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异变,魔神出世,煞气横天,苍生罹难。
她日日伴着墨莲静卧于榻间,周身魔神之息再强,也分明日渐轻薄散淡,只是真的借由阿紫失去那理智应舍却如何也难以绝断的寄托之后,铺天盖地的迷茫刹那间全部化作了悲凉,潮水般地涌了回来。
再多的希冀也改变不了冰冷的事实,她即便为神,也挽回不了那一剑。
失去了,就是失去了,再如何自欺欺人也不得不麻木地清醒过来。
他是她一生敬之爱之的师父,可是却能亲手扬剑杀死他们的骨肉,他不肯让她成魔,宁一次次负她欺她,也不愿愧负天下人!
她不恨他为天下而舍她的大义,只是无论如何也原谅不了他亲手刺来的那一剑,想不明白,他怎能狠心至此?
如果真的那么舍不得她死,为什么不答应让她成魔往复?!
就那么……不能信我么?
终于一步步走出了赤月玄宫,作为魔界之主,邪煞之神,天地间如今唯一临世的神。
一句神谕,束治了诸天万魔,命其全部收敛邪气而归入赤月统辖。
魔息仍旧强盛欺世,但伤人之邪戾煞气已慢慢平复趋于清明,诸魔得令而罢手,六界惨淡,生灵息弱,只能在一点一滴中慢慢恢复元气。
从来就不曾有过报复的心,又如何做得到覆灭六界、毁天灭地?
她其实,只是不能原谅他一人而已。
虚天魔域之上,静静独立于万丈孤崖,她面天地间仙弱魔强的浩荡邪息,心平静至麻木,天地失衡,魔界也不能独存,即便魔神也要与六界一起灭亡。
只是未开启千面幻笛神能分离腾火之魂、与救回琴姐姐之前,她不能走。
即便六界会因此日趋覆灭,她也漠然无意。
也许是不愿愧负世间一人,也或许,仅仅是害怕归神之后的永世孤独。
无尽岁月,无尽孤独。
千万年的零星记忆,那是比死,还要残酷和难以承受的刑罚。
“拜见魔尊!”
“……何事。”
“回魔尊,归附赤月的诸魔从人间带回了仙门之帖。”
她孤冷地独立于魔崖之上一动未动,身后不远的蓝沂蒙上前取过:“魔尊,是……是蓬莱的请帖。”
雪白发尾从空中撩过,一如她风中翻飞的血墨长衣。“念。”
“仙门之尊邀魔尊蓬莱一见,三日未至则……”蓝沂蒙顿了一下。
“则什么。”
“则于日后随时有心时……往蓬莱大殿之上为旧日之师上清香一柱。”蓝沂蒙念完便垂首往后退了一步。
“月儿还有多久能醒。”
蓝沂蒙隐隐激动有喜,却仍十分恭敬地俯首道:“回魔尊,七七四十九日。”她抬头暗观崖边人漠然乖张的眉眼,不由迟疑着再道:“魔尊……蓬莱的意思是……”
“与腾火合而能承的魔尸找到了么。”
蓝沂蒙立即回道:“回魔尊,极北之地的仙魔战场有无数冰封冻结的魔尸,相信不久便会有眉目。”她看一眼手中之帖不由又道:“止水云诀向来说一不二……”
“不论阿紫去了何处,派人暗中护着,并随时通知鬼王。”
“是!”
蓝沂蒙仍旧想要提醒她:“若魔尊不去他真的……”
煞气如浪,骤然凛冽。
“他自去死好了!与我何干!!”
崖边人甩袖绝冷道,赤纹如火流转,又寒冽如冰,一身煞气难近,戾绝欺世。
“魔尊息怒……”蓝沂蒙低头往后退下。
“腾火被我困于赤殿,你与落花顾看魔宫,我去寒海一踏。”她回头面无表情地慢慢离了,声音麻木冰冷,空灵得没有一丝情感。
“属下领命。”
……
六界逢难,正气稀零,浩荡邪息隐现弥漫,天地间一片压抑而冰冷的魔气若隐若现,天灾魔祸,千里不留生。
仙岛蓬莱亦难免寥落之景,诸多弟子出外护道诛魔而惨死魔手,正是此种光景之下,尊辈弟子霁洛不得不被三尊长老于闭关中招出而领弟子出外护卫百姓。
益铃从空中缓步走过之际,正是他与秋雁儿领弟子与几魔群斗之时。
魔神之谕已命诸魔收敛邪戾之气俱归赤月,此时再起争斗,多半是仙门弟子不知魔界之令遇魔便斩而引起的刀剑相向。
即便再止杀戾之气她也不能叫自己的子民束手受死,于是受攻还击应是十分正常且必要的。
不过源于魔星耀世之能,万魔得魔神庇护,即便是往日平平无奇的小魔于今也是不可小觑,更何况底下魔众中竟有昔日紫烟手下的魔领血魔、梦魔,与其两头七级魔兽。
纵是仙门弟子十数人之多,只是这两魔也叫他们难以应付,更不论一群魔众。
血魔一招千丝断体,眼见要伤其间秋雁儿,益铃心下微动,只是如火之色骤然撩过,已有一人先一步赶来救之。
不由微蹙了蹙眉,竟是赤蝎王。
他与妖殿之时一般的冷峻少言,只是手执妖剑护身后的秋雁儿、面上是少有的惊冷寒肃,益铃垂目细看,竟见得他眉间有仙界独有的灵兽之印。
血色成朱,一叶知秋,是峨嵋宗秋家惯有的仙灵兽印。
梦魔再袭,霁洛明显伤重,益铃望他一眼弹指过去,一瞬间止住了所有攻法术式。
冷冽而华贵美寂的长衣风中轻荡,一片阴云墨色,长发飘然幽舞,凌凌的雪白色不时拂起,撩过墨赤长裙,于她戾如刃的长眉血眸前流转翻飞。
她徐徐落下,于仙魔两众之间负手冷立。
“魔神!”梦魔血魔当即激动难抑,重重跪伏于地:“属下拜见魔尊!”
群魔伏地,仙门之众也被吓住,迟疑地一个个跪了下去:“……拜见魔神。”
“起身罢。”
益铃淡淡垂目,赤如血珠的双眸无念无意地扫过秋雁儿与赤蝎王,最后落在怔怔望着自己执剑不稳的霁洛身上。
只一眼,心头便如遭巨锤。
他竟然还是?!
不知是惊,是震,还是悲。
益铃微微不稳地一步上前,睁大了眼看着他,不敢相信不愿相信,却还是不得不承认,而后一瞬间心如刀绞。
小铃……是师兄来晚了……让你独自受了这么多……
今生没能保护好你……是师兄无能……来世若能重来一次……让师兄照顾你保护你一生一世……好不好?
小铃不怕……要好好的……等师兄回来……师兄做了记号……一定回来找你……
……
她竟然……
一而再地与他错过。
她竟然……
重来一次还是负了他?!
心头那样悲凉如水,她看着的眼神不得不凄凉,一抹苦涩一抹自嘲,一抹疼抑一抹荒凉。
自我入了蓬莱,从来遵师从命,严下律己,只有对你,师兄想要一心呵护,年少轻狂……
小铃嫁……当然嫁……师兄对小铃这么好……为什么不嫁呢……
“……小铃。”
益铃抬头来怔震地看着他,满腔动容全部化作了难以诉尽的郁积悲凉,是她错了,错得离谱,一世一世,错过了自己本可以好好走下去的路。
有他这样的相公,有小夕这样的朋友,有琴姐姐这样的姐姐,有阿紫这样的女儿,冥哥哥这样的哥哥……
是她太执,是她一再错爱了不该爱的人。
毁了自己一生,害了身边所有人,以至如今沦落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为什么……
究竟为什么……
自己要爱那样狠心无情更是不能爱的人,而不选择爱他?
身体轻颤,本是以血育莲神元大伤,如今一时悲郁难解无法控制,血便从嘴边涌溢了出来。
“益铃师姐!”秋雁儿欲上前,身侧之人已一步将她拥进了怀中。
“小铃……”霁洛紧紧抱着她,声音悲抑,隐忍大怆。“……是师兄负了约,还是没能保护好你。”
那一瞬间泪决堤而下,益铃紧紧伏在他怀中,任血泪肆流至力尽,也偿还不了两世走来唯对他一人,再不可能偿清的满心负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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