站了一个让海鞘感到有些害怕的生物。
墨绿色的触手铺天盖地,吸盘下是一片片尖锐带毒的角质刺。
唐柔居高临下,平静地问,“张宁呢。”
聂观海拼命哀嚎,如同一只被阉割的猪,疯狂挣扎。
“你松开我!”
“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警告你!抬起你的脚!信不信我让你不能活着走出巴别塔!”
唐柔笑了,将一侧的长发拢到耳后,声音仍旧轻柔,“你好像还搞不清楚现在的情况。”
她摸了摸身旁盘踞着的触手,那些墨绿色的东西立即变得柔软,缠在她的手腕上轻轻厮磨。
“我想如果我是你的话,会先祈祷能活着走出这间实验室。”
她的声音温柔到听不出什么震慑力,脸上的疼痛却愈发尖锐。
聂观海感觉脸上热热的,鼻子嗅到了血腥气。
这个女人!竟然把他的脸踩烂了!
他气得发抖,恶狠狠地抬眼看过去,却看见了那个年轻女人身后,如同背景板一般诡谲瑰丽的墨绿色触手。
那……是什么?
唐柔注意到他的视线,好心的解释,
“他呀,或许你听说过,是S区目前最具攻击性的特级实验体,代号SS-17。”
那个人神情古怪一瞬,脸上血色褪尽。
有些不确定地问,“你……你是唐柔?”
唐柔松开脚,对方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被亮出锋利毒刺的触手慑住了。
她脱下身上的制服外套,快步走到沙发旁,将衣服罩在仰躺着的长发女孩身上。
灯泡海鞘有些茫然,眨了眨眼,看向她。
唐柔将她扶起来,轻声问,“别怕,我不会伤害你,这个人这样对你多少次了?”
可惜对方和她的实验体不一样,不会说话。
她迷茫地看着唐柔,盯着她一开一合的嘴唇,不明所以。
唐柔将外套扣子给她扣上,听到背后传来男人惊恐的大喊,
“我不知道张宁去哪了,你是不是那个海兔子实验体的前饲养员?我没碰过他!”
却不知道这句话让她更加生气了。
聂观海还在继续,“你要找他去上一层的327实验室,他喜欢带A-11去那间屋子,说不定最近也在那里!”
本来他是想碰的,都跟张宁商量好了,两个人交换,但对方宝贝那个漂亮少年宝贝的不得了,碰都不让别人碰一下。
他一直惦记着。
“我都告诉你了,放过我吧,不要上报基地,你要什么,钱?我可以给你。”
唐柔抬手,17号卷着他,将他往外拖。
角质刺将身体割裂,血液朋友而出,男人哀鸣,尖声大叫,“他要抓我去哪里!”
唐柔回头,那张温柔安静的脸上带着笑,眼神却是冷的。
像在……看死人。
“基地前段时间复刻出了上百年前,南美洲亚马逊河流域的一种鲇形目的鱼,是曾经世界上最小的脊椎动物。
你是巴别塔的人,应该听说过对吧?”
聂观海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显然是知道的。
那种鱼细长如同牙签,所以别称牙签鱼。
鱼鳃带有倒勾状的刺,一旦被它咬住,刺就会深深钩进肉里,想要拔出势必会撕下一片血肉,光想想都让人毛骨悚然。
他又惊又惧,“知道,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它们很饥饿了,缺少食物。”
唐柔没什么表情,柔和的语气,像在谈论天气。
“它会钻进你身体里所有有孔的地方,撕裂你的内脏和血肉,啃噬你的每一寸肉体。”
说完,她微笑,“别担心,17号会带你过去的。”
“你疯了!你知道我是谁吗!”
“聂观海。”唐柔面无表情地报出了他的名字,然后问,“所以呢?”
所以呢?
墨绿色的触手并没有收敛尖锐的角质刺,一寸寸朝他逼近。
SS-17,聂观海听说过的。
杀死了许多S级实验体的恐怖生化武器。
他的眼睛瞪大充血,开始恐惧,颤抖双腿间,淡黄色的液体淅淅沥沥地滴在地板上。
17号缩了缩触手,回头看向唐柔,神情很是烦躁。
唐柔看着这位昔日还算体面的副总监,一时也有些哑口无言。
他面无人色,跪爬几步到唐柔脚旁,颤抖着乞求,“我知道错了,把我交给基地吧,巴别塔会惩罚我的,会严重地惩罚我的。”
“那你会死吗?”唐柔反问。
聂观海一愣,嘴唇动了动。
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她没什么情感色彩的说,
“把你交给基地,你不会死,你的家族会花重金把你赎出来,你只会丢掉这份工作,然后在其他地方,继续工作,继续生活。”
对啊!都丢掉工作了,这难道不是惩罚吗?
她摇头,“不够,这些不够。”
聂观海不懂了,“你怎么那么恶毒!你想让我怎么样?这些东西只是实验体而已!
……更何况我又没碰你那个海兔子!你找我的麻烦干嘛!”
唐柔问他,“巴别塔有多少人像你这样?你不是特例,对吧?”
就是这样的人,如同癌细胞一样,复制蔓延出丑恶的风气,让一个又一个,甚至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的实验体受到伤害。
真残忍。
真恶心。
为什么他会带着这样自以为凌驾于众生之上的优越感,自顾自地把那些来自深海的神秘生物称为“东西”,当作玩物?
唐柔觉得自己在浪费口舌,疲惫地抬手。
墨绿色的触手立即卷住聂观海,尖刺深深地扎进皮肤,将其拖拽着消失在黑暗中。
唐柔缓和了神色,蹲下来,视线齐平地看着沙发上懵懂的女孩,“你知道自己在哪里住吗?”
海鞘茫然地看着她。
她听不懂,也不会说话。
唐柔沉默片刻,抬手打开阿瑟兰的通讯名片,让她帮忙查,起身时忽然被人扯住。
她回过头,唇瓣一凉。
女孩抬起手,柔软的指腹摸上了她的唇。
唐柔疑惑,“怎么了?”
下一刻,耳旁响起某种声音。
不是响起,是直接出现在脑海的。
各种各样的声音。
呼喊,呻吟,悲泣,喘息,如同一场罪恶的海啸。
唐柔一阵眩晕,身形晃了晃,被及时伸来的手臂托住。
这是……什么声音?
海鞘懵懂地看着她,只是把自己感知到的一切传达给了这个莫名让人信任的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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