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也没什么需要否认的。
文乔只无措了一瞬就镇定下来。
她站直了身子,姿态优雅地回过头,化着精致妆容的脸上挂着客客气气的笑容,一双明艳动人的眼睛闪闪发光。
她的眼睛形状很特别,像猫眼一样灵动,那双眼睛含笑看着谁时,很难有谁可以扛得住不沉迷其中。
饶是宫徵羽这种高岭之花,当年也是败在她的眼睛上。
当年是,此时此刻也没什么区别。
他稍微愣了一下,过了会才回过神,面色难看地转开视线,僵硬地站在原地。
文乔看了看一脸窘迫的焦映,对她说:“你先回去吧焦映,这边的事我自己处理。”
焦映被服务员围着,刚才情急之下她抱住了一服务生小哥哥,小哥哥被她搂得面红耳赤,不断说着“别怕别怕”。
现在文乔发话了,焦映也回过了神,她连忙松开服务生,认真道歉过后往文乔的方向跑去。
“我不会说出去的。”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出于姐妹情谊,焦映走之前在文乔耳边如此保证了一下。
文乔低柔地谢过她,焦映快步跑走,好像身后那盯着她的人是什么洪水猛兽。
事实上,文乔也觉得现在的宫徵羽像洪水猛兽。
他大概觉得走廊里人来人往,还有这么多人围观,不是个说话的地方。所以他给了文乔一个眼神,让她跟他走。但他走出几步远,发现身后没动静。
他转过身,看见文乔依旧站在原地。
宫徵羽忽然觉得呼吸困难,激荡的情绪平静下来后,是嗅觉重新归于敏锐。这里靠近洗手间,可以闻到空气中不轻不重的二氢月桂烯醇味道,它被大量调和使用在除臭剂中,只要一闻到这个味道,人们都会自然而然地联想到公共厕所。
宫徵羽有些烦躁,他根本没料到自己会在这种气味复杂的停留这么久,他很想离开,可文乔一动不动,他只得面无表情地走到了她面前。
“你打算在这里跟我说话?”他从口袋取出手帕,掩在口鼻间蹙眉问。
文乔淡淡道:“你说错了。”
宫徵羽斜睨着她。
文乔一字一顿道:“确切地说,我压根没想和你说话。”
宫徵羽看上去怔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自如。也是,他这样的男人很难被什么言词刺激到了,他只能被味道刺激。
过了几秒钟,在文乔转身要走之前,宫徵羽才再次开口,用一种平静到诡异的语气说:“我还活着,是不是让你很失望。”
文乔也不否认,坦诚地说:“我的确跟大家说我前夫死了,如果你介意这个,或者当做我在诅咒你,这也可以,但没必要。”
宫徵羽深沉的眸子盯着她,文乔终于还是被那双眼睛看得有些心跳加速。
她提了口气,维持着最后的体面:“你搞错了我的真实意思,我跟别人说你死了,这是实话,你在我心里早就死了,是个死人一样的存在,我说的从来不是你的人死了,只是说我心里的你死了,这有错吗?”
这没错。
这何错之有?
一个出差三月杳无音讯,一回来就要离婚,还给出那种理由来离婚的渣男,真不值得她怀念下去。他在她心里是该死,最好死得凄惨一点,五马分身,大切八块,怎么狠毒怎么来。
文乔这样觉得,宫徵羽其实也这样觉得。
他很理智,也很清醒,但他也同样为这份理所当然感到万分疲惫。
他忽然就很累,一句话都没说,转身就走了。
他大约有什么饭局的,但也没再回包间去了,径自离开了餐厅。
文乔一直站在原地目送他走,他的背影依然修长笔直,走过时像冬日里冷冽的寒风,吹得人瑟瑟发抖。可她曾窥见过他的真容,因他稀有的柔情无限沉沦。只对你一个人亲密温柔的男人最让人难以抗拒,谁都不能得到他的青眼,唯独你可以,而他还那么优秀,这谁顶得住?
文乔当年没顶住,现在也有些顶不住。
她捂住心口,忍不住自嘲道:“有些人嘴上说着人家死了,搞不好心里给人家立的那个坟头都是粉红色的。”
当天晚上文乔没再回包间。
她直接回了家,到家之后给林荫发了微信,林荫虽然有些惋惜和抱怨,但听焦映说她们遇见了宫徵羽,她也就知道文乔为什么这样了。
林荫好一顿安慰她,但文乔一点都没接收到。
她很烦躁,烦躁到必须做点什么才能平息内心的愤怒。
于是她开始了。
在办完离婚手续这天,文乔开始亲自收拾这个家里和宫徵羽有关的一切。
她搬着椅子去了卧室,踩在上面,冒着危险将十分沉重的婚纱照一一摘下来,看着照片上那对男女刺眼的笑容,她冷哼一声,将照片毫不怜惜地放到了地上。
一张张婚纱照叠在一起靠在墙面上,文乔全部摘下来的时候出了一身汗。
她打开了空调,开着制冷,不停歇地去收拾别的东西。
她在忙着把宫徵羽的东西全部打包,宫徵羽现在也没闲着。
他回了暂住的酒店,用尽一切办法来挽救自己的鼻子。他不记得自己闻过什么味道了,只记得公共厕所的味道。又或者他根本不是被刺激性味道伤到了鼻子,他只是被情绪淹没了理智,误以为自己的鼻子很难受罢了。
他粗鲁地脱掉了西装外套,只穿着白衬衣和西裤坐在沙发上,他面前摆着咖啡、白开水等等等等,他依次尝试过,次次以失败告终。
电话在此刻响起,他也没看是谁,只烦躁接起。
石阳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哥,你怎么招呼都不打一个就走了,大家是为了迁就你才到这里聚餐的啊,你就这么走了,他们都很失望……”
宫徵羽没吭声,石阳噎了噎,半晌才道:“你没事吧哥?是不是遇见什么事了?又或者哪里不舒服?”略顿,他自说自话道,“其实我也不愿意让你来参加这个饭局的,你今天才刚离婚,哪儿还有心情出来参加饭局啊,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今天来的都是重要人物,你要走最起码也该说一声……”
宫徵羽挂了电话,懒得再听石阳喋喋不休。
他有点不正常,不对,是很不正常。石阳看着忙音的手机,下意识翻出了文乔的手机号码,却在拨出去之前停住了。
糟糕,习惯成自然,在猜到宫徵羽有事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联系文乔。
但现实是文乔已经和宫徵羽离婚了,他再出什么事都不应该去找她。
石阳握紧了手机长叹一声,有些烦恼地往包间走。
秦予柔等了半天也不见石阳和宫徵羽回来,有些着急地找了过来,见石阳一个人面色苍白地回来,她担心道:“宫先生呢?他没回来吗?”
石阳张张嘴,思索良久才含糊其辞道:“我哥他有点急事先走了,让我跟你们说一声抱歉,只能下次再聚了……”
秦予柔皱了皱眉,似乎还想追问,但在石阳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下还是选择了放弃。
“那好吧。”她做出善解人意的样子,“其实这顿饭的主题是公事,我相信也是因为这个宫先生才会来赴约的,他半路离开也没事,下次再安排好了……只是其他人可能没办法再抽出时间来配合了,所以下次……”
石阳眼皮一跳,很快听见秦予柔说:“所以下次可能得麻烦宫先生和我单独聊一聊了。”
单独聊一聊。
这五个子让石阳牙很痒,他哥离婚的消息这还没发布出去呢,这些小妖精们就明目张胆地往上靠,这消息要是传出去了,她们还不得疯了?
“那还得问过我哥的意思才知道了。”石阳打了个哆嗦,给了个官方回答。他言尽于此,说完就越过秦予柔回了包间。秦予柔站在原地握了握拳,也只得不甘心地回了包间。
文乔凌晨四点多才收拾完一切和宫徵羽有关的东西。
不收拾不知道,一收拾才发现,虽然他把重要的东西都拿走了,可生活了三年的地方,留下的东西也不会太少。
她收拾得很全面,甚至是他们成双成对的刷牙杯子也被她把他的那个单独装好了。
看着客厅大大小小的箱子,文乔很有成就感。
太阳升起的时候,她给石阳发了微信,让他找搬家公司来搬走他哥的东西。
石阳昨晚应酬,喝了不少酒,闹钟响起来才醒,这个时候已经早上七点多了。
他懒洋洋按下闹铃,随意瞥了一眼手机屏幕,原本是要看时间,却被文乔的未读消息吓了一跳。
“……什么啊!为什么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总要找我来做啊!”
石阳气哄哄地拉起被子把自己蒙住。
四十分钟后,石阳赶到了酒店,站在宫徵羽房门外敲响了那扇门。
他不情不愿地喊:“哥,你开门,我知道你在。”
宫徵羽不开门。
石阳觉得自己像是来抓傅文佩的雪姨,抖了抖一身鸡皮疙瘩,敲门的动作还在继续。
“哥,你开门吧,我知道你起来了,听得见我说话。”石阳语重心长道,“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你还是得出来面对啊,你躲在里面有什么用?”
此话一出,房门很快打开了,宫徵羽站在里面,还穿着昨晚的衣服,面无表情道:“谁说我在躲,有什么事需要我躲?”
石阳摸出手机,翻出文乔的微信展示给他:“乔姐打包了你的东西,让我找搬家公司去搬走,可又能把东西搬到哪儿去?你自己都还住在酒店呢,难道要把那么多东西搬到酒店来,从此以后在酒店扎根啊?”他小小声,“你难道不是在躲这个吗?”
宫徵羽用实际行动表明了他根本不知道这件事,也就更谈不上躲它。
他轻而易举地夺走了石阳的手机,文乔的微信发得很具体,不但有文字,还有图片。
那间熟悉的客厅里挤满了大大小小的纸箱,他一眼就看见了被随便靠在墙上的几幅婚纱照。
其中一幅大约是搬动的时候用力不当,玻璃已经出现了裂缝。
那道裂缝好巧不巧正裂在两人之间,让照片中本来相濡以沫的两人出现了刺眼的裂痕。
宫徵羽觉得他可能血压升高了。
他想,石阳这次还真没说错。
如果知道他来是为这件事,他今天绝对不会开门。
他可能真的会躲,哪怕躲不了十五,至少也要躲个初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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