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2齐君行丹城小王爷
赵王府内宅的回廊下,丫鬟揽月一步一顿的,缓缓走上台阶,到了门口,却又顾忌着什么一般,宁愿立在冷风里,也迟迟不肯叫门。
虽说来了王府才不过三四年光阴,但如今的揽月,却与之前跟在侯府表小姐吴琼芳身边时,鲜亮的模样大为不用,她如今穿着一身仆妇旧衣,面手粗糙,身形佝偻。
这些倒也罢了,最吓人的,是她缺了一只耳朵,若是细看,还能发现头发挡着的左眼也已少了一只。
当初小王爷叫她出去找齐君行报信来救表小姐,她知道大爷靠不住,自作主张,偷偷跑去了苏府找了二爷,后来叫小王爷捉回来,就说她既是听不懂话认不得人,耳朵招子便都不必要了。
她当时便以为自个活不成了,好在小王爷最后开恩,说她多少还有些用处,眼睛耳朵都只废了一只,留了一半叫她将功赎罪。
耳朵倒是还好,只是掉了外头的耳朵,还是能听着的。
可是这会儿剩下的那一只右眼,不知是不是受了影响,似乎也越来越瞧不清东西了,连带着行走之间都不敢见人似的死死低着头。
可就算是这样,她也仍旧想要活着,就算与从前的日子比起来是天壤之别,每日都像是任人打骂的牲口一般,叫她如表姑娘一般生生的要了自个的性命,她也是不肯的。
没错,当初与她一道被赵王府抓回来的表姑娘已经去了,一尸两命,连她带肚子里的孩子,一个都没能活下来。
王府里的人都说表姑娘是命不好,生孩子原本就是一道鬼门关,表姑娘这一道关没能跨过去。
可一直与表姑娘一道的揽月却知道,生孩子固然是一端,可更要紧的,是表姑娘她自个不想活了,王府原本并没有想叫人死的,表姑娘生产时,特意请了稳婆,甚至还特意送了上好的参汤来提气,就是为着生产顺利。
可是她当时在旁边,清清楚楚的看着,姑娘是故意将灌进去的参汤扣着喉咙吐出来的,她自个压根就没想活,也压根没想再好好的生出孩子来给王府当奴才!
表姑娘死后,还是她给收拾的,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给人换了一身最体面的衣裳,只是后来被王府的人一团草席包了出去,也不知道送了哪儿去……
直到现在,每每想起表姑娘最后那紫黑的模样,揽月都还忍不住的浑身发颤,也叫她越发的贪生怕死、畏惧胆怯。
也正是因着这个,叫她现在不大想进去,里头的大爷齐君行,最近可是越发的喜怒无常了,动不动喊着要打要杀。
那到底还是郡主的郡马,赵王府的主子不拿他当回事,可要是性子起来,要教训几下她这个奴婢,那她也只能自认倒霉。
可是再犹豫,也不能在门口站一辈子,尤其她立了这半晌,似是惊动了里头的人,门扇一拍,便又出来一个身高八尺的雄壮嬷嬷。
这嬷嬷也姓赵,分明是个女人,却生的既肥且壮,满面横肉,一点不显老态,立在门口,活像是黑熊成了精一般。
“你来做什么?
可是有小王爷吩咐?”
满王府里,她最怕的人除了狠戾的小王爷,就是这个心狠手辣的老嬷嬷,她一半的眼睛耳朵,就都是在这嬷嬷的手下毁的。
见着这位赵嬷嬷,揽月浑身就是一颤,被质问之后便更是连说话都回的不利索了:“齐侯府里来了人……管……管事叫我告诉大爷。”
赵嬷嬷闻闪开半边身子:“那你还不赶紧着,杵在外头偷懒不成?”
揽月闻言一抖,果真不敢再有丝毫耽搁,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进了门。
莫看这外头瞧着虽有些冷清,可一进屋内,却只觉着眼前一亮,处处都是堆锦藏秀,富贵至极,正中燃着甜香,内室一层层垂着珍珠幔帐,地上满满当当的铺着郡主最爱的白狐毛毯,这毛皮白软至极,旁人家里能得几块做件衣裳就已是传家的宝贝,可在王府,只因郡主一句话,却是毫不在意铺在地上,任人踩踏。
当然,虽是任人踩踏,人却也分三六九等的,主子们自可以随意,身边的丫鬟们就得在进门前换了专门的干净白袜。
至于揽月,她就连换的资格都没有,低着头,一瞧见那毛毯边,就立马跪了下来,使劲儿眯着眼睛往里瞧去。
帘子里的自然就是赵王府驸马齐君行,穿着一身鲜亮的上等苏锦长衫,如今正没骨头一般倚在榻上,一脚长靴未脱,便径直搁在小案上,一手歪歪扭扭的拿了酒壶,似是已然醉了的模样。
但揽月却知道他没醉,倒不是因为她眼利,而是她知道,在这王府里,连那赵嬷嬷在内,共有十几个下人轮班守着齐君行,因郡主不喜,赵嬷嬷便看着,一日里只许他饮半壶,且还只能是郡主爱闻的梨花酒。
这么点量,便是喂一只狗都未必能醉。
齐大爷这模样,倒有大半是自个哄自个玩儿呢。
揽月在心里撇撇嘴,面上却一点不露,只高声见了礼,便赶紧按着小王爷的吩咐大声开口道:“大爷,边关传信,说是咱们大胜了!许是过些日子,二爷就能回朝加封。”
“还有二奶奶家里的兄长,就是苏家,这次恩科得了二甲传胪,说是要在状元楼里办一场,请家里人来热闹热闹,信儿也送到侯府里了,也请了大爷您,小王爷已命管家给拒了,不过礼还是送了去!”
“还有一桩,刚才侯府来了人传信,说是府里又添了一位小爷,老、老太太已给起了名叫承,和之前的继哥儿正好凑做一对儿。”
“闭嘴!”
前几句时,榻上的齐君行没听见似的,还微微晃着酒壶,微醺一般,等到了最后,伴着一道清脆的声响,揽月身前的白绒毯上便眼瞧着碎了一只上好的琉璃杯,什么从脸上飞过,有些痒,该是溅起碎片伤着了脸。
“谁许你拿这些狗屁倒灶的屁事来告诉爷?
贱人,我看你是剩下的招子也不想要了!”
齐君行骂的凶狠,揽月却是眼皮子都不抬一下,只是按着之前的习惯,低头躬身,护住了头脸要害。
小王爷那留着她一条命还有用,这大爷也不能打杀了她,便是要打几下教训,传下去外头王府的下人也并不理会,还得劳驾他亲自动手的。
横竖已经进来了,总是难逃这么一遭,大爷便是当真要给她几下狠的,她咬咬牙,忍过去就是。
可这一次齐君行不知怎的,却并没有动手,一仰头,将壶里残酒一饮而尽,却又忽的仰头笑了。
“你叫什么来着,哦对,揽月!”
“揽月,爷问你,你知道那小王爷为什么巴巴叫你传这些话给我?”
揽月当然不会回答,缩着头,一动不动。
齐君行也不在意,一挥手,手里的夜光水晶壶也碎到了地上:“爷告诉你,那因为他故意气我,那爷再问你?
他为何这么巴巴的来气我?”
齐君行笑的更欢:“因为他嫉妒,他嫉妒爷!”
“他是王爷,又怎么样,郡主偏偏只仰慕爷一个!对他,叫一句哥哥,其实那就是赵王府的一条狗!”
“他再恨我,再瞧不上我,怎么着?
郡主喜欢爷,他敢拿爷怎么着?
爷日里不在,丹城夜里就要发疯!”
前后还好,听他后头胡言乱语,攀扯起了小王爷与郡主,揽月是当真有些慌了,连忙一个头,便想先逃:“话传罢了,奴婢这就退下到……”
“你怕什么!呵,他赵王府都张狂不得几日了,你还怕他一个小王爷?”
“等着,等赵王府一倒,爷还带你回侯府去!哼哼……”
虽然心下明知齐君行的这胡话信不得,但不知道为什么,死死低着头的揽月却是心下一动,鬼使神差的留了下来。
齐君行往后一仰,口中只是絮絮不停,当真醉了似的,可是细听之下,仍旧断断续续能听着几句:“呵,还当你们是太—祖爷那会儿不成……”“哼,你也想出征,折子上了十几道,宫里可搭理你一回!”
“老王爷早薨了,脸面也该到头……”
“等这王府被抄了,我看你还如何猖狂……”
揽月在门口细细的分辨着,不知觉间,竟是有些痴了。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凶神恶煞的赵嬷嬷忽的带人出现在了屋内,眼光从榻上齐君行的身上扫过,活像看着一块死肉:“郡马爷,郡主上香快回来了,您也该好好收拾收拾。”
齐君行不为所动,不过赵嬷嬷也并不在意似的,一摆手,自然有王府训练有素的下人们上来,收拾地上碎酒盏的、换地毯子的,打水给齐君行梳洗漱口、更衣装扮的……
流水似的转了一圈,仿佛只眨眼的功夫,屋内就重新恢复了方才的富贵整洁,榻上的齐君行更是一身簇新的衣裳,连头发胡子都也被收拾的齐齐整整,全是丹城郡主最喜欢的模样。
而在这期间,下人连一个对齐君行说话的都没有,只是低头干活,活像自个伺候的是个石坯泥塑一般,瞧都不必多瞧一眼。
揽月在一旁看着,心下复杂。
其实大爷与郡主刚大婚的时候,也并不是如此的,王府里的人,便是心底里看不上这个郡马,面上的客气恭敬也总是要做出来,可如今日子一日日过去,眼看着直到现在,郡主也没能与大爷成事,时候长了,郡主也有些惯了一般,并不像刚大婚时待大爷那样,一刻都离不得。
当然,更要命的,还是齐侯府那边,侯爷太太都被府里看着,再不能随意出来,而掌家的老太太,也是对这个孙儿理都不理,摆明了不待见之后,王府才会越发肆无忌惮。
打从前年起,王府里甚至派人代大爷进宫,连大爷司义郎的差事都称病告了假,另一头王府里的大爷身边,也才开始派了赵嬷嬷过来,一日不错的守着。
再往后,就是这般愈演愈烈,当真是一点侯府公子的体面都不给大爷留了……
揽月心下的念头纷纷杂杂,才刚回忆到这,门口赵嬷嬷也发现了躲在角落的她,几步上前,一声厉喝:“你还待在这碍什么眼?
惊着了郡主,你有几条命赔的!”
揽月回过神来,连忙起身告罪,顺着角落匆匆退了出来。
离了院子之后,揽月的脚步匆匆,行的越来越快,分明已走了挺远,耳边却似乎还能听见齐君行方才的话头。
“王府张狂不得几日了……”
“等陛下对王府出手,抄家都是轻的……”
越是回想,揽月只剩一只的眼睛就愈亮。
她是被捉来的,王府的奴婢名册上,也没有的她的名字,表姑娘去的时候藏下的东西和银票还被她收着,埋在树根下头!
若是王府倒了,若是王府倒了,她是不是就能拿着银子逃出这个火坑去!
若是能出去,看在银子的份上,她便也按着表姑娘的遗愿,将她的遗物也带出去,送到吴家一家子供奉的大安寺里去烧了,祝她下辈子投个好胎,再不干这样的糊涂事。
她得活着,她得好好的活着!
她要等着那一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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