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梦,麒麟与往常一样带她上街,父女开心地买了很多很多食材,要为病床上的娘做好吃的……
深林暗如墨,远处却突然出现两重蓝火飘荡空中,整整齐齐由远而近,走的正是益铃所在方向,近了才发现蓝火簇拥的是一顶墨色云轿,在两重蓝火之间缓慢而轻幽地静静向前飘着。
梦中的益铃兴奋地跑向家的方向,爹爹说只要她继续这样不生气,再过一年娘或许就可以下床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生气了娘会不舒服,但只要是娘的身体的事,益铃从不愿意去赌,所以她宁可不明不白地信着爹爹的话,从不让自己生气。也不愿娘可能会有任何闪失。那样的娘,那样温柔如水的娘,她真想看看娘站立家门前温柔含笑等候他们的美丽模样……可是到门前所看到的,却是一群妖魔将娘拖出小屋的情景,她如何不怕,如何不伤心?拼了命地冲过去把娘挡在身后,任凭它们如何残暴地打她折磨她,她都毫不反抗也反抗不了,魔刀入体的时候她也不觉得痛,鲜血直流也不将娘让出一点点,她是她的娘,是她和爹爹都心心念念要呵护一生的娘啊……一声惨叫,血流欲倒的益铃硬是一瞬间回头看去,娘早已不在她身后,在一个满身是血的男妖手中,衣服已被他撕开了一节,看着苍白虚弱的娘绝望而无力挣扎,她突然就懵了,一股血气直冲入脑,脑中顿时被血色充满,唯余一个意识:保护娘!保护娘!
“保护娘!”一声急喝,益铃在梦中猛地一翻身,直直从树桠上摔了下去。而这时,那顶墨色云轿正从树下经过……“怦——”的一声,轿子轻晃一阵,停住了。
益铃揣揣眼睛总算从噩梦中醒来,她茫然地看着漆黑的四周,却突然见许多蓝火从四面向自己围来。之前不怕是因为没有那些鬼怪之类的意识,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可现下亲眼见到那么多诡异的蓝火,才七岁的孩子哪有不怕的,当下就冷汗涟涟,颤抖道:“不要……不要过来!”
不知为何双手下意识地覆上胸前锁骨间的银铃……突然,银色的光从铃中溢出,向外扩展,缓缓笼罩在她周身。
几丛蓝火都是一震,那白光柔和轻淡毫不刺眼,却顿觉难以靠近,只得杵在几丈外飘着。
下方突然传来几声咳嗽,四下之人都是一震,益铃低头看向自己所在的地方,才发现自己正在一顶黑色轿子顶上,那咳嗽明显是从轿中传来,离自己格外近,顿时心里又是一阵恐惧,不觉间白光更盛……
“小娃娃勿需害怕,我等无意伤你。”轿中传出一声清幽虚弱的男声。
益铃一怔,忽然看了看上方,见到那熟悉的枝桠,马上明白是自己睡过了自己掉在人家轿顶上,顿时手足无措起来,“对……对不起,是我不小心掉下来碍着你们行路了,我、我这就下去,你们继续走吧……”说话间,白光已然敛去,她慌忙从轿顶爬了下来……
一落地,冷风袭面,两丛蓝火倏忽而至,未及益铃有动作,已瞬间化作两名红衣女子,一左一右凌厉地架住了益铃:“王,人已拿住!”
益铃顿时大惊,不由喊道:“大哥哥!你说过不伤我的!”
外面人不知,轿中人听到那声“大哥哥”竟是浑身一颤:“你……你叫我什么?”
益铃更是怕了,听着他的声音不老,自然是叫大哥哥了,难道这也叫错了?正悔着,只见那云轿轿帘微动,无风自扬,随之,一只苍白修长的手从轿中伸出扶住了轿门,立即地,两丛蓝火从半空中落地又化成两名红衣女子,急忙上前掺扶,那轿中人缓缓被掺扶而出。
益铃愣住了,呆呆地望着眼前的男子,小嘴惊讶地微张。
墨绿色的长发随意披散肩头,在蓝火的映衬下隐隐有光泽流动,纤细颀长的身子此刻正微微弯着,俊朗的五官满是温润,却刻在一张苍白胜雪的脸上,同样墨绿色的双眸散发幽幽冷光,毫无血色的双唇紧抿着。似乎在忍耐什么,果然下一刻,男子轻咳出声。
他,很美,美得像三生石旁凋零的两生花;美得像忘川河中苍白的无魂莲……
好像呀,他……益铃愣愣地想着。“你不要紧吧……”下意识地,关切之声便出了口。
闻言,当下几人都是一怔。
益铃毫无所知地睁着大眼睛看着他。
男子更是静静看了她半晌,忽然道:“小娃娃,你今年多大了?”
“再过四个月就满八岁了……”益铃有些疑惑地答道。
男子眼中顿时涌入一股失望与伤痛,喃喃自语道:“不是她……我竟是在希冀吗……苍冥,你竟也有今日……”苍白的话语中透出浓浓的悔意与绝望。益铃突然就觉得很伤心。只因为他虚弱苍白的样子实在是像极了……温柔似水的娘。
“大哥哥,身子要紧,你不要太伤心了。”益铃轻声道。
那人回头来看她片刻,问道:“小娃娃,你叫什么名字?……大哥哥带你出林吧。”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走的。”益铃认真答道,她才不要迷路都要人帮呢。“大哥哥,我叫益铃。”
男子又看了看她,才缓缓道:“这不是普通的林子,名为迷踪鬼林,寻常人走进来一辈子也出不去的。”
益铃顿时大愕,难怪,难怪她怎么走也走不出去。心下立即感激道:“多谢大哥哥,大哥哥带我出林吧。”
男子轻轻点了点头,转身进轿。几名红衣女子正待不知做何,里面幽冷的男声便传出:“让她进轿。”几人不敢迟疑,马上就把益铃送进了云轿中。
一进轿,益铃就感觉轿身缓缓升起,又疾速向前飘着。
益铃看着轿中闭目养神的苍白男子,心下慢慢安定,寻了个靠他不远的地方就坐下了。轿中不比林中那般漆黑一片,四角上的明珠发出明亮柔和的光芒,将轿中照得透亮,却更显得他的脸苍白如纸。
“大哥哥,你们不是人吧?”益铃小心翼翼地问道。
闭目的男子半天未有回应,待到益铃觉得他不会理她了,他又突然开了口:“曾经是人。”
益铃本就怀疑,听他这么一说马上就笃定了。原来他们真的是鬼呀……虽说鬼哥哥是在帮她,但也不免手心沁出了一层汗。
“大哥哥刚刚见我是想起了什么人吗?”益铃好奇地问道。
男子终于睁开了眼,看向了益铃。“不是人……她也不过是一只鬼而已。”
“那,大哥哥为什么想到她会这么的伤心?”
男子又闭起双目,缓缓道:“初见她时,她不过是一缕孤魂……我见她可怜,便收在了身边……她像你一样,整日大哥哥、大哥哥地叫我,就好像人间小女孩那般,调皮又活泼……又善良……那时,为在六界争得一席之地,我正在修炼冥魂大法……”说到这里,他眼中流露出惨痛的悔意。
益铃心头一颤,想这冥魂大法定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果然听得他道:“冥魂大法需每月月末吸食一鬼魂滋养鬼气,历时百年方可修成……”
益铃大骇,忙叫道:“那怎么能修呢,要害多少人呀!”
他缓缓露出一个笑容,既残酷,又温柔。“她也是这么说的。只不过……当时,我没有听。”
“那,那个姐姐又做了什么呢?”
“你怎知她又做了什么……”
“当然啦,要是我身边有人在修这种害人的东西,我也肯定会想方设法阻止的!”益铃理所当然地答道。
男子却突然大笑,“果然……我和她在本质上就是不同的……”笑得眼中水光闪烁,男子继续道:“她在那晚救走了那只小鬼,自己坐在了我的炼功房……我走火入魔难以自控,吸食了她三魂五魄,待我终于平静下来,她也独余一魄,即将散灭……我用尽我一身法术为她聚魂,终是难成……只得每日小心翼翼地守着她……她让我不要参与仙魔大战我便不参与;她让我不修冥魂大法我便不修;她让我每日都陪着她我便陪着她……”男子爱怜而绝望的眼神让小小的益铃突然很想哭。“可是她终究……还是离开了我……永远也回不来了……修至一半断了魂魄滋养,被冥魂大法反噬,我的身体也越发差了……”苍冥缓缓抬起头,却见益铃眼里泪花闪烁。心下有些动容。
“那个姐姐,只是不想你为恶,但定然也是不想你受到伤害的。大哥哥,为了她的一番苦心,你也应该好好保重自己才对。”益铃哽咽地说。
苍冥心头一颤,心下更加戚然。默默点头半晌无言。
不知过了多久,苍冥似想起了什么,抬起头向益铃问道:“方才你身上的白光是怎么回事?”
益铃听到他问,擦掉眼泪茫然地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害怕地握住胸口,然后就感到有东西在铃铛里面动了动,然后身上一暖和,那些蓝火便不靠近了。”
“铃铛?”苍冥看向她胸口,慢慢用神识探查。却见她两锁骨之间竟镶嵌着一枚银铃,而银铃中水波微漾有一只淡青色的小河灵正卧睡着,长长尖尖的绿耳时不时拨动两下。
“原来是这小河灵在护你。”
听到他的话益铃疑惑又不解:“又是小河灵?可玉虚子叔叔明明说它还没醒呢。”
苍冥微微笑道:“我想是你当时太害怕,玉虚子又让你知道了身上有这小河灵,就握住了银铃寻求保护,便无意间将你的感受传达给了它,将它唤醒了。”
益铃诧异道:“它已经醒了?我怎么一点都感受不到呢?”
“刚刚醒来就使用灵力保护你,估计是太累了所以睡着了。”
“哦。等它醒了我一定好好谢它!”益铃说完又想到什么。“对了,大哥哥,你好像认识玉虚子叔叔……”
苍冥点头,“曾向他询问过小薄的归处。”
原来那个姐姐叫小薄啊。益铃看着他稍显落寞的表情,不禁又问道:“大哥哥怎会去向他询问小薄姐姐的去处?他真的说的话很准?”不禁心里涌出一丝担忧。
苍冥看她笑道:“六界之内谁不知道昆仑的天机尊者玉虚子,沉迷测算,以致流连人间极少回昆仑,成了个人间街头算命的。”顿了顿又道。“不过他确有真才实学,测算都极准,六界之内除了蓬莱的木秀尊者洛紫,在这玄术上怕是无人能出其右了。”
益铃闻言又喜又恼。喜的是自己竟能有幸遇到这样厉害的人,恼的,自然是玉虚子叔叔为自己所测的卦相了。竟是万劫不复?怎么会呢……
“小娃娃……”刚出口苍冥又顿住,“我叫你小益吧。我名为苍冥,但你可以继续唤我大哥哥。”
益铃却摇头,“这称呼定是小薄姐姐生时唤的,小薄姐姐是独一无二的,这称呼自然也是。我还是唤冥哥哥吧,好不好?”
苍冥感慨她心细如此,又叹她如她善良。心下不禁流露好感便点了头。又倾身询问道:“小益从哪儿来?独自一人想去哪?”说完手指轻轻捏动,想要算个通透。离此不远的伏云镇人啊,父母都是文人,几代书香,几月前却突然病亡。这家世倒清白简单的可怜。脑中闪过什么,苍冥没有在意。
听到他问,益铃心下不禁又伤心起来。“我和爹爹、娘本来住在离那边伏云镇四十里外的小村子里,十几天前有妖魔经过村子,将全村的人都杀死了,爹爹临死前让我上蓬莱拜师修善。”
苍冥皱起了眉,是她在说慌吗?不,不对,看着不像,竟是自己算错了吗?捏指又算了数遍,依旧如此,但那从脑中闪过的什么却让苍冥抓住了……半晌,苍冥嘴角露出一抹笑。原来如此,若不是自己法术不弱于他定然不会发觉的。但这个玉虚子为何要为她捏造一个身世呢?苍冥抵着玉虚子之印向前推算,什么都不曾出现,竟是空白一片?难道是自己算不出,怎么可能……苍冥看着那小小的人立即否定了这个推测。会是玉虚子替她消去了吗?但为何要替她消去呢,难道她的身世不可告人?苍冥突然想起了小河灵,如此罕见的河灵栖息在她身上,她定不简单。刹时恍然大悟,玉虚子定然也是看出了她的不简单,又见她心思单纯善良,怕心有不轨之人有心靠近利用于她,便替她掩盖。点点头后苍冥不禁又好奇。被玉虚子掩盖的背后,她究竟是什么来历呢?
玉虚子虽然出了名的怪,但为人正派,想当日自己去相求,他虽态度冷淡,但也说话中肯。想必不是包庇什么大奸大恶之辈。且这小娃娃自己也有心怜惜,不妨助他一力。
益铃看他半天不言不语,却又直盯着自己,不禁有些疑惑。却见他眼中突然一亮,当即便上前道:“冥哥哥,你怎么了?”
苍冥想了想对她道:“小益,你在妖魔屠村中独活下来,难免让人起疑,不如之后就对别人说你来自伏云镇,父母都是文人,几代书香,几月前却突然病亡,故而上蓬莱求道。”说话同时,手指微动凝聚灵力,一点点输入印中。如此一来,怕是只有法力在他二人和之上的人才能察觉异样了。
益铃议毫无所觉,只是困惑,“可娘说说谎是不对的。”
苍冥微笑。“六界之大,龙蛇混杂,行走其间要学会保护自己才是。况且这话是害不了别人的。”
益铃一听,想起爹爹与娘的话。你本是不死之身,体内有一正一邪两股神力,你不能怒、不能恨、不能恶。否则就会让邪力操控你,做一些你不想做的事,就像让娘一直生病一样,伤害别人,但你也要好好保护自己,今后独自一人,此力在必要时还是须用的。此事切不可轻意告诉他人……
爹爹与娘也说不能告诉别人,但当人仔细询问妖魔详情、爹娘死情、而自己独活时又怎么去解释呢?当下不由同意了。“嗯,冥哥哥,小益知道了。”
正待说什么,从轿外传入女声:“王,已出林。”
苍冥轻应了一声,便转向益铃。忽然手中紫蓝火光一闪而过,出现一个木匣。益铃看着惊奇,苍冥只是一笑,从半空中拿过精美木匣,从中取一只墨绿色玉镯。“此去蓬莱路途险长,这玉镯乃用我的发丝炼制而成,你只需用左手中指、食指在上面各点两下,我便能听见你的声音,无论身处何方。”说罢,绿光一闪,玉镯已飞至益铃右手腕上,又一闪,又隐去了踪迹。
益铃欣喜又惊奇道:“这样我就可以经常和冥哥哥说话了……不过它怎么又不见了?”益铃左手抚上手腕,玉镯马上又现了身。她不由眼中一亮。好神奇啊!
苍冥点点头。“只要你的左手抚上手腕它便会出现,平日都会隐去形迹。”
这样显眼的东西,这样甚好。益铃当下又感动又欣喜。露出孩子的单纯,上前就抱住了苍冥的手臂,“谢谢冥哥哥!”
苍冥的眼中也染上了笑意,伸手摸了摸她小小的脑袋。“既已出林,即当别过。小益你万事小心,有事便通过它找我。从今以后,我便是你的兄长。”
益铃听了,高兴地一阵蹦跳。“好啊,我有冥哥哥这个哥哥了!”忽转念问道:“对了冥哥哥,你现在多大了?”
苍冥略一思索答道:“快九百岁了吧。”
益铃愣住了。直到苍冥将她放下云轿,挥手离去,都没有回过神来,看着他的云轿在缓缓升起的日光中隐去形迹,益铃方才追着喊道:“冥哥哥!你是骗我的吧?”
稚气的声音回荡在山谷中,惊醒了一山栖息的飞鸟。迎着日光,益铃沿着山路再次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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