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涤鹿带着感伤行出何吉家后门的时候。大道上,蔺七正于万分悲痛中匆忙赶路。
晚膳后,大家都以为蔺公疲累的睡在了塌上,没曾想,睡确是睡着了,只是这一睡,却已是天人永隔,再也醒不过来,就此安详的去了。
家里乱成了一锅粥,老人的子侄们俱是伤心欲绝,仿若天塌下来一般,完全的不知何去何从,只晓得伏地哀哭,到了蔺五为主公收拾书桌时,才发现老人竟似早有预感,于三日前便已写下书信,将自己的后事交待的妥妥当当。
各项礼仪安排、财货处置细致公允,自不必提。只此刻背在行囊里的十卷“蔺氏呓语”誊本,却是遗书中点名交待要传给卫衍的,这不具名的关门弟子,是近来上门的常客,所有家人也都知道,他实是老人仙去前几年最大的心血及骄傲之处。说是呓语,其实分门别类而又包罗万象的,详细的记载了他多年为官生涯中的大小事件、判断方式、处理原则及影响后果,通读此书,便可知绝对是不可多得之政法兵书、经世瑰宝。
而他自己,暗许是蔺氏长随中最年轻,功夫最为了得,最得主公看重的彪汉,却是遗言中赠与鹿姬的告别礼物。
想起这个近来屡屡照面的明艳少女,他未来的少主,掂了掂轻飘飘的行囊,若不是她带来了纸这样的奇物,如今这背上,怕不是被沉重的竹简早已压的不堪重负了吧。单凭这样的奇巧才思,蔺七便对老主公的安排洞若观火,心无疑虑,也暗自决意,毕此身全力,保护、襄助于她,令那番当日在厅堂中的关于纸的豪言壮语,可以真真切切的现于世,惠于民。
这,也必是老人未竟的心愿。
连夜赶往落卫村,多是为了交付遗托,通报情况,想那两个守礼良善的孩子,也一定不愿错过蔺公的送别仪式,总要尽上几分孝心的吧。唉,还不知他二人得知此情况,会悲怮成什么样子。
思虑中,不觉再次加快了行路的步伐。
而此时此刻,小院内的田授也突然记起一直想要的纸浆配方来,涤鹿却还没来得及告知。
若是按照头前的想法,直接掳了回去,便也无妨,只现下的状态,倒不好强索了,而这郡守府的马车一至,人便再不是自己的控制范围之内。这笔眼见得一本万利的买卖,是无论如何都要拿在手里的,否则,这如今许多人的吃嚼行头,未来蓄武养士的利之凭持,要如何得以保障?
客气的,站在门外向内呼唤。
“涤鹿姑娘,可否至院中一叙?”
“涤鹿姑娘?实是有关造纸术一事,本官有些疑问……姑娘?”
接连几声,均如石沉大海,没有半点回应。田授立时有了不妙的感觉,犹豫了一下,使劲的敲了敲门。
门,并没有上锁,就这样开了。整个屋子结构简单,一目了然,两人早已杳无踪迹,只剩下徐徐燃烧的火堆,不时爆出火星,犹如扇在面上的响亮耳光,而墙上透着微风的大洞,则仿佛是谁人张着的嘲笑的大嘴。
“来人!”
“来人!给我挨家的搜!女子,要活的,男的那个,生死不论!”
感觉受到欺骗的田授终于恼羞成怒,决定彻底的使用武力平息此事,绝不能让那两人就这样轻松的从自己眼皮子底下逃脱,心中暗自发狠,若这次逮着了,一定先让他们脱下层皮来。
蔺七紧赶慢赶终于到达落卫村村口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鸡飞狗跳的场面。
火把满村的乱跑,到处是配有兵刃的武士,村民们俱都战战兢兢的蹲在自家小院里,任着他们穿堂入室的随意翻检,那帮壮汉明显的是在搜索什么人,速度奇快的一家接着一家搜查下去,竟来不及做些惯常的顺手牵羊的勾当。
此时的他还没能神奇到可以预感这事会和自己未来的小主人有关,只是按照一直以来行走四方养成的江湖习惯,不怕事,但也绝不多事。悄然的,隐匿了身形,绕着圈的向卫衍家摸去。
围绕着落卫村的领子山半腰上,卫衍无奈的劝着一直依依不舍送个没完没了的何吉与虎丫。
都已经走了好一会儿了,那倔小子还是一句再送送,再送送的叫唤个不停,卫衍一拿出大哥的架势来,虎丫便有泪花弥漫的趋势,何吉也一副今生不知能否再见的悲痛表情,搞的出逃的两人走也不是,说也说不得,倒象是生生接了个烫手的山芋。
“阿吉,我知你实在舍不得,其实,我又何尝舍得?到现在,我都还记得你出生时的样子,又亲眼看着你长到如今的模样,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亲弟弟,还有你爹,是他和卫三叔帮我盖的房子,你娘,口硬心软的,这些年也很是帮衬过我不少的物事。。说起来,唉……
只如今这状况,你也看见了,我们是不得不走了,否则,你涤鹿姐还不知会被人捆了卖到哪去,阿吉,莫送了,这也走了有一二里地了,你不累,也为虎丫想想,她还小,禁不得如此的夜路,你……将来可要好好待她……回吧!”
说罢,卫衍将整个身体背转过去,再不敢看何吉的脸。
何吉鼻梁泛着酸,强行用大丈夫不流泪的标准控制着自己,他也知道这次是不能再送了,怎也有到头的时候,总不能撇下娘与妹妹追着卫子去吧。硬气的狠狠点点头,拉了虎丫掉头就走。
虎丫则没有那么坚强的神经,莫看她名字起的虎,其实是个再老实胆小不过的善良女生了。一手被何吉扯着,一边忍不住回头,用她那出奇娇嫩的嗓音哽咽着:“卫子哥?……涤鹿姐?”
这饮泣的腔调仿佛立即便打开了何吉心中悲伤的洪闸,停顿,尔后“呜”的一声,哭了出来,转身飞快的跑了回来,从身后抱住卫衍的手臂,含混不清的叨咕。
“卫子哥,你……你要回来看我啊……”
任卫衍再是冷静沉着的性子,此时也忍不住泪意上涌,还是不敢回头,只紧紧握住了抱着自己臂弯的何吉的手,狠狠捏了两下以示安慰。
看着这难舍难分的兄弟俩,涤鹿也暗暗懊丧自责,应该早将造纸术散播出去的,省的别人嫉妒眼红之下,行些鸡鸣狗盗、明争暗抢的破事儿。接着,又有些迟来的警觉,自己这容貌,看来也是个大大的祸端了,得寻个什么法子略微遮掩才好。
众人勉力割舍之间,始终保持着警醒的卫衍却清楚的听到黑暗中传来轻微的衣袂翻飞之声,迅速反应,朝着动静迎面而上,将其他人通通护在了身后。
“是谁?”
来人并不停顿遮掩,三两下跨步便静静的站在了大家面前,微弱火折下,一张方正英气的脸。
正是一路追踪寻来的蔺七。
“蔺七叔?”
卫衍与涤鹿同声惊讶道。
蔺七默默的叹口气,斟酌了一下应该如何开口,卫衍盯着他腰间的一抹白色,却猛地便猜到了他的来意。
“莫非,蔺爷爷他……?”
蔺七捋开垂膝的粗麻制成的绅带,就此跪下。
“蔺公他……已去了……”
卫衍一个趔趄,竟犹如五雷轰顶般,差点站不住了。涤鹿关切的扶住一侧,心下着实替他感伤,这没爹没娘的孩子,如今,连最亲近的爷爷导师也就此没了,唉,那样可敬可佩的人物,也终有尽归黄土的一天。
蔺七解下行囊,双手奉上。“这是老主公临去交待好的,要传于您的十卷誊本,请,一定妥善保存,都是蔺公的……心血啊……”
卫衍勉强挣脱扶着他的涤鹿,浑身软绵绵的飘到蔺七面前,捧起那个毫不起眼的布包,转身朝着蔺子坪的方向五体下拜,久久的,将头埋在包袱中,不愿抬起来。
涤鹿也茫然不知所措。虽然与蔺相如相处时间不长,也没有卫衍那样深切的多年的教导恩情,可在今晚这个事故迭起的夜里突然的收到这样的哀讯,也实在令人毫无抵抗了些,看着一跪一伏的两人,还有一旁没来得及返家的何吉虎丫,涤鹿生平头一次,彻底的没了主意。
唉,思虑再三,不管怎样,先解决眼前的逃亡问题再说吧。
涤鹿上前搀扶蔺七,客气的安慰着:“七叔,起身吧,莫折杀了我与卫衍,还要感谢您辛苦的跑了夜路,告知我们如此重要的消息……”
蔺七并不起身,甚至更加恭敬的扣下头去。
“少主!
千万莫称臣虏为叔,老主公有言,自此日始,蔺七再不是蔺家长随,而是鹿姬,您的跟前护卫。。。
今,皇天后土为证,余蔺七,愿奉涤鹿,苏氏为主,心之所向兮,虽九死其犹未悔;力之所固兮,但有恙必无先行自蜕;若违,愿受苍天屠戮之果,于,此誓,神鬼可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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