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熙直愣愣地盯着她，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这是季蕊这一路上思考得来的结果。
那个赵之龙看着就不是什么好惹的货，那个叫金达的老板无疑就是一丘之貉，谁知道留侯审问期间会怎么对付他，她实在不放心让这只小白兔独自一个人了。
不，顾明熙不能和兔子归为一类，兔子急了还会咬人，他比兔子还软。
不过，除了从他的人身安全考虑，季蕊还有另外一个私心，那就是，嗯，她其实还挺想念他的便当的。
见他看着自己发愣，季蕊催促了他一句：“快去快回，我在这里等你。”
他依言下了车，走了两步，又迟疑地回头看了她一眼。
季蕊还是笑着看他，眼里满满的，都是温暖的笑意。
刹那间，他不知为何，莫名地想掉眼泪。
他感觉自己心里那片一直在淅淅沥沥下着雨的天空，开始放晴，阳光终于从厚厚的黑云中透出来。
冬天的深夜很冷，风从四面八荒吹进他的脖子里，他的心里却暖融融，喜悦悦的，就连伤口的痛感也是幸福的味道。
那些令人不悦的事，因为她眼里氤氲的笑意，变成了云烟散去。
******
日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洁白的墙壁上。
顾明熙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安稳了，悠悠醒来时，已经接近中午时刻。
他揉着惺忪的眼睛，看着天花板上的黄色复古吊灯，脑子有一瞬间的迷茫，以为自己还在延续刚刚的美梦。
可是头下的枕头是那么的蓬松柔软，盖在身上的被子是那么的温暖舒适，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很淡很淡的清香，一切都是那么真实而美好。
他翻了个身，睁着眼睛，窝在暖烘烘的被窝里发起了呆，直到肚子传来咕噜噜的抗议声。
支起身子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闹钟，已经下午一点了，难怪他饿了。
顾明熙默默地想，这个时间，季蕊应该不在家里了吧。
赤着脚走到落地窗前，拉开花式繁复的厚重窗帘，整个房间霎间亮堂了起来。
眼睛接触到强光有一瞬间的不适，顾明熙抬起一只手挡住了大半刺眼的日光，从手指的缝隙中，他看到了澄净的蓝天。
今天的天气很好，虽然空气是冷冷的，但是阳光明媚，天空意外的蓝。
他从房间里出来时，竟意外地在客厅里看到了季蕊的身影。
她正坐在沙发翻看着财经杂志，余光扫到顾明熙出现的身影，便放下了手中的书。
“醒了？昨晚睡的好吗？”
顾明熙回过神，轻轻地点点头。
季蕊刚想说点什么，门铃忽然响了，她去开了门，是送外卖的小哥。
她将食盒提进来放到餐桌上，转身正想去拿钱，却看到顾明熙仍还杵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
季蕊有些失笑，像看个小孩子似的，“快去洗漱，准备吃饭了。”
客房没有洗手间，她一直都坐在客厅里没见他出来过，就理所当然地赶他去洗脸刷牙了。
顾明熙走入客厅的洗手间，洗漱台上放着他的漱口杯，里面放着他的牙刷。
他失神地看着这支牙刷，他认得这支牙刷，就是他上次用的那支。
没想到，她居然没丢，还一直保留到了现在。
洗漱后，顾明熙重新回到了客厅，季蕊已经把外卖的食盒摆放整齐，正坐在餐椅上等他出来一起吃饭。
顾明熙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接过她递过来的筷子，轻声道了声谢。
“这是我们附近比较有名的石锅拌饭。我不知道你的口味，就按自己喜欢的给你点了。”季蕊一面说着，一边将食盒的盖子揭开。
原来她喜欢吃这种拌饭，顾明熙默默地在心里记下来。
石锅拌饭在金达餐馆的菜单里也有，他看过制作的过程，并不难做，先将肉类和蔬菜做熟，在石锅内刷一层香油，放入熟米饭，在将菜码好小火加热。
他尝了一口，细细地咀嚼着，很快就得出了个结论：他肯定能做得更好吃。
吃了一会，他问：“姐姐，你今天不用上班吗？”
季蕊喝了口莲藕排骨汤，含糊地回答了他的问题，“嗯，公司这两天组织出游，我没去。”
他怔了怔，立即变得不安了起来，“是因为我吗？对不起……我……”
季蕊看他那副样子，猜到他大概误会了什么，解释道，“不是。我本来就不想去的。”
这确实不是安慰他的话。
从本质上来说，季蕊宅属性很强，除开必要的出差，她个人其实是不怎么爱出远门的，总觉得出去折腾晃荡了一番，带着一身的疲倦回来不说，还要影响到第二天上班的状态，着实划不来。
周唯艺为此还嘲笑过她，说世界上要像她这样的人再多一些，大部分的旅社可以关门大吉了。
顾明轻轻地“嗯”了一声，然后低下头继续吃饭。
想到她今天也许一整天都会呆在家里，他嘴角不自觉地往上翘了翘。
季蕊没吃几口便觉得有些腻味了。
这个拌饭以前她还挺爱吃的，如今也走到了她的倦怠期。
放下筷子，她抽了纸巾拭擦嘴角，“吃完饭，我们去把你的东西都搬过来吧。”
顾明熙面色一顿，他安静了好一会，才低声拒绝了，“不用了……我还是回去住吧。”
虽然他真的很想住下来，但是他不能再给季蕊添麻烦了，她为自己已经做得已经够多了。
而且他新租的房子还行，虽然屋子陈旧了些，离上班的地方也不算近，但租金很便宜，难得的是还算安静。不像之前他住的那间，隔壁住着一家七八口人，天天都是小孩的哭闹声，吵得没完没了，根本无法正常休息。
季蕊没有顺着他的话说下去，话锋一转，她问了他别的事情：“明熙，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顾明熙因为她的称呼有片刻的怔忪，反应过来后，又被这个问题问住了。
他从没考虑过以后的问题。
过去的这些年，他只想着走一步算一步，过一天是一天，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茫然而孤独地在这个繁华的独自生活着。
“昨天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你不会还想着回去上班吧？”季蕊又问。
他顿时语塞。
他也知道他是不可能再回那个地方上班了，可是他一时半会也没别的头绪。但如果不上班，就意味着他要失业，失业就等于没有收入。到时候不要说还她的钱，他连房租水电伙食费都会成问题。
“而且，我觉得你现在住那也不安全，谁也不敢保证赵之龙会不会再去找你的麻烦。”季蕊很认真地给他分析目前的情况。
“可是，我要是住你这儿，万一他找到这里来……”顾明熙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坚定地拒绝了，“不行，我不能给你带来麻烦。”
季蕊倒不担心这个，早上她跟林凡通过电话了，林凡办事她还是很放心的。
她不在意地笑了笑：“没事，他找不上我这儿来的，就算来了我也不怕，这个社会，还是讲究法制的。”
顾明熙焦虑的目光凝在她脸上，欲言又止。
半响，他慢慢地垂下了头，眼底一片的黯然与矛盾，显然正在挣扎着。
季蕊看着他低头不语的样子，心里闪过一丝不忍。
“明熙，你看着我。”
她不喜欢看他低头的样子，像只被遗弃的小狗一样，无家可归。
顾明熙抬头，茫然地迎上她的目光。
“我平常工作很忙，家务事什么的基本都是交给家政公司去做。”
季蕊停顿了一会，才接着说下去：“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辞掉家政公司，由你来接手帮忙收拾我的家。你就住那间客房好了，我每个月都会给你工资，伙食费和家里日常用品的费用另计。你每天负责我的一日三餐，家里的卫生你也不用天天做，差不多整一整就好了，时间你可以自由支配。”
她想，这个建议，应该也算是各取所需吧。
她平常工作忙，本身也不喜欢做家务事，他做的菜也很合她的胃口，家里房间也多，多他一个人也不挤，这样的安排挺好的，反正她每个月也都要支付给家政公司这么多钱。
顾明熙的脑子一片空白，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的意思是，她希望他长期住下来？住在这里？跟她？
季蕊正了脸色，道：“明熙，你是男孩子，以后你要结婚，要生子，这些都是要建立在物质的基础上的。你得为自己的人生做一个计划，如果你想去学习读个夜校什么的，我可以先帮你出学费，只要你想去做。但是，你不能一直这样任由自己蹉跎下去，在饭馆端盘子，不是你的长久之路。”
她这段话不可谓不语重心长了，也许是顾明熙给她的感觉总像个没长大的男孩子，所以不自觉地就端出了前辈的态度。
这些话也许并不该由她来劝告，但她不希望自己辛苦救回来的人一再地受伤，她也觉得，顾明熙值得过更好的人生。
既然她有能力帮助他，她并不介意去拉他一把，但同时，她希望他能珍惜机会。
“在你找到属于你自己的方向之前，你可以一直住在我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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