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之上,这身份气势看起来极其不凡的老者,张九阳全然不认识,但那一旁的二皇子,却是无论如何也必须得认识的。
眼前这位老者,大阳帝国百官之中,以目中无人飞扬跋扈之极的二皇子的倨傲,他可以做到谁的帐都不鸟,但唯独眼前这位,不行。
眼前这位精神矍铄身着华服的老者,不是旁人,正是大阳帝国百官之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最受当今大阳帝国皇帝信任的御前重臣,官居一品的大阳帝国宰相司空伯!
这位大阳帝国宰相司空伯,乃是当今皇帝李开继,继位之时,忠心耿耿处理朝政,侍奉御前,可谓是与如今的皇帝老儿一起经风历雨,闯过了不少惊涛骇浪,也因此,到得皇帝老儿如今年迈老朽之际,大阳宰相司空伯,俨然已经成为了皇帝心中,最为看重最可信任托付之人。
正是因为这一点的缘故,大阳帝国朝堂之上,老宰相司空的地位,极其特殊,他不但官居百官之首,更是几乎等同于皇帝老儿的代言人,大阳皇帝每逢重大决策,最为倚重的,便是老宰相司空伯的意见,几乎可以这样说,在如今的大阳帝国,最能影响和左右皇帝老儿一言一行的,便是眼前这位。
大阳帝国朝堂之上,无论是品轶多高的大员,还是皇族之中权势滔天的皇亲国戚,在见到这位老宰相的时候,都会自觉地摆出一副谦逊的姿态,然后依足礼节,上前参拜行礼,或是问候致意,就连最为目中无人的二皇子,对此也不能例外。
而老宰相司空伯,为人正直清廉,官声极好,处事秉公用权,不偏不倚,却又为人谦逊,待人谦和,数十年来官居百官之首,却从来不弄权谋私,以势欺人,朝堂之上,只以官员能力大小忠诚与否看待官员,不重品阶,朝堂之外,只以事之于国利弊如何关系厉害多少来处置,未曾徇私,因此,大阳帝国朝堂之上,百官对这位老宰相既是尊敬又是倾佩,而举国上下,亦是对这位老宰相礼敬三分。
对于这样一位权势惊人却令人敬佩的大阳帝国宰相,张九阳在此之前,早有耳闻,但是,以张九阳这样的布衣之身,与大阳帝国百官之首素无交集,自然是心中虽然仰慕,但是却从未曾谋面。
但是,有时候人间之事,便是这般奇妙,这大阳帝国宰相,如今便是刚好被张九阳二皇子两方的马车,堵住了车驾,而那老宰相,也正好从马车之中,钻了出来。
老宰相人老精明,见多识广,他一下马车,眼前的情形微微过目,便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大概。
张九阳不识得老宰相司空伯,因此杵在原地没动,但二皇子李桀却是识得,对于自家老爹面前最为信重的大臣,且德高望重,极能左右自家老爹的决断,二皇子李桀因此不敢怠慢,见老宰相下得车来,便是赶忙趋前见礼,态度虽然也好不到哪里去,但是看在张九阳眼里,却是稀罕异常。
在这广源城之中,残忍好杀的二皇子,除了他自家老爹和当今太子之外,还有人能够让得二皇子如此姿态吗?张九阳一时间很是惊奇眼前这位花白鬓发老者的身份。
而就在张九阳惊奇的同时,二皇子李桀,也是将眼前的状况,简单地与那老宰相司空伯,说明了一通,对于阻拦了当今宰相的车驾,二皇子显然也不能做到全然不管不顾,简单的阐明之后,便是也得抱拳向那老宰相司空伯致歉行礼。
老宰相司空伯听完二皇子李桀的阐述,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对于两方阻拦自己车驾一事,老宰相心中不甚在乎,但眼下二皇子会如何处置,老宰相却是很有些上心。
于是,待二皇子一番话说完,老宰相司空伯便是问道:“皇子殿下,事已至此,不知殿下,准备将那和府张九阳,如何处置?”
二皇子李桀见老宰相司空伯开口相问,不敢含糊,当即只得说道:“宰相大人,此人冲撞皇族马车,按例自当重罚,司空宰相车驾到来之前,本殿下已经决定,将这胆大包天冲撞皇族车驾的和府三人,就地处死,以示皇家威严,不容侵犯。”
老宰相司空伯听了二皇子李桀这话,却是微微摇头,他缓步走到张九阳身前,开口问道:“你就是和府张九阳?”
张九阳从刚才二皇子李桀拜见老宰相的那一片刻,已经知晓了眼前这位老者的显赫身份,此刻见大阳帝国当今宰相问于自己,当即连忙抱拳施礼,口中答道:“回宰相大人的话,草民正是和府张九阳。”
宰相司空伯闻言,微微点头,然后又道:“既然如此,那么张九阳你们和府三人,怎么会在这可以容纳两辆车驾同时经过的街道上,冲撞二皇子殿下的车驾呢?”
张九阳闻言,顿时苦涩一笑,“宰相大人,如今皇子殿下心意已决,张九阳再行言禀,可还有用?”
张九阳深知二皇子断然不会轻易放过自己,所以心中根本不想再费口舌,不料那司空宰相闻言,却是继续说道:“和府张九阳,你只管回答本相刚才所问便是。”
张九阳闻言,点了点头,然后说道:“今日于这大街之上,草民见迎面有一皇族车驾驶来,本欲停车避让,但无奈两匹拉车之马,返程之时便暴躁异常,不受约束,见迎面皇族车驾驶来,在我等全力拉拽之下,竟然非但没有停止,反而奋力冲向了皇族马车,如此,和府车驾,便是与皇子殿下的马车,撞在了一起。”
张九阳这话刚一说完,原本那已经心中一片绝望的耿满两人,见到当朝宰相发问,便是连滚带爬,来到老宰相司空伯身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嚎啕哭道:“请宰相大人明鉴,我等下人车夫,如何敢刻意冲撞二皇子殿下马车,就是借我等三百个胆子,也是不敢啊!还请宰相大人,主持公道!”
耿满两人说完,当即便是“嘭嘭嘭”叩头不止,直叩得额上鲜血直流,在小命危在旦夕的当口,耿满两人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
老宰相司空伯,听了张九阳耿满三人的话语,便是回身,走到了那一脸冰霜的二皇子李桀身前。
两鬓花白的老宰相脸色淡淡,看定二皇子李桀,然后说道:“皇子殿下,这三人,刚才老臣已然问过了,应该不是蓄意冲撞皇族车與,而且,以老臣看来,在这大阳帝国之中,皇城之内,没有人胆敢,有意冲撞皇族马车!”
“而依大阳帝国律法,冲撞皇族车驾,只要不是蓄意而为,且无皇族人员伤亡,便只可治活罪,不可治死罪!”
“这是当今陛下,当年继位之时,便是已然颁告天下了的,因此,老臣以为,皇子殿下今日之决断,有失妥当。”
那二皇子李桀闻言,却是冷笑了一声,道:“老宰相此言差矣,那和府其他人等,或许不敢蓄意冲撞皇族车驾,但那张九阳,以本殿下看来,却是大大有胆的,刚才老宰相未至之前,这张九阳便是全程倨傲站立,不曾有丝毫带罪之心。”
司空伯闻言,摸了摸颌下的胡须,然后缓缓道:“依老臣看来,没有人会在这广源城街道之上,自寻死路,老臣刚才询问于张九阳时,见他神志清醒,不似那坏了脑子,要在大街之上,刻意冲撞皇族马车,然后自己找死之人,因此,老臣觉得,那张九阳所言,应该是真话。”
司空伯这话说完,那二皇子李桀一时间哑然无语,这司空伯言语犀利,话中还暗含讽刺二皇子之意味,但二皇子李桀,却又奈何这老宰相司空伯不得。
但是,早已铁心铁意要杀张九阳的二皇子李桀,又岂肯善罢甘休,他冷哼了一声,却是继续说道:“纵是如此,那又如何,此人冲撞皇族车驾在前,态度倨傲跋扈在后,本殿下就算他不是刻意冲撞皇家车马,单凭对皇家傲慢不尊此一条,便是足以将其治死!”
老宰相闻言,谓然慨叹一声,淡淡扫视了那依旧傲立原地的张九阳一眼,然后缓缓说道:“皇子殿下,老夫侍奉陛下多年,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怠慢,如今年事已高,时常感慨年轻时追随陛下身侧,造下诸多杀戮,夜梦之中,时常惊醒,每每恐大限将至,故而处处为善,厌倦血光杀戮之事非常,今日,老夫心中难忍,故而能否请二皇子殿下高抬贵手,怜悯老夫之老迈如风中残烛之衰弱心情,放过那冲撞了殿下你的和府三人。”
二皇子听了老宰相这一席话,顿时一脸震惊,半晌之后,方才缓缓问道:“老宰相与这和府张九阳,可是相识?”
司空宰相闻言,微微一笑,摇了摇头,说道:“自是不识,皇子殿下不必诸般猜想,老臣适才所言,皆自肺腑而出,年迈衰老之体,厌倦血腥,今日既然撞见,不知二皇子殿下,可否应允老臣,老臣今日若是不管,则这广源城之中,势必又将多出一桩杀孽,老臣日夜想求一个心境平和,若是视而不见,放任不管,那老臣心中,势必将久久难以宁静。”
那二皇子李桀,闻言顿时脸色难看至极,在这广源城之中,二皇子李桀向来最为无所顾忌,但是面前这位,乃是自家老爹最为信任的大阳帝国重臣,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不去理会的。
但是,二皇子李桀心中,对那张九阳,是恨之深切,今日之机会,全然就是斩除这张九阳的天赐良机,因此,在二皇子心里,却也十分的不情愿将张九阳就此放过。
沉默了半晌之后,二皇子李桀终是继续开口,“宰相大人,今日这张九阳,你是非要本殿下,放之不可吗?”
老宰相司空伯闻言,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然后说道:“皇子殿下,还请看在老臣风烛残年之际,怜悯一番老臣,老臣感激不尽。”
那二皇子李桀闻言,双眼微眯,久久看定司空伯,半晌之后,终是冷哼一声,点了点头。
“既是老宰相开口,那本殿下便依老宰相所言,今日,这便放过这和府三人!”
“但是,和府三人,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我皇族这一车驾,价值万金,和府今日,须得十倍偿之,且这和府驾车之车夫,须付有司,予以重处。”
二皇子李桀这话说完,便是提起长剑,走到哪和府的车驾之前,然后冷声喝道:“今日之事,既然是因这两匹性情暴躁的马匹而起,那这马匹,便就是杀了也罢!”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二皇子李桀这话刚刚说完,张九阳尚还不及开口的时候,那二皇子手中的长剑,便是“哐啷”一声猛地拔出,然后挥剑猛斩,锋利的长剑霎时间便是斩向了那站立原地的和府两只马匹。
二皇子手中的长剑,何其锋利,再加之其人身手不俗,杀气极盛,顷刻之间,和府两匹马儿便是发出一声哀嚎,然后四肢屈软,“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而随着拉车马儿的摔倒,和府的这一辆高大马车,也紧跟着“轰”地一声砸在了地上。
“唉!”街道之上,老宰相发出一声叹息,然后微微转身,而张九阳却是咬牙看去,只见那和府两匹马儿之鲜血,已然飞溅而起,将那二皇子李桀的脸上身上,溅得到处都是。
那二皇子李桀,见张九阳目光看来,便是咧嘴冷冷一笑,道:“张九阳,今日算你走运,有老宰相替你求情,且看他日,你还有没有这般的好运道!”
“无论如何,狂妄卑贱的贱民,终究是难逃一死的,本殿下以手中之剑,拭目以待!”
二皇子李桀这话说完,便是冲那老宰相司空伯一合手施礼,然后道了一声:“宰相大人,本殿下这便告辞了!”接着便登上马车,冷冷看了张九阳一眼,然后便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二皇子李桀的车驾,飞快地向前驶去,街道之上,只余下和府两匹马儿的鲜血,流淌得异常刺眼。
目送着二皇子李桀的车驾渐渐走远,老宰相司空伯神情肃穆,然后微微摇了摇头。
而另一边,张九阳脚步轻快,拉起耿满二人,一起来到那老宰相司空伯身前,然后躬身行礼。
“宰相大人今日活命之恩,张九阳感激不尽,如此大恩,无以为报,若他日宰相大人有需要张九阳之处,张九阳定全力以赴,尽心尽力。”
随着张九阳的话语落下,那耿满二人,更是翻身跪倒,他们如今得以活命,对这司空宰相,已然是感恩戴德。
张九阳心中,对眼前这位名望绝高的大阳帝国宰相,也是感激不已,虽说今日司空宰相点破了二皇子张嘴就将自己定为死罪的卑劣手段,但若真是将自己等人交付有司判决,则那衙门公堂之上,岂还不是他二皇子李桀,说什么就是什么。
而今,既然有了司空宰相的求情,张九阳等人已经免于死罪,至于后面的车夫受审,则是不再受到皇权左右,自然也就会公正得多。
因此,张九阳对司空宰相的这一拜,却是真心的在表达感激之情。
但是,张九阳虽然施礼致谢,那大阳帝国宰相,却是淡淡地挥了挥手,然后转身,竟然是就欲登车离开。
张九阳见状,赶忙趋前问道:“宰相大人留步,张九阳心中有一疑惑,不知宰相大人,可能解答!”
老宰相司空闻言,便是转身,看向张九阳,以目视之,静待发问。
张九阳见状,不敢怠慢,便是立马说道:“宰相大人与草民张九阳,素不相识,却因何今日要求情于二皇子,相救于草民?”
老宰相司空伯闻言,淡淡摇了摇头,然后才缓缓说道:“你张九阳生死如何,于老夫并无关连,但老夫今日本意,并非是想要救你,而是实在不喜,二皇子殿下肆意杀人罢了。”
司空伯这话说完,便是看定张九阳,然后说道:“如此,你还有什么疑惑?”
张九阳闻言,心中顿时有些哑然,司空宰相的回答,本来就已经出乎他之预料,如今骤然发问,张九阳一时间觉得,心中也再无其他话要说。
张九阳于是便摇了摇头,不料,那见状举步欲走的司空宰相,却是回头继续说道:“对了,老夫也有一语,要相赠于你,那便是有些不该招惹的人,往后,就应该避得远远的,永远也不要去招惹!”
“否则,以你等庶民之身,招致而来的,只能是不堪承受的灾难。”
“此外,近日朝中官员,不少口中所言之事,皆与你张九阳有关。”
“被人这般时常挂在嘴上,不见得就是一件好事情!”
司空宰相这话说完,便是举步走上了马车,在进入马车之前,老宰相又一转身,然后看着张九阳,说道:“最后,老夫奉劝你一句,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非君子所为矣!希望你能明白,老夫的话中之意。”
老宰相司空伯这话说完,便是钻进马车,然后那驾车的车夫扬起马鞭,催动着马儿,错开那拦在路中的和府马车,不急不缓地离开了这处街道。
司空宰相的马车离开之后,张九阳朝着那远去的马车,再次深深躬身行礼。
街道之上,在司空宰相的马车也离开后,便是只留下了张九阳这三人。
原地,和府的那两匹马儿,已经彻底没了气息,很不幸地,它们因自己的任性,而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而二皇子泄愤不成反杀马,与两头牲畜计较,恐怕也是司空宰相最终摇头的根本原因。
张九阳目送着司空宰相的马车远去,然后看着那气息全无的两匹马儿,最终,只得一声长叹。
今日之事,实在是千钧一发,但好在有惊无险,虽然那二皇子李桀最终不得不顾及老宰相的面子,然后极其不愿地放过了他张九阳,但也因此,只怕那二皇子心中,对张九阳的恨意,又加了几分。
而老宰相离去之前,那一句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却是让得张九阳,眯起了眼睛。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老宰相,难道话中的意思是指,自己扶持第七皇子与太子等人争权夺利,是一件不现实的事情?”
“他这是在劝自己,及早放弃?!免得引火烧身。”
“否则,这老宰相为何又说出这等毫无头绪的话来?”
张九阳这番自言自语说完,便是轻轻说道:“不愧为大阳帝国之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地位尊崇,头脑机敏,嘴上虽说与自己不认识,但是心里却是如明镜似的,对我张九阳的事,清楚得很呐。”
“而至于那躲避之言,却是今日之张九阳,无奈之处,人家二皇子已经锋锐杀机锁定自己,我张九阳俨然已是避无可避了。”
“只不过当今之大阳宰相,倒的确是一位是非曲直分明的难得的治世大臣。”
张九阳自言自语完毕,拍了拍衣服,然后看了看那轰然倒塌于地上的马车,招呼了一声那车夫,让他回去牵马替换去了。
然后,街道之上,张九阳与耿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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