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慧云察言观色了会，倒是看出些因由来，和声道，“还是算了吧。要是实在忙不过来，可以让护士过来搭把手。”
他们这间是私人加护病房，全天二十四小时都有专门的护士候着。
季蕊却坚持道：“护士主要负责的是苏林的伤情，饮食起居之类的琐碎事情还是护工细心。要不你先用几天，等叔叔的脚伤好了再看情况吧？”
她原本是想着罢工帮着照顾苏林的，但不久前林凡的一通电话又让她推翻了这个打算，后面她仔细斟酌了一番，觉得这并不是最佳的处理方式。
和詹姆斯的商贸合同签下来了，作为这个整个项目的核心人物，她得坐镇公司处理好方方面面的事情，不难预测出，未来她肯定会有一段时间得加班加点地忙着转，而且照顾重伤患者这种细致活，还是由专业的护工做会更稳妥些，她这种经常把家务活搞得一团糟的人还是算了。
季蕊的语气虽然很轻柔，态度却异常地坚定，徐慧云拗不过只好勉强同意了。
苏林静静地听完她们的对话后，转头看向了季蕊，缓缓地开口道，“你要是真忙……就专心忙你的工作吧，只要你肯抽个空时常过来看望下我，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停顿了下几秒，他的脸上渐渐起了一丝笑意，“护工虽然没有你照顾得舒服，不过，这也是你的一番心意，我会在这里好好养伤的，你别担心我……”
顾明熙顿时心颤了一下，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床上的男人，苏林的目光粘在季蕊的身上，眼神里泛着柔和的光。
他默默将削好的苹果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在上面叉了牙签移到他的手能够得到的地方，神色平静地提议道：“要不，我也来帮忙吧？”
苏林怔了怔，抬眸深究地看着他，其他人也都纷纷看向了顾明熙。
迎着众人的目光，顾明熙很淡然地开口：“阿蕊这段时间确实很忙，我会代替她尽心尽力把你照顾好的。”
苏林冷色调的黑眸暗了几分，眉眼微勾，带着些许挑衅，“谢谢，但她是无法代替的。”
气氛因为他这个对峙的口吻，再度变得凝滞起来，屋子里陷入了一阵的沉寂。
顾明熙神色不变，云淡风轻地应着：“她当然是无人能代替的。我知道你不想见到我，但阿蕊很担心你，作为她的男朋友，我只是想做些让她安心的事情。”
季蕊猛地一颤，怔然地看着顾明熙的背影，心里莫名地闪出一抹微妙深沉，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苏林嘴角抽了一下，瞪着面前的人半天都不说话。
顾明熙仍是一副安之若素的样子，不显半点的尴尬。
这样僵滞的氛围多少让人感到难受，苏敬掩着唇轻咳了下，尽量用轻松的语气转移话题：“对了，小蕊，你爸妈还不知道我们的事情吧？”
季蕊知道苏敬是有心缓解氛围，连忙接口道：“我先前跟他们提过了，我爸原本想马上给您打个电话问候下，但刚刚莫教授在这里，我就让他们明天再联系你们了。”
苏敬点点头，长长地叹着气，“这次真是多亏了你，我们在这里又没有别的亲戚朋友，只能先暂时这么依靠着你了。”
季蕊摇头，微微一笑，“不麻烦的。你和阿姨都不要再跟我客套了，再这么下去，我都要不好意思了。”
“你别站着了，坐下来再聊吧。”徐慧云笑盈盈地走过来，拉着季蕊一块在沙发上坐下来。
顾明熙见他们那厢开始闲聊起来了，他不想在原地和苏林大眼瞪小眼的，索性转身去收拾桌上的东西。他先将那两个饭盒塞进便当袋里，拉上拉链并在放在一起放好，接着又倒了杯温水放在苏林的边上。
徐慧云一边跟着季蕊说着话，一边暗暗地观察着顾明熙。他举止十分从容优雅，就算没人理会他，他也丝毫不感到扭捏和拘束，只是自顾地找着事情做。
年纪看着虽小，但做事有条不紊，有种超出年龄的成熟和沉稳。
徐慧云收回视线，悄悄地拉了一把季蕊，侧过头不确定地轻声低问：“小蕊，他真是你的对象？”
季蕊看了眼顾明熙的背影，琢磨了半响，最后肯定地点了点头，“嗯，是的。”
说完后，她又补充了一句，“我们也是刚确定关系没多久，正在互相了解的阶段。”
徐慧云只觉得一怔，犹疑地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季蕊知道她想说什么，握紧了她的手郑重地叮嘱着：“他的事情，我希望阿姨你不要告诉我父母。”
徐慧云没怎么挣扎，很快便同意了。季蕊帮了他们家这么多，提这点要求一点都不过分。
她克制内心波动复杂的情绪，幽幽地叹气，“我原来还以为你是为了让苏林死心才编了这个谎话，可是现在看来，又觉得你之前并不是在说谎。”
季蕊只是维持着面上的笑容，不置可否。
她没有留太久，看时间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辞了。
徐慧云送到门口，季蕊转头又看到了苏林的温柔目光，从头到尾，他的视线几乎没有离开过她。
这副孱弱的病态，配上这么温柔的神态，颇有点病美男的风韵。
收回视线后，她柔声地对徐慧云说道：“我明天应该还不忙，下班后我再来看他。”
“好。”徐慧云笑得一脸的蔼然，她看向季蕊身边的顾明熙，“也辛苦你了。”
顾明熙回以淡然一笑，并不说话。
***
白色的轿车在夜色中行驶，车里一直静悄悄的，两人都没有说话。
顾明熙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飞过的景色，手支着下巴端坐着，满脑子都是刚刚苏林看季蕊的的眼神，病房里的情景就象慢镜头一样，在自己眼前一帧一帧的回放，一遍遍地想。
车子在红绿灯前停下来，季蕊从后面的椅子上拿过一瓶矿泉水，递到他的面前，“喝点水吧。”
顾明熙回过神来，默默地接了过来。他没有打开，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地盯着瓶盖。
季蕊看绿灯亮起，发动引擎，随口问了一句：“明天早上你有课吧？我送你学校吧。”
他朝她看了一眼，抿了抿唇，沉默着摇头。
季蕊有丝不解，不知道他这个摇头代表的是什么意思，是没有课呢，还是不要自己送？
静默了一会，顾明熙才地诠释道：“我不想去学校上课了。”
她惊了一下，一瞬间，她的脑子里浮现出魏教授让他看的那箱子书，要是听到他这么说，魏教授应该会觉得失望吧？
季蕊哑然了片刻，莫名奇妙地问他：“好好的，为什么不想去上课？”
“太慢了。”他悠然地解释着，嗓音低低的，夹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情绪，“我想专心地在袁成显那里上班。”
季蕊拧着眉沉思了片刻，迟疑地问他，“如果你真想要一心在袁成显的公司上班，那我这边……”
“没有冲突。”像是怕她说出什么骇人的话语，顾明熙急急地打断了她的话，神色慌张起来，“我只是不去学校而已，我会把你照顾好，也会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切都是照旧不变的。”
季蕊仍是思索的神态，目光直视着前方的路程，没有看到他眸底的焦灼和不安。
“……好吧。你自己看着办吧。”虽然有些可惜，但她决定还是尊重他本人的意思，“我只是怕你两头兼顾不过来，会苦了你。”
她不清楚他在袁成显那边的情况，但她知道他现在常去袁成显公司，去他家里的次数也比以前频繁多了，偶尔还要通宵加班。
听完她的话后，顾明熙楞了几秒，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那瓶水，目光直直地凝视着她的侧脸不动。
他有一双清澈见底的漂亮眼睛，当他专注看着一个人的时候，会不然而然地让人生出几分溺毙在深情之中的错觉来。
季蕊被看他看得心里有点发紧，定了定神，缓下了声音提醒他道：“明熙，你还记得吧，等你能独立的那一天，就是离开我家的时候。”
顾明熙的表情蓦然僵住了，这句话沉沉地落在他心口，那么重，那么疼。
离开，多么可怕的字眼，光是听到就能让他的心脏不停地颤抖起来，有种末日来临大难降临的窒息感。
“我——”他张口，冲动地想说些什么，但又咬牙忍住，半晌才吐出来，“我还不行。”
他当然记得她说之前对自己说过的那段话，让他做家政只是当时的权宜之计，她本来就没打算收留他多久。
和她同.居之后，他是真的从没有想过未来自己会有离开那个家的一天，理所当然并且心安理得地认为，自己能一直长长久久地留在那里。
虽然没看他面上的表情，但季蕊从他的声音里读出了隐忍克制的味道，心里莫名地也跟着沉重起来。
车子在红亮前停下来，她侧头凝视着他，轻笑了一声，“我相信，那天不会太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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