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终归是天才,走了不一会儿的功夫,苏米就大概掌握了此地诸如“你、我、这儿、那儿”等最简单的口头用语,正如她刚听到时猜测的一样,这应该是山西西南地区某个不出名的小地方的土话,至于更具体的,鉴于此省所谓“十里不同音”多如恒河沙数般繁杂的语音种类,恐怕就算老天爷来了一时半会也弄不清楚。
看起来蛮高的山,因为一条擦着山脚蜿蜒的小路显得并不那么难以逾越。靠近一道山坳的转弯处,男孩轻快的小跑向前,嘴里吆呼着,一手指着前方,一边回头带着献宝般的眼神看着苏米,苏米连忙紧赶了几步,顺着那粗糙且比例明显比同龄人偏大的手望去。
眼前的一切美的令人屏息。
远处,一轮硕大的的夕阳害羞也似的躲在地平线上,露出半张红的迷离的脸;时黄、时红、时紫的柔和光线,穿透变换不停的云层缝隙,肆意的朝大地涂抹着它钟爱的颜色;近些,刚刚冒出头的禾苗在归整的线条分明的田陌中随风舞蹈;茂盛的槐树林旁,零星散落着十来座充满着原始美感的木屋,屋檐上、窗棱上尚余着的少许未曾化尽的残雪,折射着忽闪忽闪的晶莹彩光;正是晚餐的时候吧,空气中充满分外香甜的小米饭的味道,袅袅的炊烟在暮霭的和声中自由的游走,为这一切笼上了一抹朦胧的纱帐。
“卫子,卫子,这谁啊?”
“是哦,穿得好奇怪呢!”
还没靠近村口,几个在外玩耍的顽童就闹哄哄的一窝围了上来,纷纷用惊奇惊艳惊讶的眼神上上下下的打量着苏米。
“她啊,是个仙女!”
“什么?仙女啊……”
“会变戏法么?”
“会不会飞?”
“不可能吧。。。。”
苏米听不太懂,只觉得卫子说了什么,大家便闹得更欢了,雀跃的神情写满了怀疑与羡慕。
卫子相当得意,“我在山上捡到的呢,只是不怎么会说话,比较笨吧。”
“笨仙女也是仙女呢,让仙女姐姐来我家玩啊!”
“去我家,我家有三间屋呢”
“还是我家好,我娘做的米糕最好吃了”
浑不知被打上笨仙女标签的苏米饶有兴趣的打量着,猜测着大概的意思,努力的用一切力量适应着。
卫子断然挥挥手
“呱噪个甚!当然是回我家了”
“你那叫家么?”一个冲天辫撅着嘴小声说了一句,卫子斜睨了他一眼,显然在这帮孩子中他有着相当的威信,冲天辫立时不敢说话了,另几个本还有心争执的也都敛旗息鼓罢了。
卫子扯扯苏米的衣角,示意她跟随自己向村里走去,孩子们还不肯就此散了,拥挤推揉地跟着,一路上也间或遇见成年的男女,穿着差不多样式的粗布衣服,跟卫子打声招呼然后名正言顺的盯着苏米,估计个个也好奇到不行,只是终不便如孩子那样死命凑上来围观而已。
靠近树林处,一座相对显得更加简陋的木屋出现在苏米眼前,屋外简单的用树枝木棍围了一圈,权作院落,地上胡乱种了几排青菜,三两块平整的大青石可做休憩之用;屋外的墙上挂着副大号的木弓,以及一些削好的没削好的木箭。
孩子们争先推开门挤进去,卫子则在门口期待的望着苏米,直到她毫不犹疑的一跨而过,他才一脸欣喜的缀上。
屋内比外面看起来好像要宽敞许多,也可能是物品实在稀少的原因。最显眼的便是木床了,由大堆整齐的木头垒将起来,一头靠着墙,一头则用方正的石块固定着,铺着厚厚的干草垫上叠着两床被褥,一张破旧的短几靠在旁边,除此之外,便只有水缸、锅灶了。
这样一目了然的屋子,苏米找不到丝毫其他人生活的痕迹,他的父母呢?疑惑的望着这个看上去健康、开朗的孩子,苦于无法询问,只能沉默,然后微笑着释放善意。
卫子从床铺中扯出一张硝制好的狐皮,这是他仅有的值钱的东西了,干脆的塞到冲天辫手里。
“何吉,这块皮子去与你娘换些米面吃食,紧要的多些盐…”
“嘻嘻,卫子,不需你的皮子,看我回去偷些出来,给咱们仙女做顿好吃的……”冲天辫不由分说的推掉,还调皮的冲苏米眨眨眼。
“说甚咱们呢…我的…”还没较出个明白来,何吉已出了门去,卫子只得对着他的背影提点
“小心,你娘打断你的腿!”
“她才不舍得哩!”头也不回的得意一声,麻溜的便消失在转弯处。
卫子俐落的屋内屋外忙活着,搬进小堆木材,略微劈砍然后放入灶中,添些干草便擦着火石点起了火,一会儿拔了把青菜,一会儿又不知从哪变出了些干肉,就着古朴简洁的粗陶罐中烧开的水,煮将起来。
苏米站在一旁傻乎乎的盯着,她倒是很想上前帮忙来着,可又实在有些无处下手的感觉,劈柴?看看那连着木头把子的粗重石斧,算了吧。烧火?用打火机点煤气炉还行,土灶下添柴火?不会。拔菜?这个能力可以有,但貌似卫子已经做完了。只好就这么呆呆的与赖着没走的两三个孩子大眼瞪着小眼。
火苗渐渐窜了起来,屋里也有些暖和劲了,卫子又将火堆移了些到屋当中处,既可照明又烧煮着悬在屋梁下的陶壶,估计这是用来饮用的热水。暮色渐渐笼罩,剩下的两个孩子终于满足了好奇心各自回家去了,毫无焦距的盯着两处欢快跳跃的火苗,苏米这才恍惚有了些穿越的感觉。
早已习惯现代都市喧闹繁华的夜,各种形状颜色散发着光芒与焦躁的灯,生平头一次在这么样简陋贫寒的环境、这么样纯粹的等待、这么样安静无扰的夜晚中打发着时间,隔世的迷幻感在浑身每个细胞内充斥着,仿若出窍的魂灵则置身于外的用五感触摸着这个世界,完全没有了时间的概念,笔记本、手机等放在随身背包里的可供掌握钟点的物品,也不知道是不是还在那辆前往伦敦的列车上沉睡着。
也就一会儿,也可能是很久,屋外传来一阵连珠炮般的女声,即使听不懂,苏米也能从那特殊的音质及速度中感知到此人干练又略带些急躁的性格。
“死货,世上哪有什么仙女不仙女的!莫不是虎丫又嘴子馋了,使了你来偷老娘的米面?”
“俄跟你说,就算她是你未过门的媳妇,你也少事事听她的,将来若是有了媳妇忘咧娘,看俄不揭下你一层皮来”
何吉一肚子委屈
“哪个敢骗你啊,你不是跟上来了嘛,卫子哥家真真来了个仙女,进去瞅瞅就知道了嘛,关人虎丫甚事!”
说罢,捡个空子,一把扯过他娘手里的布袋,撒丫子两步冲到屋内,着紧的塞到卫子手里。
“吱嘎”
刚刚弹回去的木门又猛的被推了开来。
火光掩映下走进来的是个约莫二十多岁的少妇,相貌普通,皮肤略微粗黑,只一头乌黑云鬓平添了两分丽色,身着一袭酱色的粗麻深衣,领口有少许简单的刺绣,沾染了些面粉痕迹的袖子则与众不同的在这倒春寒的初春夜里高高卷着,那一进门迅速端出的古今通用的茶壶造型则将她的泼辣展现无遗。
“卫…家…子!?…”
“何婶婶,我……”
卫子有些不好意思,急急扯过搁在床上的狐皮,“我跟何吉说…”一根手指不停点着他的额头打断他的话,象教训自己孩子似的一阵噼里啪啦“卫子啊卫子,亏的我家阿吉整天卫子哥长卫子哥短的,你如何竟教他说些个谎话,什么仙女仙女的,哪来的…”
鞭炮声戛然而止,一边审视着卫子一边得空四处搜寻的目光终于对上了一双瞪得老大正好奇的望着她的美目。
“哈,还真有个美人,这小模样……嗻嗻……”秀娘自来熟的走上前,然后迅速的被苏米身上的着装吸引。
“呀,这是什么料子?能织的这么细密?染的这样雪白?”
自持是十里八乡最为出色的织娘,被里正大人亲口夸赞为“一人可衣五”的上女,甚至因此而得名,远远强过那些从出生至死亡连个名儿也没有的普通妇人,可说老实话,再也没有见过如此奇特的衣料及款式了。
“哎呀,这里面填的什么东西,这么软,这么暖和?还有,这是裤子么?如何能裹的如此的紧?岂不是走动不便?居然连整个耻部都包住了,那要如何方便?还有……”
她徒自兴奋惊怪的上下其手,连摸带拽的,早将那袋米面及兴师问罪的心丢到不知哪去了。
陶罐中缓缓升起食物的香味,夹杂着不间断的朴实的笑语欢颜,将那黑沉沉的夜色彻底的隔绝在了木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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