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童皇宫。
冒雨一路奔回阳春宫的宦官躬停在殿门, 不敢带这一水气入殿,只能在檐下将自己听来的消息说给吴贵妃边的绣屏。
绣屏打发了,便忙回殿里禀报, “娘娘,陛下今夜……不过来了。”
绣屏的语气小翼翼, 不敢抬首看吴氏此时的脸『色』。
吴氏乌发云鬓,金丝缠牡丹步摇坠珠带宝, 在这满室明亮的灯火间璀璨生辉,细长的眉似浸润远山薄雾间清泠的黛『色』,一双美目轻睨眼前没了热气的满盘珍馐, 淅沥雨声临窗而落,轻抬下颌, “都撤下。”
已有小半月的时间, 吴氏皆不得见延光帝谢敏朝。
绣屏唤了进殿来将桌上的膳食撤下,又扶吴氏在软榻上坐下来,小地开口, “娘娘,要不要奴婢命膳房给您备一碗燕窝粥?您什么也不用, 体怎么吃得消呢?”
“本宫如吃得下?”吴氏摇了摇头, 倚靠在榻上, 绣屏替『揉』按肩背,“朝中正有盘算要陛下立后呢,如今陛下更是来都不来阳春宫了,只怕真有了立后纳妃的思。”
“娘娘……”
绣屏抿了抿唇,斟酌了一下道,“陛下虽没来宫里瞧您,每日也是命了来问您的, 娘娘与陛下是多年的情意,陛下那边的不是也说了?近来壁上战事正酣,想来陛下要处理的政务太多。”
“是啊。”
吴氏半睁双眼,那目光在灯火映衬下多少显出几分『迷』离,“依本宫这样的份,抬本宫做贵妃已是背负了些风言风语,这已是天大的恩赐了……”
虽是说这样的话,吴氏的指节却禁不住慢慢蜷缩起来,眼底添了几分湿润,“可如今成了陛下,纵是本宫曾与有千般情分,也难保不会被更为娇艳新嫩的花儿冲淡了。”
蓦然间,吴氏竟无端端想起在御花园信渊亭内闲坐钓鱼的那个小姑娘。
“太子妃与妾都在皇家,这样的事只会多不会少。”
更想起那日自己对那小姑娘所说的这样一句话。
谭家的女儿入东宫为侧妃一事被太子轻飘飘地按下,谢敏朝再没提起过,吴氏憋不住询问,却只听谢敏朝道:“繁青年纪尚轻,那戚寸也是个小孩儿『性』,们这样刚成亲的少年夫妻自然待彼此都要更加珍重些,此时提这事,是不合时宜。”
什么少年夫妻。
吴氏当时初听此言,便觉头被针扎了一下似的,不想起当年谢敏朝也十几岁时迎娶的第一位王妃,谢宜澄的生母,如今,已被追封为懿纯皇后。
若谢敏朝是齐王,吴氏一定会追问,是否一直对那位原配王妃有少年难忘的情意,反正在王府多年,早已被宠成骄矜的『性』子,无论说什么样的话,都不会计较,更不会生气。
可如今,已经是南黎的帝王了。
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与间不知时早有一道深渊沟壑。
再不敢像曾经的自己那样放肆了,只能将所有的猜疑与酸楚都藏在底,在夜里反复磋磨,难以安枕。
“你下。”
吴氏忽然背过,教无法看清湿润的泪眼,只语气冷硬地命令绣屏。
“是。”
绣屏只得应声,躬行礼,随后朝殿内的宫娥摆了摆手,众一同轻手轻脚地出了殿门。
夜里雨声大作,吴氏在软榻上不知时睡,又历经一场混『乱』不清的幻梦,雨声越发盛大起来,好像颗颗砸在的耳畔似的,猛地惊醒,正逢绣屏在头叩门,“娘娘,九璋殿有消息送来。”
待绣屏进殿,吴氏扶鬓起,听得一两句话,妙目一横,紧盯绣屏,“果真瞧见了?”
“是,刘洪偷听到干爹与说话,御医进九璋殿已不是一回两回了。”这消息实在令惊,即便殿中只有绣屏与吴氏,绣屏说话时是压低了些声音,“这消息前密不透风的,是刘洪今夜眼尖,恰巧瞧见殿中内侍端洗的痰盂里有不少的血。”
刘洪正是太监总管刘松新认下的干儿子,得了刘松提拔,如今在九璋殿做事,在刘洪改姓前,是恰得过阳春宫恩惠的,如今又得了吴氏这边的好处,自然更肯透些消息过来。
“怪不得……”
吴氏恍恍惚惚的,想起谢敏朝半月前从这儿离开的那个清晨,的脸『色』瞧便有些不好,瞧疲乏得很,那时只以为是因为处理积压的政务没休息好,如今看来,却另有端倪。
“若只是小病小痛,陛下又为要将此事隐瞒下来?”吴氏明显察觉到事情也许有些严重。
谢敏朝早年间征战沙场,早落了一伤病,后来兵权旁落,在月童做闲散王爷慢慢调理起来。
吴氏以前不是没瞧见过谢敏朝病发呕血的样子,那时衣不解带地照顾了一段日子,见好转放下。
“一定是旧疾复发了,”吴氏脸『色』变了,有些坐立不安,在殿中走来走,“我早同说过的,那伤病难愈,最忌劳碌,平日里哪怕肯多闲下来一些呢?至于又遭这样的罪……”
吴氏满面担忧,难免不会想,此番生病只怕要比想象中要严重得多,否则又必将此事按下,秘而不宣?
壁上正打仗,而又是登位的新帝,此时要是传出些什么,只怕会引起朝中动『荡』。
“可怎么连我也瞒呢?”
耳畔是淅沥不停的雨声,更衬吴氏中焦躁,抬步想踏出殿门,可迈出几步,却又停下来。
殿内的灯火早灭了一半,明暗交织的光影中,微垂双眸,过了半晌,忽然唤了一声:“绣屏。”
“你找将此消息尽快带金源给晋王。”
——
这几日京山郡的夜月楼常要比其它秦楼楚馆要热闹些,只因楼内来了位『色』双绝的花魁,名唤——绿筠。
常以青纱覆面,即便只是抱琴于纤薄的帘后见客,也能教瞧出肌肤胜雪,风姿绰约,更勾得那些个富家纨绔竞相追捧。
今夜要招入幕宾,便引得台下诸多子哥几番逐价,最终是那形魁梧,蓄满青黑胡须的男以五千两高价竞下。
花娘满脸笑容地将那男迎到楼上,而楼下靠窗而坐的徐允嘉静盯那男后作小厮打扮的纤瘦影,慢饮一口酒,随即转便走。
夜月楼的后巷摒弃了诸多繁华热闹,只几盏疏灯,晦暗的灯影照不清这深巷的轮廓。
“子,曹满江带了。”
徐允嘉立在马车低声禀报。
“没别跟?”
一道清泠的嗓音响起,随后便有一只手掀开车帘,隐约『露』出半张面容。
“没有。”
徐允嘉答了一声,又添一句,“曹满江边那的脸,的确是枯夏的模样。”
车内的少年忽然安静下来,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等出来,你知道该怎么做。”
帘子放了下,少年的声音透出几分冰寒。
“是。”
徐允嘉应了一声,影没入无边夜『色』。
静谧的长巷里响起两辆马车的辘辘声,此时方入夜,城门未紧闭,守城的官兵只掀开帘子瞧了几眼,便懒懒道一声“放行”。
马车出城不久,便有数道影骑马而来,于宽阔官道上一路相随至林间溪畔。
子意点了几盏灯笼拿出来挂在马车篷盖上照亮,戚寸掀帘出来时,正见宋宪握那根不起眼的木棍子双手一拧,眨眼便在“噌”的一声响中,抽出双剑来,在溪水畔浣剑磨刃。
“宋将军,您这东西……”徐山霁看呆了。
“不过锈剑两把,子见笑。”
宋宪笑意平淡,也不知是因这微暗的灯火与面前的粼波所衬,是因为旁的什么,那双饱含沧桑的眼睛竟莫名泛刀刃上的凛光。
那是在战场杀伐中经年累月浸泡出的血腥杀气。
“今晚少不得要见血。”平静地补充。
徐山霁听见这话,一时头更加不平静,走来走的,坐立难安。
“子,子茹的功夫在我上,况夜月楼内有我们的,定能平安出来。”子意瞧出的几分不安,便出声说道。
“啊?”
徐山霁闻声,抬头对上子意的目光,嘴唇嗫喏几下,“我知道……”
戚寸抱猫,瞧见那鸦青『色』圆领锦袍的少年正坐在溪畔的石头上,手指扔出一枚石子,便激『荡』起水面片片水花。
走过,在边安静地坐。
“娘子可知枯夏今夜入夜月楼,意味什么?”少年捏了颗石子塞入手里,又抓的手腕,带投掷出那枚石子,在水面接连擦出漂亮的水花。
“羽真奇只是个幌子,枢密院派来的不止和小九。”
戚寸自己捡起来一颗石子扔出,却是击破水面,刹那沉了底。
少年微弯眼睛,眼底的笑意却极冷。
不多时,林中马蹄声响,惊起树荫里的鸟振翅掠过,更踩碎了草木从中的蛐蛐鸣叫。
戚寸与谢缈几乎是同时回头,正见徐允嘉与那绿衫女子在最前面,那女子正是子茹,却与平日里简便的打扮不同,今夜一袭绿衣,挽起发髻,鬓边绿芍『药』更衬发丝乌黑。
便是扮作花魁“绿筠”。
那曹满江与枯夏都被蒙眼,双手被缚,在马上一路被带到此地来,几名侍卫下马,将带下来,徐允嘉当即一脚踹在曹满江的腿弯,迫跪下。
与此同时,子茹也用银蛇弯钩击打了一下枯夏的腿弯,得跪倒在地。
“你们是?知不知道老子是谁?”曹满江要破口大骂,却被剑刃刺中腿骨,痛得惊声大叫。
“必装模作样,你今日在等谁,你不知道?”徐允嘉冷笑一声。
在一旁的枯夏一声不吭,戚寸走近了些,却在一旁马车上悬挂的灯笼的光影映照下,看清有些颤抖的形。
枯夏的发髻早已散了,卷曲的长发尽数披散在后,而戚寸的目光落在稍显干枯的发尾,随后又看细长如柳叶般的弯眉。
当即伸手摘了枯夏眼前的黑布,在枯夏眼睫微颤,抬眼对上的目光时,戚寸明显看出眉宇间有一瞬怔忡。
“不是枯夏。”
戚寸猛地看向走到侧来的少年。
谢缈闻声一顿。
“枯夏的头发是从小烫过的,惯用的是西域护发的花油,那种花油只产于西域,效用比中原的好太多,所以我上次见时,的头发柔顺亮泽,只有像我一样是烫不久的,会这样干枯,不好梳理。”
戚寸前为伪装成枯夏,烫卷了自己的头发,若非是等头发长了些,减掉了一部分发尾,只怕现在仍然不好梳理。
西域的花油来得珍贵,在宫中时也用过,相比于其它的花油的确要好上许多。
的视线再度落在那“枯夏”的面容上,“我曾有一故,画眉只爱石黛与青雀头,尤其青雀头,只产于东陵,最爱在里头添些珍珠粉,能有这般青『色』比黑『色』更显,却不张扬的『色』泽。”
“我说的对吗?”
戚寸定定地望,“绿筠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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