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孽!胆敢在这边胡言乱语!仙尊未逐她出师门她便还是我仙门中人,死也是我仙门子弟,跟你这魔头不会有半丝干系!”蜀山地尊日不落怒声冷喝,看着魔夕的眼中波光暗涌,浓仇深恨:丧子之痛,他一定不会放过这个魔头的!落儿的仇他迟早会报!
当初夕瞒天过海入得蓬莱深匿九年之长,确是杀了原蜀山地尊之子日落冠他名用他的身份进入了蓬莱。
夕不甚在意的邪气挑眉,冷眼看云诀:“怎么,你还没将她逐出师门?她可是如此大逆不……”
“落落……”从海底仙牢赶来的离少仙一见他就不自觉地叫出了昔日称呼,看着相处九年的师弟赫然已全然陌生,他有点难以接受。
清渡在他身侧,默然不语,眉间一片忧茫。
夕只冷冷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更没应他。
“魔夕,你来干什么?”洛紫看到他怎么都是不爽,难怪她一直和他不对盘,原来早已有仇在先!当年他年纪尚小就那么阴狠毒辣,这番成人定更邪劣,她尚记得他那时是怎么对铃丫头的!
夕哼了一哼,冷邪的眸中杀气潋滟,一紫一红邪冶妖诡,盯着众仙扫视一圈尽是狂傲不羁:“本君再说一遍……那蠢丫头是本君用神器所换,不论生死都是本君的人,今日若不将她交还于我,我必血洗蓬莱,驭毒仙界!”
云诀静静看着他,眼神如彻地三尺的寒冰一般:“大师兄。”轻淡的声音于无波中散发阵阵寒气:“将神器劝魔簪还他。”
众仙一震,都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向云诀:那可是神器呀,真要在这当口还给这魔头?
长天青眉头紧锁,转头看云诀直视魔夕目光冷彻寒气逼人,全是一番高不可侵不可违逆之意,不由心中一恨,从乾坤剑鞘中取出神器扔还给了魔夕。
云诀冷声开口:“神器关系六界安危,虽由你得却不能长在你手,今番断姻还你,他日我仙门必会夺回。孽徒益铃是我云诀的弟子,身在仙门。不论生死,她和你魔君之间,不会有一丝牵连。”
魔夕愣了一瞬,再看云诀心中一阵狂怒,挥手竟将神器打出几丈之外,他大声咆哮道:“你有什么权利替她决定!蠢丫头是我的,今日本君一定要带她离开你仙门回我魔界!”
“就凭我是她的师父,她的所有我便替她做得了主。”云诀居高临下静静俯视魔夕:“只要本尊一日未点头,她便永远是我仙门之人。与你魔界、与你魔君……毫不相干。”说完,冷冷一眼扫过一干魔众:“你胆敢再硬闯结界,踏进我蓬莱一步……本尊定让尔等有来无回。”冰冷的语调一如他的人,于无声处透出丝丝肃杀。
他陡然回头面向群仙:“众仙得令:蓬莱、蜀山三尊留此据守,不准放进一魔一人。他派仙人自顾进蓬莱山内歇息,未得我令皆不得私出结界一步。”
众仙除了领命都不知做何,皆知云诀一向清冷随意,但一旦由他开口定下的事却是谁也不敢说个不字,看着沦落结界之外的神器谁也不敢多吭一声。
空气一阵端凝无息,云诀静静缓息一瞬,闭了闭眼温和道:“出于神器神能,近日我蓬莱不会放入一个生人。护山结界在众仙群力下牢不可破,他纵得神器之力也不能如何,诸位就在我蓬莱多留几日待群魔退去罢。”
言罢,再不看向众人,手一扬,白影飘然而起,他踏着白绫流羽一般离去,凤舞九天,清渺如画,只在空气中留下了一些冰寒的气息。
魔夕狠狠盯着他直到白影消失无踪。云诀……
站在魔夕身旁左侧,一名清秀绝伦的白衣少年把玩着手中随意接来的劝魔簪,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夕,仙门师命大于天。人家师父不答应我看你这老婆是没希望了……”
“千白!不得直呼魔君之名、对魔君无礼!”右侧蓝衣女子冷着脸对白衣少年训斥道。
白衣少年又打了个哈欠,十分随意道:“蒙,我记得你应是位居我之下的吧,这样训我就不是无礼么?”
“你!”蓝沂蒙深恶地看着面前的少年,心中对他这样目无上下又懒得喊谁都只肯喊一个字的稚子十分厌恶:不明白魔君为何要把他从蛮界召来,还一魔之下万魔之上!
“都住口!”夕握紧手中徵墨剑,艳丽长发在风中翻飞如浪,他狂邪的眼森寒地凝在蓬莱群峰上:“不带走她,本君绝不撤退!”
苍冥立于群仙后边,远远打量了一眼一身傲邪、绝美艳嚣的夕,墨绿的眸深了一分,变得更加幽毅。
雪凤飞回了止水峰,如往常一般卧在殿前石阶上,有些落寞地望了望那些益铃平日爱玩爱呆的林野。
苍白飘渺的仙云来回荡漾,虚虚实实间,总也少了那么些生气、那么些暖意。
万丈海底,蓬莱仙牢。
坚不可摧的厚重冰墙透明层叠,冰内自古以来川流不息的束缚仙力来回闪烁,透着一阵阵迫人的寒气。
人一关入绝难再被打开的海底冰牢此刻在云诀面前慢慢敞开,本是初愈又大耗仙力,他身子有些不稳地迈步走了进去,苍白疲惫的脸再无身处众仙面前时那般无恙而从容。
冷白着无一丝生人之气,竟似比他身上的月白长衣还要肃寂几分。
默默抬眼望去,立时一阵寒气扑面而来,封闭的四方冰牢内益铃一动不动地静静趴在角落里一件青衫上。
云诀认了出来,那是清渡的。
他们四人都是真心善待铃儿……不忍心救她却也将她背上的那片血肉模糊修复了大半。
云诀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表面上贵为仙界之尊,主掌着仙门大事。却连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徒儿都护不了,护不起……
满是心累自责与愧疚的双眼无力一闭,他叹了一口气,开了浮尘眼,细细替她察看起来,有些意外地看见了她丹田内凝结着、仍没有被刮散的噬仙蛊,不由心中一紧一痛,他抖着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头,看她雪一样白的小脸和着雪一样白的发,在一片死寂中毫无声息……眼中一痛,他伸手小心翼翼地将她小小的身子拥进了怀里。
不去想,也不敢去想,如果她没有不死身,就这样永远也醒不过来了……他还能不能?像现在一样平静。
禁不住心里窒息般地疼楚,他寂然无声地望着她:
一点一点看她长大,她是那么的依赖自己,那么信任自己……而他,不但亲口判下她天魔极刑……甚至还亲手杀了她……
云诀低头看了一眼那向她弹出银刃的两指,一阵轻颤不歇:是为了不让她留下魔元……还是知道她如何也撑不过第十次天魔刑,就要亲眼见自己没有能力保住魔元。他已分不清……
罢了,天魔极刑,她的过错责罚她都已领了,剩下的,都是他的错,她想怨,就全都怨他这个师父吧。
是他,为她做得太少……
云诀解释不了心中此时此刻是什么感觉,心疼,自责,心空,迷惘……却又深深明白自己在做什么,想做什么、又该做什么……
他对她有信心,他深信放她走不会是错,这么多年下来,他怎么会还不了解她正直善良的本性呢?
一声饱含无力与苍凉的叹息轻轻溢出了口,他怜爱地搂着她瘦小的身子,银光阵阵、仙力涤荡,轻柔细密地暖着她和这冰牢一样冷冽的寸寸肌肤。
九载时光里她在身旁相伴的往事一点点浮现眼前,终是化成了他一个决然而平静的眼神:铃儿……你的路还很漫长,为师只能送你到此了,魔身已成偏又不死,你也只有呆在深藏海底踪迹难寻隐于世外的海妖族内才能得此生安宁了……
月落云天谁漫掩飘零万绪,日夜不分冰牢里始终晶莹一片。
像那日在海底冰晶洞内一样,云诀不知道自己抱着她呆了多久,只突然感觉怀里的人轻轻一动,随之她背上的血肉便以人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愈合起来,直至完好无损一如初生,原本苍白的小脸平空生了一丝粉色,在他胸前无意识地蹭了蹭,就像那日在落云城中的客栈里一样。粉嫩的嘴孩子气地低吟一声,她皱着眉头在他怀里缩成了一个团儿,不断汲取着他身上温润的暖意。
呆怔了片刻,他不由伸手抚了抚她雪白的一片裸背,手指滑过之处再也看不出几个时辰前,那片怵目惊心的碎骨血肉。慢慢生出暖意的身子完好而细嫩。有着少女独有的青涩与柔美。
益铃敏感地颤了颤身子,埋头往他怀里钻得更深。
云诀怜惜地搂紧她稍嫌冰凉的身子,手一挥一身绿衣已完好如初,清新稚气一如初始。
“师父……”迷迷糊糊地叫唤了一声,益铃无意识地贴着身前的人,片刻,睁开了眼,她的头轻懒散慢地抬起,看向了自己所拥的人……下时,全身一个激灵,瞳孔瞬间放大几倍,她一怔,竟惊恐万分地从他怀中爬出,像只做错了事又曾被伤害的幼兽一般抖着身子飞快向后爬了去。
心中一阵生硬的疼,云诀看着她惊恐又绝望的大眼忽是全身一凉。
古柏青幽幽,寒冰冷殷殷。
心头悯,泪咽心。天下间自己最信任的人,朝夕相伴九年的人……最爱的人……毫不犹豫地弹指间就杀了她……那一瞬间,比碎元魂散更要绝望百倍千倍……猛然间万点悲凉、恐惧麻木窒息就如倾天一般涌进了她的心头,原来,他竟是可以亲手杀她的……没有犹豫、没有迟疑,就好像她一心要护他时,是一样决然的……
“呜……”突然间就哽咽出声,如何也释怀不了。她止下身子匍匐在地上抖个不停,心头的茫然与悲戚一阵高过一阵,却又只能呐呐而麻木狂乱地说着:“徒儿……知错了……徙儿知错了……徒儿知错了……”
云诀看着她,海一般深邃的眸子里藏不住波澜万丈:她……竟是在怕他……
“铃儿……”
他明显看见她瘦小的身子猛然一抖,低头跪伏在地上竟生生又退了一步:“徒儿……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师父别杀铃儿……别杀铃儿……”晶莹的冰上落下一滴殷红的血泪:“至少……别亲手杀铃儿……”
仿佛被谁一下子扼住了咽喉,云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脸上猛然白得再无人色,他怔怔看着她,一动不动。
四周闪着流光的厚重冰晶无言地矗立着,影影绰绰间将云诀的脸映得更白,世间万物似乎都冷寂了,他看着她,幽深的眸里忽是花零雨残、天苍穹冷。
半响,才有些疆硬地轻轻吐出了两字:“过来……”
他的声音仿若从绝崖深谷传来,隐隐回荡间诉不尽的空旷寂寥,渗人心脾,清远悲宁又无力。
她咬牙一颤,全身的血都疼了。
流光碎,寒冰冷。他望着她,她垂着头。
对了,错了,悲了,戚了……她却终是抬了头,凝满血泪的眼呆呆傻傻地望向了他。哀了,怨了,杀了,绝了……
看着他,她禁不住全身缩成了一团,低头咬牙发出了一声惊天的呜咽,小手无意识地握紧成拳,她抱着自己,哭得海水悲嘶、一塌糊涂……千言成语,千情万绪,都化成一声声悲凉而又绝望的抽咽。师父……师父……痛……铃儿好痛……铃儿的心好痛……真的好痛……
失去了魔力魔元空有魔身,她于凡人无多大区别的稚嫩身子冷得、哭得一阵一阵瑟瑟发抖,轻轻挪动瘦弱纤小的身子,她却仍是从冰牢一角,慢慢向他靠近了过去。
血泪纵横的眼中迷惘、空洞和数不尽的委屈与心死,却又一点一滴,都是刻入了骨髓的爱恋……与偏执。
眼前,一片白茫,独剩了那一抹清冷而又无力的目光……原来真的,只要他低头垂首投来一注目光,静驻一瞬时光……她的心就能义无反顾、一次又一次地决然赴死,半点也回不了头……
心哀寂冷,悲绝释怀,益铃哭得全身无力,如一个无措的孩子一般,绝望而视死如归地,扑进了云诀的怀里……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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