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
曼珠没有回头，只是一声令下。
已经准备将那醉汉扯进黑暗中的荆棘停下手上的动作，脸上已经变了颜色的神色，逐渐平稳下来。
“走吧，回去。”曼珠慢慢回过头，眼神虽然还是有些哀伤，但是，她看向荆棘的时候，唇角微微上扬。
荆棘低下头去，将手中的男人扔下：“是。”
其实，发生的这一切，在平康里，却不是算是什么奇怪的事。
因为在没有管束的地方，黑暗的伤人事件，总是会悄然来临，他们从不在意被人看到，因为他们根本就不在乎。
荆棘面容冷酷得起身，低着头，跟着曼珠继续向前走去，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但是，对于那醉汉来说，却已经是不可磨灭的惩罚，因为，他看到了自己心底最深的恐惧。
人流涌动，曼珠穿行而过。
荆棘快走两步：“姑娘，阿宁您准备......”
曼珠回眼，轻飘飘的一眼看向荆棘。
荆棘不自觉地后退半步：“姑娘.....”
曼珠的声音很轻：“阿宁怎么了？发生过什么事吗？”
荆棘眼神一收，看着曼珠眼中就像是忘记了之前的一切一样的眼神，他不知道曼珠到底是怎么想的，反而更是觉得惶恐起来。
毕竟，以前的曼珠，恩憎分明，惩罚得也光明正大。
经历了这种种背叛，不知道，到底是荆棘的心变了，还是曼珠的心变了。
缀锦楼门口。
陈霓裳穿着一身纱裙，一直立在门外等着曼珠：“姑娘回来了。”
“这几日生意如何？”曼珠问的，其实并不是眼前这热闹的生意，而是寻找三魂七魄的事。
陈霓裳跟着曼珠久了，自然是知道的。
“姑娘，您到底还是舍不得阿箬的，是不是？”
陈霓裳这话，问到了曼珠的心坎儿里。
她只轻轻扫一眼陈霓裳，没有回答，朝着门内走去。
陈霓裳站在曼珠身后，望着曼珠的背影：“姑娘，从一开始，她就是最合适的人选，毕竟，她的身上，还有与祭的红线牵着，眼下已收集了两魂一魄，这雀阴......”
“你不必说。”曼珠的声音很轻，就像是全身的力气被抽离，“阿宁呢？叫她来见我。”
“是。”陈霓裳躬身对曼珠行礼后，便离开了缀锦楼。
荆棘默默地跟着曼珠，低着头，宛如一个忠实的奴仆。
缀锦楼的生意，一向好得出奇，今日也是一样。这些恩客们，就像是一群与白天的老百姓不是同一个世界的存在一般，夜晚，他们只有灯红酒绿，忘却了一切。
曼珠抿着嘴：“荆棘，不必跟着我，让我自己静一静。”
荆棘停下脚步，默默抬起头，却没有离开。
曼珠唇角上扬，笑容从未有过的温和：“荆棘，你若是累了，随时可以离开。”
荆棘的喉咙在上下滑动着：“姑娘......”
曼珠轻轻得笑：“这么多年，委屈你了。”
“姑娘......”荆棘的心慌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曼珠没有再说话，抬脚离开。
空留荆棘一个人继续站在原地。
屋顶的一处深红色的横梁上，一条赤金色得蛇盘在角落里，吐着信子，它的眼中，映照着荆棘孤独的身影，随后，转身，消失在横梁之上。
曼珠的房间，还是老样子，只是，似乎比以前清冷了不少。
以前，有还不被叫做阿箬的玲珑陪着她一起饮茶，有明明充满了戾气，却在曼珠面前还算温顺得阿宁陪着说话。
现在......沙华消失了，阿箬离开了，就连阿宁，也背叛了自己。
曼珠走到矮桌前的蒲团上，赤足，脚上的铃铛作响。
她默默地盘腿坐下，纤细的手指，为自己斟茶，之后，又为对面的茶杯里斟茶。
“既然来了，便进来吧，站在门外做什么？”曼珠说话的时候，眼睛只是看着茶碗。
话音一落，大门被打开，阿宁胆怯得站在门外。
“还不进来？”曼珠继续开口。
阿宁进来，关上大门的瞬间，跪倒在曼珠的面前，五体投地，明明是人形，但还是呈现出一种蛇得状态。
“姑娘，我只是.......鬼迷了心窍，请您再原谅我一次吧。”阿宁说着话，全身发抖，脸上因为害怕而出现了蛇形的纹理。
曼珠的表情任然淡定自若，就像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她亲眼看着江祭臣和沙华融合之后，她反而没有了之前的拼劲儿，她的心突然变得空落落的。
“茶还热着，起来，陪我喝茶。”
曼珠说着话，已经抬手将茶杯举到口边，轻吮。
阿宁仍在原地。
自己所做的事，是背叛，是想要取代的恶意，是杀人所爱得错，但现在曼珠的神色，让曼珠更不知道如何是好。
“姑娘，若是姑娘不愿意原谅阿宁的话，阿宁可以自己离开，只要姑娘饶了阿宁性命，怎么样都可以。”
阿宁抱住曼珠的脚踝。
曼珠的腿脚相互撤去一步：“我理解你。”
“啊？”阿宁仰头，不敢相信得看着曼珠。
“我原谅你，但是，以后不许再犯，可以答应我吗？”曼珠的声音，温柔得就像是一个姐姐在对自己的妹妹说着一个关于下次再给糖果的耳语。
阿宁颤抖着：“姑娘，我.......”
曼珠深深得吸了一口气：“我反思过了，是我没有认清自己的身份，也是我太自私了，从来没有好好去考虑你们到底想要什么，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只是想着自己想要什么，希望你们帮我得到什么，却从来没有问过你们想要什么。”
说着话，曼珠从衣兜里拿出一直挂在江祭臣身上的玉佩：“你想要这块玉佩，是因为你像他们一样，以为这块玉佩有令人起死回生得功效，阿宁，告诉我，你想救的人，是谁？”
阿宁完全在状况外，根本就不知道曼珠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说话。
“你帮了我这么多年，是时候该到了我帮助你们的时候。”曼珠轻轻笑着。
阿宁重重得在地上磕着头：“姑娘，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求您不要这样，您这样，比杀了我还要让我觉得惶恐不安，姑娘.....阿宁的命本就是您救下来得，这条命，也该是您的，我之前之所以将您封锁在桃花树下，并不是想要伤害您，只是......”
“你只是想要去找江祭臣拿这块玉佩。”曼珠说着，抬手将阿宁从地上扶起来，“其实这快玉佩并没有传言中的功效，江祭臣自己也是知道的，只是有些谣言，穿的时间久了，便被当成了被掩埋的真相。”
“阿宁知道了，姑娘，阿宁现在已经知道了。”阿宁不住得对曼珠磕头。
曼珠抬起手中得玉佩，对着烛火，看到玉佩中间，宛若血色的晕染。
那天夜里，当江祭臣和沙华融合起来的时候，江祭臣在那个临时得地下洞穴睡了很久。
曼珠也陪在他的身边那么久。
这两个男人，终究融合了，曼珠的心也沉静了下来。
她趴在他的身上，听着他的心跳声，她突然，就释怀了。
因为，他们原本就是同一个人啊，是的，她一直就知道，但是有时候，知道，和理解，却是两回事。
洞穴深处的瓶子里，装着两颗闪闪发光得灵体，那是三魂中的另外两魂，一个是来自张公子的爽灵，主管智慧，一个是来自那些婴儿的胎光，主管生命。
曼珠将两颗魂注入江祭臣的眉心，刺目的光芒下，将洞穴的黑暗照亮。
一步一步得，曼珠终究是要将江祭臣变成自己喜欢的样子吧？
到底，是自己的执着在救助沙华，还是自己的喜好，在折磨沙华？
沙华临死前得话：“如果，这是你想要的。”
曼珠一次又一次得问自己，这，真的就是她想要的吗？
十世轮回，三魂七魄被打散，但曼珠忍受了前面的八世，却要在第九世去自己完成一个全心得沙华的结合体。
是真的期待的爱情，连最后一世都无法再等，还是.......
曼珠笑了。
最自私的人，竟然是自己，她爱的人，终究是不是沙华？还是一个自己心中最完美的沙华？
沙华不是沙华了，江祭臣更像曾经的沙华？
未必吧.....。
曼珠想到此处，泪水从眼角滚落而下，但唇角却是上扬的。
阿宁吓了一跳：“姑娘，你怎么了？”
曼珠将手中的玉佩紧紧得握着：“阿宁，我以为你不会被这谣言欺骗，江祭臣之所以总是大难不死，是因为我用自己的根茎，救了他无数次，每一世都是这样，之所以他的伤口会好的那么快，是因为鲛人阿沐留在他体内的鲛人珠啊。阿宁，你怎么会这么傻？”
“姑娘......”
曼珠却是越来越伤心起来。
其实她伤心的，并不是她口中所说的这一切，而是哭自己。
她突然发现，她就连自己都不够了解，都认不清楚，却一直在想着救助旁人。
阿宁顺着曼珠的脚踝，如同一条蛇一样爬上去：“姑娘，我已经明白你现在的心情了，虽然不能完全明白，但是，我知道你心中的痛苦，我的背叛，加重了你心中的难过，姑娘，阿宁觉得，既然是自己的选择，就不要去后悔，半途而废才会后悔终生。”
曼珠轻轻地看向阿宁。
阿宁继续说道：“我们已经做了那些许事情，就算您是想要让江祭臣成为您心中最完美得沙华，哪又有什么错？”
“可是.......他根本就不再是......”曼珠话还未曾说完，就被阿宁打断。
“姑娘，他就是沙华，等三魂七魄归位后，他就是你最想要的沙华。”
阿宁的话，在曼珠的耳边回荡着。
是啊，这就是曼珠想要找阿宁来的重要原因。
阿宁，总是那个可以说通自己心中纠结得那个人。
爱，到底是什么？
是相互包容，还是如同黏土一般，揉捏塑造出的新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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