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还是结巴。
萧晏道:“你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他眼中有着担忧,他知道重生后的楚意很嗜睡,却没想到她一口气睡这么久,若不是呼吸平稳正常,大夫也看不出她有什么异样,他就要叫醒她了。
楚意揉了揉眼睛坐起身,迷茫地看着这个出现在自己床头,还叫着自己姐姐的陌生女子:“那这是……什么情况?”
如果她眼神没问题,眼前的陌生女子,应该和顾桑桑差不多大。
一个几乎能做她娘亲的人,在叫她姐姐???
萧晏说道:“你再仔细看看她是谁。”
楚意看见陌生女子的淡金色眼瞳,这才反应过来:“她是含烟公主?”
自己之前在暗室见到魏含烟时,灯光昏暗,再加上她浑身是血,看不清楚面容,仅凭眼睛才能确定她的身份。
而现在,楚意认真地打量着她,面露惊艳。
魏含烟生得娇艳柔美,弯弯的柳眉之下,是一双如清泉般澄澈的淡金色眼眸,唇瓣上有几分还没愈合的伤口,却带着甜甜的笑容。
楚意虽然看见魏含烟眼角有一抹极淡的细纹,也能看出她已经年逾三十,却发现她的神情举止,简单得像是十五六岁的少女。
“姐姐叫我含烟就行的呀,”魏含烟被楚意看得有些害羞,脸颊微红地说,“姐姐你终于醒了,魏远山很担心你的,昨天一夜都没睡。”
楚意更加困惑,问:“魏远山,担心我?”
魏远山现在应该忙着打扫战场,处理自己的弟弟,然后登基称帝吧?
萧晏解释道:“昨日大夫诊治过后,发现她身上的都是皮外伤,不算严重,只是她被关在密室太久,一直未曾进食,所以差点饿死,如今吃过东西后,就活蹦乱跳了——”
他也不是很想用“活蹦乱跳”这四个字来形容自己的小姨,但事实上就是如此。
魏含烟躲到床榻另一半,大眼睛转来转去,那里距离萧晏和四月最远。
她指着房间角落,用撒娇似的语气问:“魏远山,我都快饿死了,你能不能让我吃一颗那个?”
楚意顺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就见角落里有一个小小的炉台,上面散落着很多赭色的栗子,那些栗子被镀上一层香甜的蜜糖,一个个油光锃亮。
淡淡的香味传来,栗子就快要烤熟了。
萧晏眼皮一跳,盯着魏含烟这张和记忆里的魏如黛很像的脸,冷冷地说:“这是给……你姐姐的,而且,从昨日到现在,你已经吃了三大盆饭。”
魏含烟舔了舔嘴唇,无奈地低下头,小声道:“好吧,那只能姐姐吃,你不许吃。”
“我怎么觉得,含烟公主的伤挺严重的,”楚意听到这两人的对话,整个人有些不好,“脑子好像都出现问题了。”
萧晏嘴角抽搐。
他咬了咬牙,面无表情地回答:“魏含烟身体上的伤并不致命,但她的意识出现了问题,她从昨天醒来开始,就把你当成了魏如黛,把我当成了魏远山。”
楚意:?
旁边的四月点了点头,补充道:“昨,昨日晋国,大殿下来看望她,她,管他叫父皇。”
楚意:“……”
魏含烟一脸无辜地问:“你们在说什么,魏远山不就在这里吗?姐姐,他一向最关心你啦,这两天他一直守在你身边呢,你看他的黑眼圈多明显。”
萧晏愤怒道:“闭嘴,我没有黑眼圈!”
“又凶我!”魏含烟哼了一声,别过脸去,就像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
楚意定了定神,想单独问萧晏,于是说道:“四月,你带魏含烟再去看看大夫,而且她身上的伤也该换药了。”
魏含烟听到楚意要赶自己走,立即拉住她的手,差点扑到她怀里,眼中多了几分焦急与害怕:“不要,我不要离开姐姐!”
她还是害怕男子靠近,哪怕她现在认为萧晏是自己的皇兄魏远山。
楚意身体因为她摇晃了一下,一个东西从衣袖中落到地上。
铜黄色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音,滚到魏含烟脚下。
魏含烟弯腰捡起铃铛,又还给楚意,似乎完全忘记了自己昏过去之前多楚意说的话:“姐姐,含烟不是故意碰掉你的东西的。”
楚意将魂铃收好,努力露出一丝僵硬又温和的笑容,一本正经地说:“没关系,含烟,你先去换药吧,否则姐姐会心疼你的。”
“那好吧。”
魏含烟露出“我不要姐姐心疼”的表情,一步三回头地走出房间,和四月之间距离好几丈远。
楚意微笑着目送她离开,才长吁一口气,扶额叹息。
太离谱了。
萧晏的小姨,一个年龄与顾桑桑差不多大的女人,叫她姐姐?
不仅如此,魏含烟还把萧晏当成了魏远山,魏远山当成了她的父皇?
半晌,楚意明白过来。
“我知道了,魏含烟不知在暗室经历了什么刺激,所以现在只有十三四岁的心智和记忆,你和年轻时的魏远山肯定相似,于是她把你当成了魏远山,而魏远山现在的年纪,她误以为他是死去的老晋皇也很合理。”
萧晏黑着脸,面色冰冷:“合理?那为何她叫你姐姐?你和魏如黛又不像。”
真是可笑,他家阿意若在刚刚那个蠢女人心里是魏如黛的话,岂不是变成了他的母亲?!
楚意尴尬地说:“……可能是,我散发着姐姐的光辉。”
或许是因为,魏含烟在彻底意识失常之前,是楚意救了她,她就下意识将楚意当成了自己最在乎的姐姐。
“魏含烟最在乎的的人,居然是魏如黛?”
萧晏皱起眉头:“魏远山不是说过,魏含烟为了嫁给庆荣,不惜诋毁自己的姐姐,她怎会如此依赖魏如黛?”
据魏远山说,当初魏如黛与皇族决裂,刚过及笄之年,与现在的楚意差不多年纪。
魏含烟比她更小,却站出来说,自己要代替姐姐嫁给庆荣。
晋国的皇族历来多皇子,但每一代都奇怪的只有一位公主,这一代却意外有两位,也正因如此,老晋皇才同意魏含烟的想法,放魏如黛离开晋国。
楚意也很疑惑,但她并不觉得现在的魏含烟是在骗他们,那无措单纯的神情是装不出来的。
这时,江沐帆敲门进来。
他行了个礼,才说道:“侯爷,永宁公主,已经确定庆荣书房后面那间密室内的尸体,就是庆荣唯一的徒弟童川,也就是说,从今往后,晋国没有大祭司了。”
“侯爷?”
楚意面露惊讶,萧晏什么时候成侯爷了?
江沐帆看着萧晏,道:“昨日殿下被百官推举为新君,不日将登基为帝,如今代行皇帝之权,殿下说萧公子随自己平定奸臣有功,还救了自己的性命,所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册封萧公子为大晋平宁侯。
殿下还将昔日如黛公主的公主府赏赐给了侯爷,改为平宁侯府,就是这里。”
“大晋平宁侯。”楚意重复这个称呼,睁大眼睛。
理论上来说,萧晏是雍国先帝之子,但他也是晋国公主的儿子,被册封为侯伯也是可以的,同时,他也是雍国送到燕国的质子。
“册封为侯就册封为侯,为何非要叫平宁侯?本宫是永宁公主,他是平宁侯,为何他可以压本宫一头?”楚意合理怀疑大舅是故意的。
她清澈的眼中满是控诉,萧晏勾着唇,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头发,然后靠近到她耳畔。
楚意下意识想要往后躲,却被他勾住脖颈。
他用仅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在她耳边低声说道:
“公主若介意臣压您一头,那臣就请舅舅为臣换个封号,让公主压臣一头,可好?”
他不介意。
楚意的脸猛地涨红,她一下子想到了什么,深吸一口气:“闭嘴。”
萧晏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轻飘飘地问:“臣改成宁下侯,公主觉得如何?”
宁……
楚意捂脸,耳根通红。
江沐帆看着二人,忽然感受到了自己弟弟江衔影平时的感觉。
侯爷嘴里这个宁下侯的“下”,是正经的下吗?
“对了,那个庆荣怎么样了?”楚意不愿再和萧晏讨论这个问题,转移话题道。
江沐帆:“此人也刚刚苏醒不久,大殿下说他会亲自审讯他。”
他犹豫了一下,才说:“二位可知道童川的死因?”
萧晏皱起眉头,之前在密室内他并未仔细看过那具尸体,只能确定已经死去了两三天。
楚意问道:“怎么死的?”
暗室内的情景,很明显像是庆荣与童川在折磨含烟公主,但死去的却是童川。
“难道说庆荣逃走之前,杀了童川灭口?”
“他被人咬断了喉咙,一击毙命。”
江沐帆的声音低沉。
“之前含烟公主昏迷的时候,大夫验到了她嘴里的血,据推测,应该是庆荣在折磨含烟公主的时候掉以轻心,两人距离很近,他,被公主反杀。”
“而且含烟公主的指甲破裂,手腕也有捆绑的痕迹,意味着她是在咬死童川后,自己慢慢挣脱了绳子,只是那密室只能从外面打开,她实在出不去。”
“那也是他罪有应得,含烟做得很好。”楚意闭上眼睛再睁开,她回想起魏含烟那身染成赤色的衣裙和她身上的伤,攥紧了拳头。
童川死有余辜,死在魏含烟手上,最为痛快。
江沐帆又说道,在楚意昏睡这一天里,绛城已经平复。
想要逃去岳城的新帝刚从皇宫内的密道逃出去,就被守在城门的岑霄抓住,只是没想到,他认为魏远山一定会杀了自己,居然以迅雷之势,自戕了。
魏远山将被新帝关到天牢内的二皇子放出来,又将新帝搜刮的钱财还给百姓,在文武百官的要求下监国,只待挑选吉日登基。
晋国的事混乱而有序的处理着,昨天,魏远山昭告天下,为魏如黛恢复了皇族公主的身份,也将萧晏册封为平宁侯。
“看来魏含烟暂时是没办法告诉我们发生什么了,如今只能审讯庆荣。”
萧晏说着,走到炉台旁边,拿起木夹,将已经烤熟的栗子一颗颗夹到盘内,端到楚意面前。
楚意赞同的“嗯”了一声,以魏含烟现在的心智,想问她什么,的确很困难。
“晋地的栗子比上京的要大一些,你尝尝,甜不甜?”
萧晏冷白色的指尖轻易剥出一颗栗子,斯文随意。
冬日温暖的朝阳从窗户透进来,散发着诱人香气的栗子肉,透着温润的黄光。
他轻轻地吹了吹,将栗子放到楚意唇边:“小心烫。”
刚烤好的栗子入口,香甜,软糯,楚意细细地品味着,吃完一个,还未等张口,萧晏已经剥好另一个给她。
“我觉得都差不多,但刚烤好的的确更好吃一些。”
她说道,微凉的红唇不经意地擦过他的指腹,萧晏的指尖不动声色地颤了一下。
他将一盘栗子都细致地剥好,才将最后一颗放到自己嘴里尝尝,眸色微沉。
“臣倒是觉得,很甜。”
楚意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神,认真地吃得不亦乐乎。
直到感觉自己快要饱了,她才说道:“多谢侯爷亲自为我剥栗子,如今大舅应该有很多事要忙,你这个侯爷也快去帮他吧。”
“那公主要好好休息。”
萧晏点点头,从怀中取出那瓣圣莲。
“大夫没有用上这个,你自己收好,还有魂铃,既然是魏含烟送给你的,那你也收好,等庆荣将事情教导清楚后,再做处理。”
楚意感觉他想做什么,问道:“你要如何?”
萧晏眼底闪过一丝幽芒,声音仍旧淡然,微微一笑:“我只是去看看,这个庆荣,究竟是人是鬼。”
屋内的炭火温暖舒适,楚意阖上了眼睛,昏昏欲睡。
萧晏替她盖上薄被,才和江沐帆一起离开,前往庆荣的牢房。
这里是陌生的环境,楚意睡得很浅,但没有做梦。
只有在萧晏睡着做梦的时候,她才会跟着做梦。
忽然,一阵脚步声传来。
楚意猛地睁开眼睛,就见房门被从外推开。
“谁?”
“姐姐,是含烟。”
魏含烟探出了一个脑袋,她的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的包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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