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晏勾了勾唇,已经控着鞍辔起步。
楚意只好回头吩咐了一句:“饮冰跟上,其他人不要靠近百丈。”
路上,萧晏向她介绍魏远山。
他只能够想起与楚意有关的记忆,却知道魏远山就是未来的晋国皇帝。
这代表着,他这位舅舅前世很可能和楚意也有些关系,带着公主,他或许能想起更多回忆。
楚意听完他的话,不禁问道:
“若照你所说,这位大皇子和晋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祭司亲如一家,他的妹妹含烟公主还是大祭司的妻子,并且,他提前得知老晋皇熬不过这个新年的事,又早已准备妥当……他为什么会夺位失败呢?”
“等到了我们便知,而现在,唯一的解释就是……那个大祭司,反水了。”萧晏眸色微沉。
片刻后,两人七拐八拐,来到东四街的飞白墨行。
萧晏道:“这里,就是无愧楼在上京最大的据点。”
“上京城内的江湖据点,你就不怕本宫抄了它。”楚意抬起头,望着飞白墨行的牌匾,勾起了唇角。
萧晏道:“抄了它,那我只能靠阿意你养着了。”
“咳咳,那还是算了。”楚意想到自己刚才给说书先生留下的几枚铜板,很是肉痛。
走进店铺,里面的木架上摆放着文房四宝,名家书画,一名伙计立即迎上来。
“两位公子需要点什么,狼毫徽墨,玉砚宣纸,只要是与文房四宝相关的,我们飞白墨行应有尽有。”
楚意穿着男装,又做男子打扮,墨行的伙计一时之间也没有分辨出她的性别,只觉得两人相貌出众,一定身份不凡。
楚意从前喜欢书画,观察了一番这里,点了点头。
看这里的布置就知道,无愧楼的盈利应该不算少。
萧晏掏出无愧楼的令牌示意,问道:“褚叔呢?”
墨行掌柜远远地就见到令牌,立即冲出来,激动地说:“属下见过公子!还请跟属下来。”
两人跟在掌柜后面走进墨行后院,萧晏还特意牵着楚意的手,直到一个房间门口,掌柜解释道:“楼主外出找大夫去了,江公子和……那位在屋内。”
“那位”,就是晋国大皇子魏远山。
萧晏敲了敲门,房间里传来一声沙哑的“进来”,一名白衣青年打开门。
“公……公子?!”
江沐帆十分惊讶萧晏和楚意的出现,但还是很快就反应过来,双手交叠,大拇指合并地向他行晋国礼。
“见过公子,您居然这么快就来了。”
他和大殿下来到这无愧楼的上京据点还不到半天,没想到萧晏就亲自前来。
萧晏淡淡地看着江沐帆,青年还是和几个月前一样的清瘦俊秀,穿着一身白衣劲装,只是,他的头发凌乱,脸色也略带几分苍白,衣摆处还溅着血色。
半年前,魏远山打算在老晋皇驾崩后争夺皇位,为了防止自己夺位失败后,雍国人对萧晏下死手,他将自己在燕国的势力,也就是江沐帆那些人,全都送给了萧晏。
但很快,江沐帆担心魏远山在晋国无人可用,将手下交给衔影调遣后,孤身一人回了晋国。
后来,萧晏觉得江沐帆会出事,特意吩咐无愧楼在晋国的人,若魏远山出意外,就帮他们一把。
所以魏远山和江沐帆两人,才会在无愧楼的护送下,一路来到上京。
萧晏想到前世的衔影和现在衔影的不同,更加确定,前世江沐帆定然死在了晋国,再加上衔影瞎了一只眼睛,才彻底性情大变。
江沐帆的右臂有伤,仍坚持向萧晏行了一个完整的礼。
“恰好没在宫里,接到消息便赶来了。”萧晏解释道,看向他的身后。
那里,躺着一个身穿藏青衣袍,脸色青白的中年男子。
“阿晏啊……没想到,你现在都长得这么高了。”
男子的声音虚弱无比,他费力地抬起手,江沐帆连忙将他扶坐起来。
男子定定的凝望着萧晏的脸,不知想到了什么,暗金色的眸子无比深邃,认真地说:“你很像魏如黛,比小时候像,阿晏,我们已经八年没有相见了。”
萧晏听到他提起魏如黛,眼神没有任何变化,淡漠地反问:“大殿下倒是和八年前没有什么两样,只是,你怎么伤成这样了?”
他上一次见到魏远山,是八年前的雍国皇宫。
那年寒冬腊月里,他一个人独居在冷宫里,没有炭火,也没有吃食,只能喝从外面接来融化的雪水。
他知道,这是萧稷兴想饿死或者冻死自己。
没想到,当时恰逢魏远山出使雍国,他特意问起了他这个先帝之子,不但见了他一面,还将江衔影留下保护他。
但实际上,那时候的江衔影也只是武艺初成的少年,他留下来,不过是跟自己一起受苦。
魏远山用晋国大皇子的身份,警告了雍国那些恨不得将自己除之后快的人,不管魏如黛脱没脱离晋国皇族,魏如黛都是他的妹妹,萧晏是他魏远山的外甥。
魏远山是晋国最有可能成为太子的大皇子,未来的晋国皇帝,既然他要保下萧晏,其他人也不敢再动。
后来,那些人渐渐放弃了杀他的念头,转而软刀子割肉,将他养废掉,再后来又想着借刀杀人。
去年雍国战败,萧稷兴终于成功将他送到燕国做质子。
“我老了,但你还年轻,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才几个月大,连娘亲都不会喊……”
魏远山的话语断断续续,只说了一句话,就要歇一会儿,显然伤势严重。
他说了半天,见萧晏一直没认真听,只好看向楚意。
然后,他就见到了楚意和萧晏交握的手,瞳孔一缩:“你们俩?这位公子是……”
魏远山震惊到差点失态,不由自主用眼神询问江沐帆。
为什么他和他的外甥八年没见,刚见面就看见外甥和一个少年手牵手?
为什么他们两个看起来还很是般配?
江沐帆之前不是告诉自己,萧晏与燕国的永宁公主关系很好吗?
难道永宁公主只是个幌子,他外甥……误入歧途了?
江沐帆才注意到这一点,他也不认识楚意,震惊得瞳孔地震,表示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等等,阿晏啊,”魏远山说话都有点结巴,“你不是做了永宁公主的侍卫吗,这,这是怎么回事——”
楚意终于有机会说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甩开萧晏的手,咳了咳,客气地说:“魏伯伯,我就是永宁公主楚意。”
清越干净的声音,像是月光下潺潺流动的清泉水。
魏远山惊讶地睁大眼睛,仔细打量着她,终于发现眼前这少年俊俏得过分,更像是个小姑娘。
他松了一口气,真是万幸。
“楚……你是永宁公主?可是我怎么听说,燕国的永宁公主身体不好?”
楚意掩唇咳嗽:“是不太好,但也没完全不好。”
她也在观察着魏远山。
楚意第一眼看见这个男人,就确定了他的身份,魏远山生的一双苍鹰般锐利的双眸,眸色是比萧晏更深几分的暗金色,五官深邃而英俊,又和萧晏有三分相似。
只是,他的嘴唇发青,脸色也很难看,气息更是虚弱。
“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你这是中毒了?”萧晏问。
江沐帆悲痛地说:“飞白大哥出去找大夫,正是因为大殿下的伤。”
他这才解释起来:“先帝骤然驾崩,大殿下布置的人竟然一夜之间全部暴毙身亡,禁军包围了皇子府,属下只能护送大殿下一起先逃出绛城,还有两位小公子和小公子,也送出了绛城。”
绛城,就是晋国国都。
“多亏公子相助,我们在飞白兄的护送之下来到上京,却也被大祭司和三皇子的人一路追杀,有人用暗器伤到了大殿下,那暗器上有毒……”
萧晏眸色深沉,看来他猜的没有错,那个大祭司,果然背叛了魏远山。
魏远山半躺在病榻上,道:“应该是涂在暗器上最常见的长恨散,那毒虽然常见,但解药所需的药材十分珍贵,只有晋国皇室才有。”
他眼中满是无奈与悲哀:“可现在追杀我的,就是我的弟弟们。”
楚意眉心一皱,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萧晏,但没有开口。
魏远山是萧晏的亲舅舅,现在中了毒,而萧晏的血可以解百毒。
她没有说话,是因为救与不救,都该由萧晏自己决定,哪怕魏远山是未来的晋国皇帝,救了他就能得到一个天大的人情,但是,取血是要伤到萧晏的。
萧晏听到魏远山的话,眯起眸子:“先让褚飞白找找解药。”
他就算想救魏远山,也不可能第一时间说太多。
魏远山不知两人心中在想什么,他有些羡慕的看着楚意,暗金色的眼眸黯淡。
怎么能不羡慕燕国的皇族呢。
身在皇家,做任何事都身不由己,他魏远山一出生就要去争夺皇位,兄弟阋墙,骨肉相残,这都是常有的事,他甚至早已习惯。
可燕国却不一样。
诸国都知道,燕国太子是他们的皇帝一登基就确立的,地位稳固,能力也出众。
这种情况下,他们兄弟几人几乎没有任何矛盾……就算是那个被贬为庶人流放的四皇子,在他们晋国看来,也是很好的下场了。
至少,那四皇子还有命活,但他的亲弟弟,却要他死。
魏远山长叹一声。
萧晏皱着眉,又问:“大皇子不是说,早已准备好夺位,并且计划天衣无缝么?为何会失败?”
魏远山接过沐帆递来的茶水饮了一口,才冷笑一声,道:
“所有人都被骗了,这一切,都是先帝布下的局,其目的就是为了给他喜欢的老三铺路,我与老二,不过是老三的磨刀石。”
楚意联系着之前知道的事,晋国争夺皇位的,就是大皇子二皇子和三皇子三人,其中,魏远山这个大皇子又是最有能力的一个。
只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魏远山陷入了回忆,娓娓道来。
“三年前,先帝伙同我们晋国的大祭司庆荣,放出自己即将驾崩的消息,当时我便要起事,但其实,那就是他的一次试探,他在这场试探中,将唯一表现得悲痛难过的老三,立为自己心里的储君。”
楚意惊讶的听着,回想起自己从前听过的流言,晋国的确总是传出老晋皇要驾崩了的消息,已经持续了好几年。
传到最后,没有人知道是真是假。
“可惜,老三是个不争气的东西,他无才无德也无脑子,根本斗不过我与老二,先帝就又让庆荣为他保驾护航,庆荣一边蛊惑老二造反,一边用如烟的关系拉拢我,我自然相信他,直到先帝真的驾崩了,我所有的布置,庆荣早就了然于心!”
说到最后,魏远山咬牙切齿,暗金色的眸子布满血丝。
他为夺位布置下的一切准备,几乎都没有隐瞒庆荣,没想到庆荣在最关键的时候反水,让他措手不及!
而老二也不知怎么被他说服,决定与老三联手,先出掉自己这个最大的威胁。
如果没有萧晏的无愧楼暗中护送自己离开晋国,恐怕他和沐帆,至少要有一人死在绛城。
萧晏,救了他一条性命!
萧晏在旁边,低声向楚意解释晋国大祭司的身份。
“一个是快要过世的老皇帝,一个是正值壮年的新君,那位大祭司为何选择帮先帝,而且,你可是他妻子的同胞兄长。”
魏远山低沉地说:“他的算盘,自然是老三那个蠢货当了新君,晋国也就成了他庆荣的晋国。”
而且,他心怀抱负,他早就向庆荣透露过,如果他登基了,必然要励精图治,清理一番朝中那些无用的官员。
虽然那些官员里并没有庆荣,但是,很多人都是庆荣身边的拥趸者。
他早就应该有所察觉的,可惜却没有看透。
楚意明白过来,那位三皇子不过是个废物草包,大祭司庆荣扶持他上位,就相当于将一国之君拿捏在了自己手心。
至于妻子兄长的性命,当然没有他自己权倾朝野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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