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明月优雅的端起茶杯,抿了几口润嗓子, 接着说:“我就是怕时一盛冲动, 到时候你哥那事他不上心, 所以都没敢告诉他,我先来了解了解情况。”
蔚来妈妈手里也拿着水杯,要是塑料的, 说不定就捏扁了。
秦明月说起时一盛, “我家那个,直脾气,当时陶陶上初中时, 有次放学回家,眼睛通红,正巧时一盛在家,问陶陶怎么回事,陶陶闷了很长时间才说, 班里有人说她是弃婴,还有同学讥笑, 说不定就是私生女,被丢了不要的。”
私生女这三个字, 戳痛的是蔚明海。
时光看着秦明月的侧脸,初中哪有这事?
班里同学都挺好, 没人说过她什么, 从小到大,只有蔚来说过她是私生女。
秦明月停了半刻, 继续编故事,“那天把时一盛气的,一夜都没睡好,第二天他是最早到学校门口的,一直等着那两个学生和她们家长,让那两个学生当面道歉,两个女生不道歉,家长也有点横,他就直接把两个家长给打了,那次我们家光是陪人家医药费就是十万多。”
这一段,是专门说给蔚明海听的,原本她也不想编,可时景岩不让。
说着,秦明月看向蔚明海,这才稍微有点好脸色对蔚明海,“蔚总,上次你认陶陶,时一盛半夜就赶来北京,第二天上午就约了你,是吧?”
蔚明海微微颔首,“嗯。”
秦明月淡淡的收回视线,继续看向蔚来妈妈:“元旦那几天正好降温,家里龙凤胎都发烧,他说没空请假回来,但是只要跟陶陶有关的,他一分钟都不会耽搁,那晚他直接从部队去了车站,生怕他闺女在新认的家里受了委屈。”
时光到现在都清楚记得,那晚时一盛给她打电话时的担心,生怕她受了委屈。
他明明那么累了,第二天一早就去见蔚明海。
不知道他跟蔚明海说了什么,又匆匆赶去南京。
这些年,他给她的父爱永远都是匆忙的,却全是细微之处。
钢铁在她这里,成了绕指柔。
秦明月还在跟蔚来妈妈说着:“时一盛对陶陶太好了,好到我都嫉妒,所以我跟陶陶一直也不怎么热络。”
真真假假说了那么多,这一句,便是她的真心话,不在台词本里。
她敛起多余的情绪,继续编故事:“陶陶刚上大学那会儿,有次给她爸爸打电话,哭了,说很失败,给一个高三女孩做家教,被辞了,辞就辞了,结果。”
说着,她特意停顿,轻轻吹着茶水。
时光一怔,她从来没跟爸爸说过家教的事情,昨晚除夕夜吃年夜饭,时晏朗跟她聊了聊,她只跟时晏朗说过。
说到家教,蔚家人都知道,时光教的就是蔚来,然后视线全都落在了蔚来妈妈那边。
时景岩之前不知道时光为什么辞职,手里剥好了松子仁,却没给她,一言不发的望着她。
时光偏头,不看他。
秦明月杯里的茶水快见底,她起身,把水杯倒满。
秦明月感觉停顿的时间差不多,接着道:“结果那个女孩的妈妈不知道从哪听说陶陶是领养的,还知道我对她严,把陶陶辞了以后还打电话,对着陶陶恶言恶语。
不止那个妈妈,还有那个高三女孩,几乎每次上课都为难陶陶,说的话有多刻薄,可想而知。
我们陶陶家教好,不跟那孩子一般见识,哪知道有些人得寸进尺,狂的啊,还以为北京城都是她们家的。
哦,对了,听说那个小女孩有个有钱叔叔,家里好像开个小公司。”
蔚家人:“......”
蔚明海的千亿集团,到了她嘴里,就成了小公司。
忽然时光倒抽冷气,吃松子仁时咬着舌尖了。
她看向时晏朗,原来这几天跟她聊蔚来,就是为了套她的话。
时晏朗避开她的眼神,摸摸鼻尖,若无其事的接着玩游戏。
他没想到四婶这么会编故事,给她点素材,她能编出一部引人入胜、跌宕起伏的电影。
秦明月毫无波澜,继续说自己的:“那个女孩说,反正叔叔公司的股份一半都是她的,让陶陶有点眼色,她高兴了,以后给陶陶安排个工作什么的。”
说着,她‘呵’了声。
声音很轻,却足以把那份不屑和轻蔑表达的淋漓尽致。
“就算我跟陶陶不热络,我爸妈可是把陶陶当成了亲外孙女,早就给陶陶铺好了以后的路,轮得到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孩给安排?”
蔚来黑着脸,掐着指间的瓜子壳,瓜子壳碎了,她已经掐到自己的手指,一时间都忘了疼。
所有的傲娇在这一刻,被人踩在了脚底。
时光轻轻咬着松子仁,说起远在南京的外公外婆,对她是真的不错,因为她是领养,秦明月又不喜欢她,比起家里的其他小孩,外公外婆反而会多顾及着她一点。
秦明月喝了几口茶,想了想接下来的剧本,“时一盛听到闺女在电话里委屈,这可把时一盛气的,他最在意的,就是他闺女被人说身世。
那个周五他就赶来北京,要去找那个女孩的母亲说道说道,那个高三小女孩说说就罢了,全当不懂事,可都四五十岁的家长了,这么多年的饭大概也是白吃了。
等时一盛到了北京,陶陶不想爸爸再跟别人起争执,怎么都不说是在哪做家教,那家是谁。
时一盛没辙,安慰安慰闺女只能回去。”
话音落,客厅的气氛全变了。
蔚来妈妈闷了一口茶,苦的不行,偏偏有苦说不出,因为秦明月并未指名道姓。
一杯茶,秦明月又喝了三分之一,她对着蔚来妈妈笑笑,言语间带着一点点歉意:“你看我尽扯些没用的,不说陶陶爸了,说起来就没边。”
然后话锋一转:“陶陶跟蔚来,这两个孩子到底怎么回事啊?我问过陶陶了,可也不能只听她的片面之词,借着今天这个机会,我们大人之间也好好聊聊,免得因为一些误会生分了。”
蔚来妈妈的脸色已经惨白,她没想到秦明月绵里藏针,每一针都直扎她的要害,她又感觉到了一道凛冽的目光扎向她,比秦明月扎的还要狠。
蔚明海摸摸口袋,有烟,他起身离开。
“蔚来妈妈?”秦明月喊了一声。
蔚来妈妈回神,“孩子之间的都是小事,我回家好好训训蔚来,以后姊妹俩好好相处。”
秦明月笑了笑:“蔚来妈妈,可千万不能稀里糊涂的就责备孩子,事情得搞清楚,要不是这回陶陶闹的连这边都不回了,我也不会这么较真,要是陶陶的错,她今天必须得向蔚来道歉。”
话里的另一层意思,蔚来必须得向时光道歉。
蔚来妈妈避重就轻,“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她小叔生日那天,蔚来穿了时光裙子,两孩子就有了矛盾。”
说出来也不占理,她赶紧补充:“我回家也教训过蔚来了。”
秦明月点点头,“我还以为陶陶说谎呢,她说裙子被人穿了,我不信,再没家教的孩子也不会做出这事。就是我们家那两个小的,也从来不会乱翻陶陶屋里的任何东西。”
她又想了想还有什么没说,今晚简直破纪录了,以前跟时一盛吵架都没一次说过这么多。
然后她看向时晏朗,“对了,晏朗,你那天说跟陶陶一块吃酸辣粉,你们跟蔚来发生冲突了是不是?”
时晏朗还在打游戏,“嗯,蔚来当时跟她男朋友在吃酸辣粉,我们正好在那拼桌,蔚来说陶陶是私生女,我没忍住,差点打人。”
他看似漫不经心说着,只顾打游戏。
蔚来咬着嘴唇,“你瞎说什么呢,什么男朋友!”
时晏朗不打了,退出游戏,“你当时没考好,考了倒数第三,不就是因为恋爱?我说错了?”
蔚来:“瞎说,没有的事!”她气急败坏。
蔚来妈妈盯着女儿的脸,蔚来说不说谎,她还是能看得出来的,可这会儿,蔚来明显底气不足,要真没谈,冤枉了她,她早就站起来理论了。
蔚来妈妈气得心口发闷,恨不得一脚踹死蔚来,竟然早恋。
秦明月看了眼手表,时间差不多,她把话揽过去,“蔚来妈妈,你看这都清楚了,是不是让孩子该道歉的道歉?”
蔚来感觉今天事情闹大躲不过去了,她下意识去求救小叔,可小叔不在客厅,透过落地窗,她看到小叔在院子里抽烟。
烟雾缭绕,风一吹便散了。
蔚明海看着手中的打火机,‘爸爸,少抽烟哦’。
今天秦明月那些看似轻描淡写的话,每一个字都直戳他的心脏。
屋里。
蔚来妈妈被那么多双看热闹的眼睛盯着,又是自己理亏,关键秦明月之前的威胁还句句在她耳边盘旋。
迫于压力和无奈,忍着心里的愤怒,她只好自己先做了个检讨,说是自己的失职,没教育好孩子。
拍拍蔚来,“这事你做的不对,跟姐姐赔礼道歉。”
蔚来眼圈发红,从没有过的憋屈。
她知道,她要是不道歉,以后就没好日子过了,嘴唇差点咬破,好不容易挤出三个字:“对不起。”
时光没抬头,把时景岩剥给她的松子仁吃完。
这样的道歉,她本来就是不稀罕的。
没一会儿,奶奶从工作间出来了,“我们回吧,还要去其他亲戚家拜年。”
秦明月起身,“好。”她从蔚家其他人面前经过,身上的气场带着凌厉的锋芒,让人避之不及。
时光也随之起身,她发现今天根本就没用她说一句话。
时景岩刚才一直剥松子,抽了张湿纸巾擦擦手,他坐那没动,跟时光说:“你跟我坐一辆车回去。”
时光看了他几秒,明白过来,他暂时不走。她已经站起来了,又坐下。
奶奶和秦明月,还有时晏朗告辞离开。
蔚家人神色各异,唏嘘不已,不时眼神交流。
时景岩半起身,把手里的档案袋递到茶几上,放在了蔚来妈妈面前。
蔚来妈妈一头雾水,看向时景岩,他面无表情,眼神幽冷。
“这是什么?”说着,她拿起来。
时景岩双腿交叠,靠在沙发里,没吱声。
蔚来妈妈打开,手微滞。
是她两个哥哥,还有姐姐家的所有资料,在家里所有人工作那一栏,时景岩都用红笔做出标记。
她猛地抬头看向时景岩:“刚才不是都道过歉了吗?”
欺人太甚,不就仗着家里有权有势么。
时景岩嘴唇抿成一条线,半晌开口,“道歉就完事了?”他下巴微扬,“最后一页,裙子的价格。”
蔚来妈妈赶紧翻到最后一页,这时蔚来爸爸坐了过来,刚才秦明月说的那些,他无力反驳,自家理亏。
他瞅到了裙子价格,气愤不已:“五百万?这裙子是钻石做的?”
时景岩:“您还真说对了,这裙子就是镶钻的。”
还是闵璐收藏的一颗钻石,找人切割的。
他扫了一眼蔚来,“要是没钻石,能叫公主裙?您女儿会看得上?”
蔚来低头没吭声,确实就是因为上面的钻石,她才最喜欢。
不止蔚来,就连蔚蓝当时看到那条裙子,也被惊艳到。
那些几十万的高定裙子,在它面前瞬间失色。
时景岩不想在这浪费时间,直接道:“两百万,一分不能少。当然,你们想要赔一条新裙子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必须得一模一样。”
蔚来妈妈攥着手里的纸,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咬牙切齿:“时景岩,你这是敲诈。”
时景岩面不改色:“您要这么认为,也行。”他接着道:“两百万,你捐到福利院,初八那天下班前,我必须得看到你的银行转账凭据。”
他稍停,一字一顿,“不然,就不是两百万能解决的了。”
说完,他起身,拿上时光的衣服,攥着她的手腕离开。
时景岩一离开,客厅炸开了锅。
院子里,蔚明海在跟母亲说话,也是特意等着时光,母亲用力拍拍他的肩膀,然后转身跟时光说话,“陶陶,中午在奶奶家吃饭吧?”时光摇头,“我回去了,家里还有亲戚,奶奶,我有空就去店里看您。”
奶奶叹气,也不好多说什么。
时光抱抱奶奶,“奶奶,新的一年,身体健康。”
奶奶也抱抱她,“好孩子。”
奶奶很不舍,最后什么也没多说,进屋去了,院子里安静下来。
“陶陶。”蔚明海走近,拿出一个红包,“爸爸给你的压岁钱,不多,你拿着。”把红包塞进她口袋里,手压着不让她动。
时景岩宠溺的揉揉她的脑袋,先上车去了。
时光也没执意退回红包,有些东西,在这一刻仿佛才真的释然。
过去的秦明月,现在的蔚明海。
那些她的执念和卑微,都放下了。
她看着蔚明海:“谢谢爸爸。您好好保重,以后...照顾好自己,我也是。”
她轻轻抱抱蔚明海,没再看他,转身离开。
时光手机响了,是时一盛打给她的,她做个深呼吸,暂时没接。
汽车发动,缓缓驶离。
蔚明海也有电话进来,是陈秘书打来的,他没接,一直望着汽车远去的方向。
仿佛还能听到她那首国语版的海阔天空。
“反正有那么多人都在一路跌打,我又怎能够放下倔强,放开了双手,我也都可以,拥有世上最美的翅膀。”
而他口袋里的音乐铃声还在继续,那首粤语版的。
“原谅我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
两首歌,在他耳边不断回放。
时景岩的车,早已消失在小区的路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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