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电话后，季蕊叮嘱老板放缓做菜的速度，然后从包里拿出早上会议记录，细细地翻阅起来。
就这么过了半个小时，她听到门口传来开门的声音，一抬头，便看到了门口的顾明熙。
他的长相太过于出色，很容易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所以，季蕊很快就认出了他。
顾明熙先是在店内环视了一周，当他看到坐在角落位置的季蕊时，脸上露出类似微微迷茫的神色。
缓步停在她的跟前，刚想开口说话，便被季蕊截了话头，
“陪我吃顿饭吧。”
顾明熙一楞，意外自己所听到的。
季蕊浅笑着解释：“今天是我生日，我不想一个人吃饭。
季蕊一面将资料收好放进包里，一面扬起声音，吩咐厨房里的老板上菜。
做完这一切后，她见顾明熙仍是直挺挺站着不动，淡色的薄唇紧紧地抿着，似乎对她突如其来的邀请感到不知所措。
季蕊抬起眼眸，凝声道：“我吃饭的时候，不喜欢别人站在我旁边。而且，如果你不陪我吃这顿饭，我就不接收你还来的钱，让你这辈子都记挂着不得安心。”
顾明熙眉目微动，半晌，总算在她对面的位置落座。
相较于他的坐立不安，季蕊则显得从容自若，还给他倒了杯水移到他面前。
老板很快将菜上齐了，菜色做得赏心悦目，香气腾腾，老板娘还额外送了一份长寿面，祝她生日快乐。
她笑着和老板道了谢，执起筷子不客气地开吃。
对面的人默默地垂着头，一动不动地坐在她的对面，像个木头人似的。
季蕊帮他撕开了筷子的包装袋，递到他面前，
“待会你结账，就当是你还我的钱吧。”
几次交谈下来，顾明熙已经稍微了解她的脾性，看似温婉的外表，实则性格强势，他只得从她手中接过了筷子。
季蕊继续低头专心地吃牛肉，几缕发丝垂到她的脸颊，倒是有了几丝低眉顺眼的温柔，和刚刚威胁他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顾明熙看着眼前这个妆容精致的女人，她穿着一件黑色蕾丝打底衫，圆领处露出漂亮的锁骨，外面套着一件剪裁精致的白色西装，下身穿着黑色阔腿裤，简约大方而不失女人味。
虽然不清楚她的身份，但她给他的感觉，显然和这个老旧的小餐馆是格格不入的，不像是会出现在这种地方的人。
顾明熙觉得，她应该坐在优雅的餐厅里，安静地享受着精致的餐点。
但她刚跟老板说话语气十分熟稔，像是这里的常客，平常应该是经常来这里吃饭的人。
而她现在吃得确实很香，筷子动得飞快，似乎这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
季蕊这厢吃的兴起，顾明熙只顾着打量面前的这个女人，筷子举着，却半天都不动。
季蕊以为他内向害羞，便换了一双公筷，夹了几块牛肉放到他的碗里，招呼着，“这家老板做的水煮牛肉特别入味，很好吃，你尝尝看。”
他依言夹了一块放进嘴里，慢慢地咀嚼着。
肉的鲜香美味，很快透过味蕾传达到他的心里，顾明熙有种恍如隔世的满足感。
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好好地吃过饭了，自从妈妈去世后，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主动给他夹菜。
季蕊察觉对面又没有动静了，不经意地抬头，却看到他眼睛湿润地盯着自己碗里的肉。
眼泪积攒在他的眼眶里，趁得那双眼睛愈发地润泽盈亮，也不掉下来，就像个无助的孩子一样。
季蕊顿了下，轻声地道歉：“是不是这牛肉太辣了？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不能吃辣。”
他摇了摇头，然后吸了吸鼻子
她又夹了块蒜蓉排骨给他，“你吃这个吧，这个也很好吃，不辣的。”
他点点头，轻声向她道谢，低下头夹起排骨细细地啃了起来。
季蕊暗暗打量着他，虽然他穿的只是很普通的衬衫休闲裤，但是衬衫熨烫得很平整，领口和袖子口都很干净，看着非常的舒服养眼。
她想，他应该是个很爱干净的人。
两人后面都没有再说话，各自安静地将这顿饭吃完。
饭后，她果然让他去结了账。
季蕊看了一眼时间，都快十二点了，提起包，他对结账回来的顾明熙道：
“走吧，我送你回去。”
顾明熙连忙拒绝，“我自己回去就好，不麻烦你了。”
季蕊看了一眼门外，外边夜色沉沉，路灯安静地散发着昏黄的光线，道上几乎没什么行人。
这会儿地铁和公交车都停了，这个地方有点偏僻，季蕊想应该不好打的。
“是我叫你出来的，我有责任将你安全送回家。”
说完，她不待他的反应便走出了店门。
车子就停在店门口外边。
季蕊上了车，车窗降下来，示意还呆站在门口的顾明熙上车。
顾明熙犹豫了几秒，终于还是妥协了。
他直接走到车后座，拉了拉门把，却发现车子被她锁上了。
也许是吃饱喝足了，季蕊忽然有了逗他的念头。
她将手支在窗口，心情很好地调侃着：“只有我和你两人，你不坐副驾，是对我的不尊重哦！”
顾明熙只好走到车子的另外一侧，打开车门坐上副驾驶的位置。
上车后，他依然是习惯性低着头，两只手交缠着放在膝盖上，刘海垂到他光洁秀致的额上，让人忍不住想帮他拨上去。
他半天都没动，季蕊也懒得提醒他了，直接探了身子过来，伸手朝着他身侧摸去。
顾明熙吓了一跳，立即紧张地瞪着她，直到她摸出安全带才放松了表情。
看着正低头仔细地帮他卡好扣子的季蕊，顾明熙脸上浮起淡淡的红晕，为自己刚刚的误解感到羞愧。
“你住哪？”她随口问了下。
顾明熙偷偷看了她一眼，她正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况，研究着前边的路线。
他收回目光，低声报了个地址。
深夜的马路比白天清静多了，没有了白天的车水马龙，车子一路畅通无阻地行驶着，下了高架桥，直接拐入了通往郊区的公路。
车里很安静，两人都没有说话。
顾明熙说的地址季蕊知道，那个地方属于城市很边缘的郊区了，环境拥挤脏乱，但是租金很便宜，不少外来打工的人都喜欢在那租房子。
季蕊刚毕业时，也曾在那住过一段时间，后面条件好点了，就马上搬去了别的地方。
倒不是她嫌弃那里的老旧，主要是考虑到安全问题，在那一片地方，拦路抢劫入室偷窃什么的简直是家常便饭，警察管也管不完。
毕竟在那生活了两年，季蕊依稀还记得路，没开导航，顺着模糊的记忆将车驶进了某条小巷中。
顾明熙终于说话了，他让她在一个拐角处停下来。
解开安全带，想了想，他还是解释了一句，“前面的路不好开车，我在这里下车就好了。”
说话间，顾明熙的手已经按在门扣上了，季蕊以为他会直接开门出去，正默默地等着他离开，没想到他又了停下来，转头凝视着她，轻声道：
“谢谢你……还有，生日快乐。”
季蕊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扭头看向他。
顾明熙的眼神很真挚，莹润的眼睛让她想起夏天夜空的月光，温柔，宁静。
她笑了笑，“谢谢。”
顾明熙下了车，然后默默地站在她的车旁。
季蕊摇下了玻璃，仍是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回家时，路上注意安全。”
她本想习惯性地加一句“到家记得给我个信息”什么的，忽然意识到他们之间的似乎没那么熟就及时打住了声音。
她今晚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潮，才叫他出来陪自己吃这顿饭的，她没想过以后还跟他有什么联系。
顾明熙只是怔怔地看着她。
季蕊朝他笑了笑，调转车头沿着原路开了回去。
***
回到家时，早已过了平常睡觉的时间，季蕊洗了澡后，也不觉得困，披了件外套到阳台处看夜景。
俯瞰着立交桥上像甲壳虫般来往的车辆，点点移动的车尾光，莫名地让她想起了刚刚的男孩。
离开的时候，他一直地站在原处，静静看着她离开。
她以为他目送一会就走了，也没怎么在意。
绿灯亮起，她驱动车子越过了路口，在准备驶进转角处时，无意中瞥了一眼后视镜，看到他依然还站在原处，像一个雕像一般，默默地注视着她。
夜色浓重，他站在在昏黄的夜灯下，脚下是他被拉长的身影。
就像一副静止的画面定格在那里，虽然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她却从他的身影中读出了一丝孤独的味道。
季蕊不知怎么的，就联想到了刚毕业时的自己。
当年她的脾气凭着一股，毅然拒绝了父母原本给她在老家安排的工作，留在这城市独自打拼。
虽然从小她的家境一般，但父母很疼她，家务活什么的都是不让她干的，导致她在生活方面，几乎就是小白。
刚在这个城市独自生活时，季蕊什么家务事都不会做，甚至连收拾个房间都弄不好，做的菜完全就是黑暗料理。
为了省钱，她租的是几个人公用卫生间的小单间。她的房子，每逢下雨就漏水，滴滴答答的满地都是水迹，她只得把所有的桶和盆都拿来接水。遇到台风天气更是不得了，睡到半夜还得起床把地板上的水拖干净。
最苦的时候是两个馒头解决一天的伙食，早饭是经常赶不及吃就去上班了，三餐不规律，导致她现在的肠胃都不是很好。
她就像个独行侠，孤独地穿梭在这个城市。
季蕊自嘲地扬起了苦笑，最近，她真的很爱回顾往事。
也许真是年纪大了，又重遇到了他，才会多了这么些伤春悲秋的情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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