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浪一个激灵,睁开眼睛,轻轻推了推小猫般蜷在他怀里的陈钰娘:
“钰姐,钰姐,醒醒,慕大人叫我呢。”
陈钰娘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狐……慕清雪叫你啊?什么事?”
沈浪摇摇头:
“不知道,可能是找我商量如何解决鲨王帮?”
陈钰娘不情不愿地离开他怀抱:
“那你去吧。”
沈浪笑了笑,在她额头轻轻一吻,起身来到密室门前,敲响铁门:
“慕大人,我进来了。”
“进来吧。”
铁门缓缓打开,沈浪举步进去,刚一进门,铁门便又缓缓合拢,让正想往里张望的陈钰娘好生警惕:
“干嘛关起门来说话?姓慕的不会对沈浪图谋不轨吧?”
有心把耳朵贴到门上,听听里面在说些什么,又觉得太跌份,丢不起那个人,气恼之下,又开始奋发图强,径直坐在走廊里练起了“八方地动功”七品境界的吐纳法。
密室里。
沈浪稍微适应一下里边阴暗的光线,看清盘坐蒲团上的慕清雪后,顿时眼神一凝:
“慕大人,你的伤……”
经过一夜疗伤,慕清雪竟还是脸色略显苍白,眉梢眼角隐有疲色,看上去似乎并未大好。
“你也看出来了?没错,我的伤并未大好。”
慕清雪轻叹一声:
“我原以为一夜功夫,足以驱散那头西洋妖魔残留在我经脉中的力量,没想到却是低估了它。那股妖魔之力,不仅死死扎根于我经脉之中,竟还能侵蚀我的穴窍,汲取我的真气,不断壮大自身……
“我打坐一夜,也只能勉强将之压制,使之暂不能再侵蚀扩张而已。若想彻底将之拔除,估计得专注疗伤至少半月。”
“居然如此麻烦?”沈浪皱眉道:“那我们接下来,是否继续呆在此地,等慕大人疗伤?”
慕清雪摇摇头:
“疗伤耗时太久,我们没有那么长的时间可以耽搁。必须尽快解决鲨王岛之事,再赶往南海剑派抓捕靳南飞。否则若南海剑派收到消息,销毁证据,这一趟就算是白忙活了。”
沈浪不无担忧地说道:
“可慕大人你的伤……”
慕清雪微微一笑:
“不妨事。我已经动用了一枚灵符,能够将伤势延后发作。大概能拖延九天之久。在这九天之中,我能全力施展武功,不惧妖魔之力侵蚀。
“不过九天之后,妖魔之力再度爆发,将以成倍威势反噬于我。所以我们必须在这九天之内,解决掉鲨王岛、南海剑派。”
沈浪皱眉道:
“慕大人,鲨王岛方圆百里,正值三日风暴之期。昨天才是第一天,接下来风暴还将持续两天。
“这两天之内,我们无法乘船离岛。也就是说,风暴停息之后,我们一共只有七天时间解决南海剑派。这点时间够吗?”
“你且放心,时间绰绰有余。”
慕清雪轻笑一声,自信满满:
“南海剑派所在的剑阁岛,距离千星群岛不远。只要有老练海员导航,估计最多三四天,就能抵达剑阁岛。
“算宽裕点,就算路上花个五六天功夫,我仍然有充足的时间,在伤势爆发之前,荡平南海剑派。
“而在风暴持续,无法行船的这两天,正好将困在鲨王岛上的海贼头目们一网打尽!”
沈浪见她如此自信,当然不会跟她唱反调。
毕竟她才是三品神捕,而见习神探浪哥,只是个输出全靠火枪、小鱼的八品小虾米。
当下只说起曲大木的事情:
“说到海贼头目……昨晚慕大人疗伤时,大海贼曲大木潜行到了鲨王堡附近,通过他帐下军师葛清云的法术,与我隔空交谈了一番……”
他将葛清云自称七海龙王手下,以及那些自称“义贼”的行径转述一番,笑道:
“曲大木被风暴困在岛上,难以脱身,也知道三品神捕不可力敌,甚至鲨王岛虽大,可只要慕大人有心追捕,他们躲都躲不过去。所以前来寻我求情。
“我不知葛清云所言究竟是真是假,一切全凭慕大人定夺。”
慕清云轻笑一声:
“七海龙王的人?还真会扯虎皮作大旗。”
沈浪眉头一扬:
“还真是扯虎皮作大旗?我起初也这般怀疑,可听那葛清云说,他们为七海龙王的碎叶岛运送粮食、人口、军火,说得头头是道,对此倒是半信半疑……”
慕清雪笑道:
“他们或许确是在为七海龙王效力,但这并不等同于,他们就是七海龙王的手下。
“拿瀛国公府打比方好了。国公府每天都要消耗大量瓜果菜蔬,很多菜农专为国公府供货,每天天不亮,都会拉着大车,把最新鲜的时蔬瓜果送到国公府上。
“这种行为,也可以说是在为国公府效力,但那些菜农,能自称是国公府的人么?”
沈浪一拍巴掌:
“明白了!我就说曲大木怎不敢扯龙王虎皮,原来他只是七海龙王的供应商而已!”
慕清雪道:
“没错,曲大木团伙,就只是七海龙王的供应商,在龙王面前或许说得上话,但在外面扯龙王虎皮,他们是绝计不敢的。
“若是靳一鸣恃强胁迫曲大木服食毒丹时,恰被龙王当面撞到,龙王或许会出手管上一管。
“可既然龙王当时没在现场,那么曲大木就算出了事,乃至被靳一鸣给杀了,龙王也不可能专程从南洋碎叶岛跑上一趟,来为曲大木作主的。”
沈浪摇头失笑,又问:
“慕大人,那曲大木团伙有没有掳掠贩卖过人口?”
慕清雪皱起眉头:
“我试图通过海贼调查瀛国公府时,特意查阅过海贼作乱的卷宗。
“卷宗记载的曲大木团伙罪状,主要是私贩商货,走私粮食、军火,招募百姓聚众出海,诱良为匪,图谋不轨。也有不少告他勒索过往商船保护费的状子。
“另外,澄海县、宁康县这两个瀛州府沿海大县的县尊,都曾在去年秋收后,给府城上过文书,控诉曲大木团伙劫掠乡间、掳掠人口、炮击县城,以至库房着火,秋粮尽毁,银库无存……”
沈浪哈地一笑:
“葛清云却说,是沿海县城坐视他们招募破产流民,等他们走了,回头就上书诬蔑他们劫掠人口、炮击县城、焚毁库房呢。若葛清云所说为真,那这可就是经典的‘火龙烧仓’案啊,还推到了海贼头上,查都没法儿查!
“不过这两个县城的主官儿,胆子也真是太大了。粮食确实能烧成灰,说秋粮尽毁还能糊弄得过去。可这银子怎么也能彻底烧没了?关键是这种说法,怎么就能过关呢?难道朝中尽是糊涂蛋不成?”
其实当时慕清雪查阅卷宗时,也觉得这两桩案子有问题。
但她当时想的是,或许是海贼攻入县城,搬空了银库。
县尊为减轻责任,才说银库是被烧毁的。
毕竟只是被炮击焚毁的话,罪责显然比守城不利,被海贼攻进城中搬空银库要轻得多。
再说这两桩去年的案子,早就已经结案了。
负责调查此案的,乃是瀛州府按察厅,结案的当然也是瀛州府按察使,完了往朝中递一份案情文书就算了结。
朝廷也为此发了悬赏文书,追缉曲大木及其团伙主要成员。
那两个知县,也都吃了挂落,被调去内地穷县做县官。
到了今年,此案早已无人问津。
被悬赏通缉的曲大木一伙,也仍然逍遥法外,尚未归案。
可现在通过葛清云的视角再看此案,才知这两桩案子,居然还藏着猫腻。
库房焚毁之事,只怕根本就不是海贼干的,海贼只是在招募流民,碰都没碰过县城。
那所谓被海贼焚毁的秋粮、烧没的银子,怕是早就亏空地一干二净,两个县尊是在借海贼平账而已!
虽然因此丢了沿海县城的肥缺,可只要亏空抹平了,官帽保住了,那就是胜利。暂时调去了穷县又如何?只要手里有钱,朝中有人,等风头过了,随时可以东山再起。
最关键的是,恰如沈浪所说:去年调查处置此案的瀛州府按察厅,究竟是怎么被糊弄过去的?按察使大人是真的一时不察上了当,还是……
想到这里,慕清雪不禁深深叹了口气,喃喃道:
“燕大人常说,当今的大楚,早不复太祖开国之初,那般万物复苏、生机勃发的气象。
“立国已有百多年的大楚,就像是一个浑身生疮的巨人,我们这些人能做的,只是不断挖掉巨人身上的烂疮,勉力维系它的健康……
“可就算我们挖疮的速度再快,也远远赶不上巨人生疮的速度……
“尤其有些脓疮,就长在巨人心肝脾肺这些要害,乃至头脑附近,挖也不能挖,碰也碰不得,只能眼睁睁瞧着它一直烂下去……
“早晚有一天,那些不断糜烂壮大的脓疮,会将朝中日益稀缺的清流,乃至将我们这些挖疮治病的人,都一并吞没下去。
“而到那时,就该是天下大乱,复现前朝,以及往前历朝历代崩溃时的景象了。”
沈浪心下诧异,没想到那位天下第一大宗师,“群英之首”燕天鹰,身为头号朝廷鹰犬,居然还会说出这种话来……
这不是咒大楚要完么?
不过想想,正因为他是天下第一大宗师,正因他是“群英之首”,所以才会连“大楚药丸”都敢批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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