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武侠仙侠 > 藏机 > 第一章 北道坡,匿马关,夕阳西下

?这年春天来的有些迟,已是朦胧三月,可云州城北八百里的一座小城里依旧是昏昏茫茫,浅草未过马蹄。

  

  来自北方的风依旧有些干燥,明明已是春天,空气里还夹杂着一股莫名肃杀的意味。兴许是去年冬朝廷对草原上用兵的缘故,一场大战下来,强大的帝国得到了草原蛮子们的尊敬与臣服。而随之交换的,北方汉子们的热血与草原铁骑的彪悍也随风而至,险些漫过了前方这座帝国最后的关隘,匿马关。

  

  “听说,那一战可真算是惨烈。杀到最后,双方可真只剩下了一兵一卒。草原上毕方大国师的幼弟战死,帝国老将军的二儿子受了重伤。啧啧,短短一个月啊,双方就各自倒下了两杆大旗。”天京城内的说书人磨破了嘴,大街小巷的茶馆酒肆更是拥挤不堪。天京的百姓父老们就有这样一个特点,平日里爱听个家国大事,边境秘闻,便于给平静淡定的生活添油加料。

  

  梁人尚武,从三百年前在废墟上立国开始,刀剑和死亡便注定吓不倒大梁子民。

  

  尽管战火已经消退了几个月,大梁的骁骑铺天盖地雄姿英发,最终以胜利的姿态凯旋。可实际上,骄傲的大梁百姓可以不知道,但军中的将领和帝国的官员们却明白,这一战,帝国没有占到多少便宜。

  

  大将军回京述职,早已出发良久,来自帝国各州的二十万铁骑业已踏上归程。可毕竟身后还有万余伤兵须得在此修养,待得春天过了,才好且走且停,回归各自辖地。

  

  北道坡是一个很出名的地方,它的价值,不只是帝国北方的最后一道关卡。

  

  熟读帝国历史的人们都知道,三百年前,太祖皇帝率兵突起,在最短的时间内掌控了当时大河南部基于一半的国土。随后,在楚君集结雄兵屯集对岸,黄河春汛的情况下。亲帅铁骑绕道黄河,马踏周边列国,攀上了帝国后方视作天险的燕山,直攻当时的燕国都城,生擒燕皇。这才结束了八国乱战,诸雄并起的春秋历史。

  

  次日,太祖立国,大号为梁。

  

  未及帝国平定,边界危机四起,梁太祖雄姿英发,笑谈挥手间剑扫鞑靼,枪荡瀛寇。最后,在北道坡力拒草原蒙国大军五十万。

  

  那一站,厮杀的天昏地暗血流成河,其中甚至不乏有诸多不可知之地的力量。最后,梁军大胜。祖皇帝亲帅大军深入草原,追杀蒙军八百里,设下定国碑,以骨作身,以血为文。

  

  春秋已故,追思祖先功绩,有梁国士子歌曰:“战气三千里,挥刀破百国。豪情推梁祖,空绝后来人。”

  

  北道坡是一处险地,虽名为坡,却是山石嶙峋,奇峰迭起。匿马关北向南,一路沿平地到丘陵再到险山,地貌奇异,再进*数里,则是五十里绝谷一线天。

  

  对于一线天,年前同金帐蒙国交战时,坐镇京都的战时大都督赵老将军曾言:“一线天以后,再无天日,云州待宰,天京堪危。”于是在那等关头,老将军力谏朝前,将八州兵力征令抽调填入北道坡,方能够解了燃眉之急。

  

  可自大梁立朝以来,朝堂文武素不两立,满堂文臣们对老将军的话多不以为意。梁国以武立国,民风彪悍,武将自然势大。所幸本朝皇帝主张文治,朝堂各部均以文人司要职,几年下来,便得了个势均力敌的效果。

  

  于是立马便有御史道:“本朝兵强马壮,草原化外之民,茹毛饮血之辈,怎是我大梁铁骑以一当十的对手?”如此言论,虽说有些坐井观天倒也不可厚非,可没想到最后,这名脑袋被驴踢了的御史末了还加了一句诛心之言,“军中有人手握重兵,门生故吏无数,于战时调兵遣将过于集中,恐有异心呐!”

  

  未及德高望重的赵老将军说话,皇帝陛下已经步下龙椅,将那名御史踹倒在地,抬手便抽。陛下被气的不轻,骂道:“你这蠢货!老将军乃先皇之弟,寡人叔父,若不是我大梁周遭环饲虎狼,将军早已裂土封王,我看是你这贼子才有异心!”

  

  就这样,原本一场舌战便因这场闹剧告终。帝国抽调所辖八州兵马二十万,着大将军赵无极总领。而那名纳了逆耳忠言的御史,则被皇帝下旨打发到外地,做了名小吏。满朝文臣噤若寒蝉。

  

  于是,不管怎样,北道坡因此得以保全。对比下来,流放一个御史也就不算什么了。

  

  梁国在同草原一战打得声势凶猛,堪称五十年来兵戈最盛。这一战告诉世人,虽然几百年过去,但是大梁的战马未曾老去,大梁的男儿还能提起梁刀。而也是这一战,打出了草原金帐这匹黑马,它的战力之强,紧随梁国之后。

  

  三百年前梁祖建国,将当时的蒙国撵回草原,他告诉他的后人,帝国最大的敌人,永远是草原上那头野狼。太祖后来定都天京,其间离草原只相隔了一个云州。祖皇帝曾笑道天子守国门,他想经常看看这个老朋友,看看能不能等到他老去,从而给子孙们留下片太平江山。

  

  可惜,祖皇帝老死也没有等到这一天,他只能吐出一声叹息。而在他死后两百年,蒙国得以分裂,变成如今的金帐和遥远北方的银帐。

  

  战争没有在人们心中留下太多阴霾,梁人豪放,一如他们异常骄傲。大战过后的痕迹早已被人们抹平,草原金帐已无力南侵。云州太守魏元从辖内调集过来大量物资和匠人,帮助各处尽快修缮房屋和防御工事,因为春耕已近了,边关土地贫瘠,雨水不足,若不尽快耕种,年底很容易起饥荒。

  

  匿马关内,城墙被重新加高两尺,焕然一新。几名征调而来的匠人正在士兵的带领下修筑箭楼与哨塔。边关民风淳朴豪放,这些匠人们大都入伍从过军,三下两下便与守城官兵们熟识闲聊起来。

  

  此时,一名耳畔蓄有络腮胡子的大汉感叹起来:“我的乖乖,这草原蛮子还真他娘的能吠,连这上千斤的哨塔也给老子推了五个。”

  

  梁国边境筑有大量哨塔,全建在山坡高处,四面由千斤硬石围住,其间密布箭孔刀孔,出入口紧靠内部密道。不仅遮风避雨,内可藏匿两队人马,一般为十名弓箭手,十名枪卫。

  

  哨塔给草原骑兵带来了极大的麻烦,这让他们的战马冲击无从下手,锋利箭头无用武之地,也让金帐的武士们咬牙切齿。于是,为了对付大梁的边境哨塔,金帐蒙国斥重金笼络了大批奇巧匠师,日夜兼程赶制出数具“铁浮图”,开山裂石,坚固难当。

  

  络腮大汉旁边一名精瘦汉子嘻嘻一笑道:“怎么,李老三,你个软蛋怕了,我可知道你对你家那婆娘可是厉害的紧咧,原来他娘的可是裤裆里硬心坎儿里虚呀。”

  

  瘦汉子的的话引得周围大伙儿一阵哄笑,李老三脸皮子臊红,恼羞成怒道:“彭清,你娘咧,老子什么时候怕了。想当年老子当兵的时候,可是足足砍了七个秦国兵的脑袋,老子可是血山里爬过来的,什么时候怕过?”

  

  梁国立国三百年,兵强马壮,周遭还有大小不一数个国度,多年下来难免摩擦不断。其中以帝国南方的秦国为最,两国隔着大河相望,有些地方甚至接壤。只是因为一些原因,帝国扩张的脚步一直无法踏出。而像这李三一般,曾入伍从军服过兵役的精装男子也着实不在少数。

  

  李三周围的匠人们,外还有几个巡视偷闲的士兵,一听这厮居然上阵拼杀过,并且还拿回了七个人头,便早已停了对他的嘻笑,开始对他敬重起来。精瘦汉子彭清嘿嘿一笑,望着李三开声讨饶。

  

  梁人豪迈,是非分明,莫看骂过几句,些许小事根本不以为意。汉子李三洒脱笑道:“兄弟我也只是说说,哪能伤了大家情分,都是大梁百姓,可不是河下秦国那帮怕老婆的软蛋。要我说这里这几个提着梁刀的兄弟可了不得,见过真场面,秦兵跟蛮子可没的比。我老三可是来晚了,没见着那等阵仗。”

  

  周围匠人俱是笑着点头,氛围活络。一名带甲兵士笑道:“三哥说的哪里话,这沙场上的事儿,杀得人便是本事,活的下来就是手艺,兄弟们都是脑袋系在裤腰上干的一样活计,摸爬滚打,哪来什么了不得。”

  

  这时候,一名勾在哨塔边松动土石的弓手插话道:“要说这了不得,我还真见到一位小兄弟。舞了一手好刀法,能力开三石强弓,我亲眼见着他在蛮子堆里杀了三进三出。光那一次,杀的蛮子怕是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此话出口,周围的人俱是啧啧称奇,李三仰慕道:“这起码得是位小将军了。”

  

  岂知那弓手摇头说道:“我当时也奇了,只是见他使的是普通梁刀,穿的是士卒衣甲,分明跟我们一样是个大头兵。”

  

  当下一群汉子一起感叹,只说这军营里藏龙卧虎,那名少年迟早得飞龙冲天。

  

  匿马关上,砌高两尺的城墙黄泥未去,牙将林清远安置完又一批伤兵返程,此刻正巡视整个关隘内的警戒。

  

  大梁善待伤兵,老将军曾言:“帝国的士卒可以战死,但不能因重伤不治而死。对于战争过后失去战斗能力的士兵,帝国会分发抚恤,送其回乡安老。

  

  林清远从军十年,为人谨慎中直多年来稳扎稳打熬到如今这个位置。其人武艺超众,练得一手好枪法,在军中素有威名。

  

  忽然,身旁亲卫唤道:“大人,您看前方!“林清远闻声望去,只见关外漫山绿草,远处天地相交的地方隐约有一抹白色影子,若不细看,定然无法察觉。白影移动速度不快,只是随着时间推移逐渐开始靠近,那似乎是一个人。只是不知为何,尽管白影已经到了眼界之内,城墙上众人还是无法看清。

  

  视线中那人走走停停,一袭白衫随春风跳跃。待得他行至匿马关下,人们才完全看清,这竟是名白衣僧人。

  

  僧人模样年轻,面貌出尘清秀,他手执佛礼,行至关下迎风而立。

  

  林清远瞳孔微缩,表情有些凝重。他看着关下和尚,再看看关内防式。

  

  此刻,北道坡,匿马关外,夕阳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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