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陈懋，郑亨看着一片狼藉的大城府，长长的叹了口气。
这陈懋一走，烂摊子就留给他了，虽然不是不愿意，但在处理别人搅风搅雨留下来的烂摊子时，郑亨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无力。
这事儿可不好处理啊……
“徐亨……”郑亨伸手招了招。
徐亨也是个勋贵，是兴安伯徐祥之孙。
徐祥是靖难功臣，而且还算是比较顶尖的那种，因为靖难封功时，在封伯这一栏里，徐祥是第一。
“你带人去给城里受影响的百姓们发一些粮食，不用特别多，够他们三两天吃的就行，多了咱们也承担不了。”
“是！”徐亨领命离开。
看着徐亨的背影，郑亨微微一笑。
大明也算是有接茬的武将了。
这徐亨算是新一代中比较出色的了，不过没有经历过战争，毕竟年纪还小，不过兵法什么的都是很出色的。
在新一代中鲜少有上过战场的，这徐亨算是第一个被拉出来的，因为他的人生经历比较特殊。
他的爷爷徐祥是靖难功臣，不过永乐二年就去世了，而且在爷爷徐祥去世之前父亲也去世了，所以他才从他爷爷的手里接过了兴安伯的爵位。
朱棣是个念旧的人，他在对待功臣，尤其是靖难的那一批功臣时都是很宽容的，这徐亨也是一样，被保护的算是比较好的了。
不过庭院里长不出栋梁之材，雄鹰再怎么神俊，被关在笼子里也只能被养成金丝雀。
用这么一场碾压式的战争来作为这种新生代的入门之战，也算是比较合适的了。
看着城内涌动的人影，郑亨微微摇头，叹了一口气，随即抬步走向城内。
该解决的事情还是要解决的，拖着也没有用。
……
南掌。
“这边这边！轻一点儿！这都是种子！”
“那边！把稻子给收起来！这个是要运回应天的！别到时候给我捅娄子！”
“还有，别拉着一张臭脸！给谁看呢！”
南掌王都，沐昕都已经要忙飞了。
从应天运来的土豆已经抵达了这里，他要在这里留下一些用来发给南掌的百姓们，还要挑选一些送到暹罗的大城府去。
暹罗那边和南掌不一样，南掌的内政已经可以说是全面崩盘了。
自古以来，官员都特么一个样子，贪官如黄河之沙，清官永远是凤毛麟角。
南掌皇室全灭，各地的百姓早就反了天了，南掌原本的官员基本上是压不住了，尤其是在大明开始调集南掌民意之后。
但暹罗不一样。
从开始到王室被灭，政权崩塌，暹罗受到战争影响的也就只有罗勇、差春骚、春武里、北碧和素攀这五个府的受影响程度比较严重，其他的地方基本上都没怎么受到影响。
当然了，这个没怎么受到影响指的是明军没有进入过那些地方，但实际上早在明军到来之前暹罗的统治阶层就开始抽调兵力回卫王师。
所以说，暹罗现在受到的打击虽然比较严重，但也没有太严重，这本来是一件好事儿，但对于大明来说就不是了。
这种地方，想要像南掌那样接收就比较困难了。
“沐斌！你给我过来！”
沐昕突然皱起了眉头，从一旁的士兵手中抢过一把刀就冲了过去。
“你别跑！”
沐斌一看事情不对，撒腿就跑，哪里还顾得上自己小叔说的是什么？
不跑？不跑等着挨揍吗？
“我告诉你！你要是再跑！你爹揍你我可不帮你拦着！”
嚓嚓嚓……
沐斌猛地刹住脚步，不过因为惯性还是滑出去了老远。
“小叔，您喊我啊……”沐斌挠着脑袋，一脸讪笑地说道。
“您大点儿声啊，我都没听见……”
“还大点声！？”沐昕一巴掌呼到了沐斌的后脑勺上。
“你怎么过来了？你爹让你过来了吗？”
“嘿嘿……”
看着自己这大侄子满脸的讪笑，沐昕就知道他是偷偷跑来的。
“你就且等着吧！”沐昕把手里的刀扔到一旁，没好气地转头就走。
“等着你爹回来不揍死你！”
“诶诶诶……”沐斌赶忙追上去，满脸讨好地笑。
“小叔，您不能这样啊，刚才那您可是都说了，等我爹要揍我的时候要帮我拦着点儿的。”
“谁说的？”沐昕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您说的啊！”沐斌顿时就急了。
“您说的，我要是再跑，我爹揍我的时候您就不帮我拦着了，那我现在这不是停下来了吗？您不得帮我拦着点儿？”
“哦！你还知道会挨揍啊！？”沐昕猛地刹住了脚步，狠狠地点着侄子的脑门儿。
“你当这里是家里？这里是南掌！是大明以外的地方！要是真出了事儿我跟你爹都不一定能找到你的……”
“你都多大了还这么任性！？能不能给你爹和我省点儿心！？”
“我也不想啊……”沐斌噘着嘴嘟囔着。
“还不是我爹，说什么还不到我为这个家努力的时候，我都要二十岁了啊，还在家里呆着……”
“二十岁怎么了？二十岁你要翻天不成！？”沐昕满脸的恨铁不成钢，不停地点着侄子的脑门儿。
“你爹说的有错吗？我和你爹正值壮年，用得着你为这个家奋斗吗？我和你爹是没多少活头了还是怎么了？”
“那我也不能一直这样啊……”沐斌虽然很不服气，但多年挨揍的经验告诉他现在不是顶嘴的时候。
“您跟我爹总不能永远不会老吧？我是我们这一辈里最大的了，要是我都这样，那弟弟他……”
……
沐昕闻言怔住了。
他们云南沐家一脉命运多舛，黔国公沐英四十八岁就先后因为马皇后和洪武太子朱标的死而悲急交加，撒手人寰。
后来他们的大哥沐春继承了父亲沐英的爵位，扛起了这个家的重担，但没成想，沐春连个一男半女都没能留下，急病而死。
沐家一脉在沐昕这一辈儿一共四个男孩，老三沐昶早夭，后来老大也撒手人寰，就剩下了他沐昕和二哥沐晟。
虽然这些年他们沐家仍旧平稳，但却已经有人丁单薄的迹象了。
二哥沐晟就只有一个孩子，就是沐昕眼前的沐斌，而沐昕取了常宁公主，直到现在也只有一个儿子沐宁。
两个人，都是一脉单传，现在他们仍在壮年，但以后……
“算了，就这一次。”沐昕叹了口气。
其实这个世界通常都是这个样子的，每个父母都对自己的孩子有着自己的规划，这份规划通常都得不到孩子的认可和喜欢。
但你不得不承认，这份规划是集合了他们的人生经验所做出来的，是他们看来最好的。
而你，有着你看起来最好的规划。
“诶诶诶！小叔小叔！”见沐昕的态度松动，沐斌双眼一亮，拉着沐昕就往边上走。
“小叔，要不……”
“不行！”连沐斌的话都没有听完，沐昕直接一口回绝。
“你想做什么我还能不知道？是想让我答应你，让你负责这次物资的押送是吧？”
“我告诉你，想都别想，没门儿！”
因为沐王府的特殊关系，沐昕可以说是看着沐斌从小长大的，他虽然是小叔，但有些地方的称呼却更符合他们家的情况。
有一些地方的习俗比较特别，他们会管自己的伯伯叫大爸，然后从高到低二爸三爸这样的以此类推。
“我没有直接赶你回去已经算是我瞒着你爹了，你现在还想押送物资？你知不知道这一批物资是要送到哪里去的？”
“暹罗！大城府！是暹罗的王都！”
“那地方可不比南掌，那边现在有多乱你不知道？而且就算是不说这个，你爹他在什么地方你不知道吗？他下一站要去哪儿你不知道吗？”
“没事儿，不知道我告诉你，他的下一站就是大城府，然后以大城府为中心开始扩散，一步一步的慢慢解决暹罗的所有问题。”
“你说你要去押送物资，你有没有想过在见到你爹之后要怎么解释？”
“嘿嘿……”沐斌一脸的谄笑。
“那不是有您嘛……”
“滚！”沐昕直接按在沐斌的脑门儿上，一巴掌把他推到一边儿去了。
“我是在帮你，结果你却要害我？”
“你爹是个什么脾气你不知道？自己想死就算了，还得拉上你小叔我？”
“亏我以前那么给你打掩护！”
……
应天府，皇宫，兴庆宫。
“维喆，事情办得怎么样了？”朱瞻垶一遍翻阅着腾骧卫刚刚送过来的奏疏，一边问着下面站着的夏原吉。
“目前来说，一切都还很顺利。”夏原吉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户部的事情他不说能够烂熟于心，但那些大事儿他肯定是记得一清二楚的。
“不过殿下，您也知道咱们一次性不可能收取太多的土豆作为赋税的顶账，一来是这样比例兑换之后的数量太多，二来是我们大明自己的国库也是要存储的。”
“最后，您之前不是下达过命令吗？说国库以后的进粮全部以稻谷和小麦为准，没有您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带一粒粮食出去！”
“嗯。”朱瞻垶点了点头，这个命令的确是他下达的。
其实也不奇怪，毕竟现在大明正打算以粮种威胁全世界，让所有人都跪在大明的脚下，在这种时候这种战略物资自然是不能轻易放手的。
“维喆，不必紧张。”朱瞻壑在奏疏上批阅了几笔，将其放在一边，然后抬起了头，笑着看向了夏原吉。
“孤就是正常的询问一下事情的进度而已，你正常汇报就行了。”
“除了暹罗和南掌，你把送到其他国家的土豆种子的情况也说一下吧。”
“是！”夏原吉点了点头，不过这次他从袖兜中掏出了一张折子，这已经不是一般的记忆里能够记住的内容了。
“今年按照您的计划，朝鲜那边送去了三万斤，倭国十万斤，暹罗和南掌方才已经汇报过了，最后就只剩下了满剌加和白古。”
“其中白古土豆一万斤，满剌加则是三万斤。”
夏原吉合上折子，带着几分担忧地看向了朱瞻垶：“殿下，别的地方倒是还好，就是这满剌加……”
“怎么，觉得给他们的太多了？”朱瞻垶笑了笑，他知道夏原吉的顾虑。
“没错。”夏原吉也没有顾忌，直接开口应道。
“孤是故意的。”朱瞻垶露出了一丝带着深意的笑容。
“满剌加，以他们的大小和实际实力来说，他们的确是不值得这么多的土豆，但在土豆问题已经爆发的今天来说，满剌加的国民少，需要的量就少。”
“因为这个原因，他们的境内有着太多的地方依旧还在种植稻谷，这对于大明来说不是一个好消息，所以我才要给他们更多的土豆。”
“那这……”夏原吉有些迟疑，他有些话，但是不太好说。
“怎么，觉得我太功利，太不近人情了？”朱瞻垶哪里不知道夏原吉想说什么，当即就笑着点道。
“放心吧，我这么做不是为了让满剌加也陷入帖木儿帝国沙哈鲁一样的困境，我是通过用土豆来换取他们手中的稻谷，以免让稻谷流入他人之手。”
“在他们伤害大明的利益之前，大明是不会主动对他们出手的，但若是他们心怀不轨，那么……”
夏原吉闻言点了点头，也不再说话了。
“士奇，你那边呢？”见夏原吉的问题问完了，朱瞻垶又看向了杨士奇。
“回殿下，一切尽在掌握。”杨士奇笑了起来。
“如无意外，等到开春，朝鲜恢复对倭国的通航之后，他们就能够顺利的随着船队前往倭国。”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那就好。”朱瞻垶点了点头。
“他们最好是倾巢而出了，这样对谁都好。”
杨士奇看了看夏原吉，二人同时点了点头，也同时不再说话。
朱瞻垶的目的虽然是没说，但他们二人也不是什么愚笨的人，自然是能够猜得出来的。
陈懋前脚在暹罗大开杀戒，朱瞻垶不加以惩治，反而是将他调去了倭国。
现在倭国正处在反抗势力的萌芽期中，白莲教的人一旦过去就可以说是如鱼得水，而等到陈懋一过去……
倭国，将来会是一个好地方。
毕竟，有鲜血浇灌，植物的生长肯定会很茂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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