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决了基本生活问题的涤鹿心情大好,而尝试了新鲜事物的卫衍也终于明白这确是一件大大的好事情。
接着,通过孩子们传递并使用过有了深切体会的妇人们开始上门求取,顿时,卫衍家迅速的呈现出一片繁忙热闹的景象。
对于别人的帮助,涤鹿向来是铭记在心的,向帮忙的大礼、得贵还有孩子们赠送了许多成品,这日,整理了一叠精挑细选的上乘品相的纸张,厚厚的束成一筒,再系上从秀娘那儿讨来的小段丝绸,便扯着卫衍要往蔺相处答谢赠帘之情。
在大门处接待他们的是曾照过面的蔺七,将来意一表,便被请到正厅奉茶稍坐,不一会,又被请到内堂说话。
刚进里间,浓浓的药味便直直的扑面而来,卫衍紧锁眉头,很是担忧的看了带路的蔺七一眼,无声中写满询问,这位方脸阔眉的健壮汉子微带戚容的轻轻点头示意,一时间,涤鹿只听的卫衍长长的吸气声,又从喉咙重重的迸发出来,结合着眼前所看所触的一切,她立时明白,蔺相如的病恐怕是越发的凶险了。
半躺在榻上的老人明显比上次见面要消瘦许多,眼里缺了些光彩,皮肤也有些干枯蜡黄,只是见到钟爱的学生进来,仍是勉力强提了精神,带了笑容和蔼的打趣。
“说是给我带了什么好东西来,别是什么罕见的野物吧,这会子,倒真是有口无心了……”
声音逐渐低沉,想是思及过往,再推及今日的模样,任他这般洒脱磊落的人物,也终有些黯然迷茫。
与卫子对视一眼,涤鹿乖巧的上前。
“不是呢,蔺公可还记得我请卫子前来讨要的竹帘?”
“呵,还有一二分印像,那是当年游历天下,途径楚国时,一位友人赠送的玩物,不打紧的。”
“实是要多谢蔺公的慷慨,若不然,这纸,不知要推迟多少时日才能现世了……”
“纸?”
“嗯,蔺公请看……”
涤鹿就着塌沿,解开系带,将整洁微黄的纸张铺展开来,双手恭敬的呈上。蔺相如来了兴致,又是疑惑又是惊奇的捧着手中之物细细看去。
“这……质地类似绢帛,可用于书写作画?”
“可。”
接着,老人取出其中一张细致的感受了一下质地与质量,甚至弯曲折叠,少顷,老人迅速抬起突然间焕发出异样神彩的双眼,紧盯涤鹿。
“造价几何?”
涤鹿心中暗叹,不愧是曾贵为上卿,见多识广又学识渊博的蔺相如,一语中的,这纸,如现下的状态来讲,最最关键最最优越的,不就是它便宜,易于传播的价格么。
“除人工外,所用原料均是不值价的树皮、野麻、破布什么的,一张绢帛可易百张同等大小的纸张。”
涤鹿娓娓道来。
老人眼中的光芒越发灿然了,沉思良久,满足的叹口气。
“嗨,幸甚啊,幸甚,天下之幸啊……”
转头,万分赞赏的打量着这个由他命名的美丽女孩。
“文人之幸,黎民之幸啊。。我与你涤鹿之名,原是指望你从此洗去过往,迎得新生,不曾料,你竟有如此的才情天分,造出这般万民福祉,功在千秋的物件,唉,莫说区区竹帘,便是要了我这老命去,又有何妨?哈哈……这真是上天赐予人间最珍贵的礼物啊……哈哈哈……”
说到高兴之处,老人径直放声大笑起来。四周的人受到感染,也纷纷露出了笑意,只卫衍有少许疑惑的目光在纸张与涤鹿之间打了个转,蔺公所说的礼物。
到底是这纸张,还是涤鹿呢?
临近午膳之时,老人仍然对那一叠在涤鹿看来还十分简陋粗糙的厚纸爱不释手,按耐不住胸中快意,吩咐家人从书斋取来笔墨,便要即兴的挥毫一番。
涤鹿好奇的看着随从端来的精致笔具,氤氲着墨香的砚台与墨锭,看上去仿佛是狼毫的古朴毛笔,还有新鲜出炉的纸,只那旁边与毛笔有着同色系同质地的小刀却是做什么用的?这就是古人的文房四。。。不,是五宝么?
疑惑间,老人却先执起了那把让她有些不解的小刀,“书刀啊书刀,若这纸当真能用,好用,只怕不久,你这老伙计便要鞠躬落台啰。。。”
原来,这便是基本等同后世橡皮擦功能的书刀,在纸未能发明之前,相对于绢帛的昂贵价格,古人更多的选用竹简、木牍来记事书信,一旦发生错误,那便要用书刀来刮净以便修改的,因此,又称刀笔,归属到笔的范畴里去了。
这也是专做文案的师爷们后来被称为“刀笔吏”的由来。
涤鹿自觉长了见识,耐心的站在一旁候着,看着卫子将墨锭细致轻缓的研磨,待到浓淡干湿皆为合宜之时,老人手持笔管,饱饱的蘸上墨汁,在纸上开始写画。
这是自纸诞生以来初次与笔墨的相遇,是就此金风玉露一相逢还是相看两厌犹自弃?尽管早已知道结局笃信这是人类文化新篇章诞生的标志线,涤鹿还是忍不住些微的紧张。
古朴的大篆自然跃于纸上,结体略呈方形,笔势圆整、遒劲凝重,整体感觉雄强而不失圆润,风格则典丽峻奇,与原色粗糙的麻纸可谓珠联璧合,相得益彰,再是贴切不过了。
蔺相如刻意凑近,仔细观察着墨汁晕染的速度、方式,禁不住再次啧啧称叹。
“好,好,好一张纸啊,便宜,易于传播,轻便,易于整理,墨色自然,还具有绢帛远不能达到的吸水之性,造成独特的晕染效果,果然是好的无以言表啊。。。”
说罢,习惯性的捻捻胡须,浑不觉手上不小心沾染的墨汁就此蹬鼻子上脸,造成如何的喜剧效果,真是个可爱的老头。
大家都有些想笑不敢笑的样子。
“扑哧”
倒是涤鹿一声传出来,就好像打破了魔咒一般,周遭的人都忍不住发出了善意的笑声。
老人茫然四顾,压根儿不知道大家到底在笑什么,眼光所到之处,个个肃容挺直,变换成标准站姿目视前方,只强行压抑的嘴角仍禁不住的微微上翘,出卖了大伙此时的好心情。
涤鹿缓步上前,撕下半幅纸张,在清水钵中沾湿,以温柔恍若对待孩童的神色为老人拭去脸上的污渍,在她眼中,这不是高高在上的官卿,闻名古今的政治家,积威有余的战国名人,这,只是个病中,需要照顾的慈祥老人。
就像……病逝多年的爷爷。
瞬间,周遭石化,大家惊诧于她的大胆,不合礼数,却又被眼前温情的氛围所感,心里不得不承认着这是如此美好、自然的画面,没有人想到应该阻止还是喝斥的好,只能眼鼓鼓的盯着。
老人也有少许的惊诧,尔后表情渐渐的柔和,有些打趣的责怪。
“暴殄天物,如此珍贵的东西,为何竟只是用来擦拭我这张老脸?岂不浪费?”还惋惜的来回打量那团印着黑渍,潮湿皱乱的纸。
提起这,涤鹿倒很有些不好意思。
“蔺公,您一定不知道我是在何等情况下,想到要造此纸的吧。”
卫衍闻言也禁不住回忆而笑。
“这纸,绝不仅仅只是文人墨客的爱物,粗糙些,它便是黎民百姓可用于方便清洁的草纸;涂上颜色,做出形状,它便是糊窗装饰的上佳之物;刷上一层桐油,它便是防风遮雨的纸伞;结实些,它便是可用于包裹杂物的包袱皮;再厚些,它甚至可制成箱子,收纳货物;若是能再轻薄细腻些,加上雕版刻字,它便可成册为书,替万世载史,流传千古,免去繁琐的抄写之苦;还有很多很多我们想象不到、或技术无法达到的方式方法,可资利用,这纸,它真的,不只是纸呢……”
老人听着这般言语,憧憬的呆立当场,平静的表面下,怎也掩藏不住激动不已的心情,喃喃自语:“当得,果真当得……”
半晌,又貌似不以为意的招呼。
“衍,涤鹿,你们看看我这两字写的何如?”
涤鹿以她半罐水的大篆功底顺势看去。
“女……巨……鹿……?”
卫衍则立时推金山倒玉柱般跪了下去,颔首抵扣,语带欣喜感激:“弟子擅替鹿姬谢过蔺公。”
呃,原来是鹿姬而不是女巨鹿,涤鹿很没面子的低头,暗责自己忘了这是什么年代,文字都是从右向左念的,这也是竹简的特殊性造成的书写习惯。
只鹿姬是个什么意思?这年头,绝大多数女子连个名字都没有的,也只有王侯贵族之女,才可被人尊称为姬,等同公主之名,鹿。。公主??
蔺相如轻轻放下毛笔,带着欣赏绝世珍宝的眼神注视着涤鹿。
“今日,我为汝赐名,翌日,我必因此名而荣耀。”
落印,成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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