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旁边的哈哈，搓着手，兴奋得大脸涨红，看叶贤的眼神，充斥着“爱慕之意”，不知道的还他妈以为哥俩有一腿：
“先生，跟着您有饭吃，只要你把我喂饱了，除了别让我拼命之外，你说干谁，我就干谁。”
啥玩意儿？别拼命？
叶贤差点气笑了，那老子还不如养条狗。
这个哈哈，平常憨蠢笨傻，一到关键时刻，聪明的直往外冒坏水。
叶贤强烈怀疑，哈哈平日里都是装出来的。
哎！
被这两兄弟缠上，也不知是福是祸。
不过眼下逃离贼窝子要紧，叶贤来不及跟哼哈二将扯闲篇，大手一挥，便朝山下跑去，哼哈二将屁颠屁颠跟在后面，兴奋得一路蹦高，毕竟找到一个长期饭票，能不高兴嘛？
只要离开这片山区，就相当于脱离了风云山庄的地界。
山口就在眼前！
偏偏这节骨眼上，一声怒喝自草丛里传来。
“什么人！”
只见草丛里爬出一个暗哨，眼神不善地盯着叶贤，发出一阵冷笑：“哦，这不是叶先生吗？萧寨主只特许你在黑鹰寨范围内走动，什么时候允许你跑到这来了？你该不会是……畏罪潜逃吧？”
凡是暗哨，身上必有“响器”，可随时通报其他哨兵。
一旦行踪暴露，山匪必定策马来追，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叶贤不敢迟疑，连忙从怀里取出匕首，递到暗哨面前，满脸陪笑：“萧寨主念我劳苦功高，特别准许我下山放风，你该不会认不得萧寨主的信物吧？”
暗哨瞥了匕首一眼，眼神更是鄙夷：“萧寨主的匕首，整个风云山庄的弟兄，谁不认识？”
还不等叶贤松口气，那暗哨话锋陡然一转：“那又如何？今日乃我猛虎寨的弟兄当班，萧寨主的手令，恐怕不好使吧！”
今天是猛虎寨当班？真是冤家路窄！
叶贤知道想要蒙混过关，已经不现实，索性改变策略，冲哼哈二将使了个眼色。
想吃饱？
可以！
拿出本事来！
哼哼已经决定跟叶贤混，再无心里负担，一张与生俱来的臭脸，比平日里更臭几分，就这么冷冷看着暗哨：“贬低我们当家的？我看你他妈的是活腻歪了！”
暗哨愣了一下。
哼哈二将的名声，早已在外，莫说猛虎寨，整个风云山庄的人，都略有耳闻，毕竟蠢笨到了一定境界，反倒是打响了名气。
平日里低眉顺眼的哼哼，怎么今天一反常态，硬气起来了？
暗哨呆愣片刻，眼神骤然凶狠起来：“你他妈算什么东西？也敢在我面前叫嚣，信不信老子现在就废了你？”
哼哼不为所动，眉头一挑：“哦？想跟我打？先过哈哈那一关，给我干他！”
暗哨这才惊觉，哈哈已经挪动着肥硕的大身体，悄无声息地来到了自己身旁。
哈哈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焦黄的牙齿，再加上之前喝了糊糊，牙缝里夹着韭菜，咧嘴一笑，跟韭菜炒鸡蛋似的。
等暗哨伸手摸向响器的时候，为时已晚。
哈哈的大肉拳，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响叮当之势，直接凿在暗哨的鼻梁上。
噗！
只听一声闷响，暗哨仰头栽倒，没了动静。
这回轮到叶贤发愣了，蹲下身，探了探暗哨的鼻息，居然死了？
叶贤吞了下口水，扭头看向哈哈的拳头，心中早已惊骇，脸上却故作镇定：“吃糠咽菜这么久，怎么还有这么大的力气？”
哈哈不会邀功，只是咧嘴傻笑。
一旁的哼哼满脸傲色：“哈哈可是寺庙戒律院的武僧。”
叶贤心里倒是有点犯嘀咕。
按说，寺庙的地产极多，再加上香油钱、供奉、地方拨银等收入，纵使乱世当道，日子过得也不会太差，这也是为什么，每逢饥荒，饥民首先想起来投奔寺庙。
哈哈放着武僧不当，跑出来落草为寇，脑袋莫不是被驴踢了？
似乎看穿了叶贤的疑虑，哼哼趁着哈哈不注意，小声提醒：“莫谈往事，此乃哈哈心病。那寺庙和尚，早已被起义军屠尽了，哈哈也是趁乱逃出来的。”
好家伙，饥荒、朝廷腐朽、山匪当道，现在连起义军也冒出来了。
这世道，简直是集天下之大成，坏到不能再坏。
感慨之余，叶贤也是暗暗窃喜。
一顿饭，就能换来武僧当保镖，这笔买卖太赚了。
叶贤不再迟疑，当即带着哼哈二将，直奔青云县而去。
结果刚跑几步，趴伏在路边的一个女子，便引起了叶贤的注意。
这女子身材娇小，穿着碎花红袄，一看就知道是农家女子，身边还放着一个藤编篮子。
见女子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叶贤不由一阵犯嘀咕：“莫不是病倒了？”
刚要过去查看，却被哼哼一把拽住。
“别过去。”哼哼面无表情道。
叶贤眉头微皱：“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哼哼眼神尽是鄙夷：“叶贤，注意你的身份，你可是青云县第一纨绔子弟，四害之首，你干的那些龌龊事，都够编出一本书来，这个时候装起善人来了？”
哼哼跟在叶贤讨口饭吃不假，但其实打心眼里鄙视甚至痛恨叶家，准确来说，是痛恨所有官吏豪绅！
若不是这些畜生，不计后果地搜刮民脂民膏，百姓岂会如此疾苦？
“你若不嫌臭，不怕染病，你便过去吧！”哼哼冷着脸补了一句。
叶贤马上意识到不对劲，仔细一看，果然发现那女子裸露在外的双手，已经腐烂的不成样子……
我去……
虽然叶贤早就知道，这个时代极为黑暗，但是亲眼看到路边饿殍，心里还是无比震撼。
本来归心似箭，高高兴兴的心情，突然变得沉重起来。
叶贤默默朝着青云县走去，只走了不到五里路，便陆陆续续看到七八具尸体，男女老少皆有，有的已经被鸟兽食尽，化作白骨。
尤其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半个身子趴在路边，似是刚死没多久，眼睛睁得老大，眼神甚至连绝望的色彩都没有，无比空洞！
叶贤脸上的笑容已经彻底消失，这一幕幕惨绝人寰的场景，简直是在挑战叶贤的心理承受极限。
见叶贤脸色漆黑，哼哼不由冷笑一声：“这才哪到哪？这就受不了了？”
天底下，还有比遍地饿殍还惨的景象？
当叶贤途径一个小村庄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有多天真。
村子被一把火烧光，木炭废墟之下，掩盖着无数残缺不全的尸体，显然，这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就在叶贤呆愣之际，哼哼冷不丁问了一句：“你可知道，这惨状是何人所为？”
叶贤木讷的摇了摇头。
哼哼却嘴角上扬，露出一抹无比诡异的笑容，似是以骄傲掩盖心中的讥讽怨恨：“路边饿殍出自官府，而你眼前这些……则是猛虎寨弟兄们的杰作。”
“什么？！”叶贤心里一揪，眼神尽是不可置信。
“你以为，风云山庄的寨子，都像咱们黑鹰寨一样，干干净净？只要庄里缺粮，各寨就会暗中派人下山搜罗劫掠，凡是有人烟的地方，必有食物，这是常识。奈何粮食是命，村民自然不会就范，所以烧光，杀光，抢光，合乎情理。”
好一个合乎情理！
叶贤触目惊心，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人命如草芥”。
也终于惊醒，一直以来，自己被萧月凝保护的太好了，以至于忘记了所谓“弟兄们”的真实身份，他们可都是啸聚山林，杀人不眨眼的山匪啊！
就在这时，哼哼再次发出冷笑：“此事不必太放在心上，天下皆这般悲惨，见得多了也就习惯了。待庄内粮食耗尽，各寨就会大举下山，凡是能吃的东西，皆不会放过。等你见过真正的‘匪灾’，你就会明白，这点惨状，根本不值一提。”
匪灾……
这青云县已经如此贫瘠，就算山匪大举下山劫掠，又能搜刮出多少粮食呢？
要知道，风云山庄可是有上万匪众。
而整个青云县，经过连年灾害，死的死逃的逃，总人口也就只有七八万了，届时面对上万匪灾的冲击洗劫……叶贤甚至不敢继续往下想。
本打算一口气逃回县城的叶贤，突然犹豫了。
饥荒、匪灾，总有一样能毁了青云县，到那时，叶家又岂能独善其身？
叶贤眼前仿佛浮现出一幅幅惨烈无比的画面，空虚无比的县城，被饥肠辘辘的山匪攻破，叶家大宅首当其冲，一百多个如花似水的小丫鬟，被饥渴的山匪拖出家门……
叶贤深吸了口气，默默下定决心，在距离青云县城，还有五里远的时候，叶贤便改道，朝西北方向而去。
哼哼一头雾水：“你这是要去哪？”
叶贤脚下不停，脸上却尽是苦笑：“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老爹现在对我恨之入骨，就这么冒冒失失地回去，我大不了挨顿毒打，你们俩一准被县衙拘捕，免不了挨上一刀。”
一听这话，哼哈二将对视一眼，更加死心塌地追随叶贤了。
三人紧赶慢赶七八里，眼前终于出现一个村子。
这村子，从外面看不显山不漏水，实则内有乾坤，三人刚进村口，就被放哨的村民盯上，紧接着，七八把弓箭，十几根长矛，便将三人团团包围。
这哪是村落，分明就是个要塞。
就在哼哈二将震惊之际，叶贤已经冲村长喊道：“我乃叶贤！”
三十来岁，正值壮年，虎背熊腰的村长，拎着刀往前凑了几步，认出叶贤之后，铁青脸色立刻转为大喜，连忙挥手，示意村民退下：“少东家，这大半夜的，您怎么一个人跑到这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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