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斌率众赶到月亮湖旁边的大平原的时候,土司正率军与官军对抗。
这里是天然的最适合做战场的地方。
土司的兵少,但胜在精悍,官军兵多,却亏在孱弱。
为了吃空饷,断胳膊断腿的残疾兵和老兵也都在册,但是一上战场就完了。
上战场那一秒, 也就是士气崩掉的时候。
敌人都快捂着肚子笑抽了。
但不上战场也不行啊,吃空饷这么缺德的好事占了,用你上战场时总不能躲吧。
要不什么叫养兵一日,用兵一时?
土司派弓箭手射击,一射一个准。
官军的铠甲都没配齐,那批银子都落入太守大人的腰包了。
这种挣钱速度真快呀。
太尉,太师这些货色活着的时候, 当着皇帝的面是一套忠贞脸, 背地里, 不但吃空饷,就连供应军队产粮用的优等田地,他们都敢侵占!
百官之首,不做表率,下面的人当然是有样学样。
正因为如此,土司根本不怕这所谓的号称三万五千的牂柯驻军。
官军让老兵和残兵压前线,壮兵在后面大盾的保护下投标枪,射箭,也放倒土司很多人。
倒是打了个有来有回。
一方高喊:“杀光叛军!”
另一方也不示弱:“还回土司大人的女儿!”
代表朝廷的那帮人喊的有力无气,自己都心虚。
受害的那一方声音充满悲怆与决绝,似金石之声。
就在这时,史斌率军赶到,下令手下鸣金。
这是古礼。
作战双方听到金镙响声,各自后退,且看来人有何话说。
官军一见不是土司的援军,而是大离的军队, 俱是心中暗喜。
有个傻大个高呼喊:“援军到了,傻土司,受死吧!”
如果土司的人因此而再次暴怒,绝望,只会困兽犹斗,战至最后一人。
但在那之前一定会让官军死伤惨重。
果然,土司的军队中有人骚动了,只等土司一声令下。
土司本人骑着白马,也是非常焦躁的模样!
史斌大声对五虎将下令道:
“你们五个,给本尊射死那个乱放屁的东西!”
那个傻大个指着鼻子说:“你是在说我吗?”
五箭齐出,全中。
黄忠的箭射穿此人的嘴,赵云的箭射心,其余的人射腹。
大离律,令出不遵者斩,军不顾将者斩,鸣金喧哗者斩!
就凭这傻货在关键时刻捣乱,差点再次酿成激变,枉死更多的人,也该斩他。
“天尊, 你这是何意?”土司知道守夜人这个组织, 见是守夜人到了,而且他既然射杀向自己挑衅的人, 显然不是来剿杀自己的。
“爹爹,休要开战,是天尊大人救了我!”
最受土司宠爱的小公主从队伍中出列,骑着马奔向父亲。
土司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使劲揉着眼睛,又掐自己的大腿。
口中喃喃道:“我在做梦吗?银琪,真的是你吗?”
银琪公主骑马到了父亲身边,土司一把抓住女儿的手,目光中万分怜爱。
他轻轻的把瘦弱的女儿横抱到身边,眼中全是怜惜,怔怔的留下泪来。
“爹的心肝宝贝,才这么几天,你瘦了这么多。”
银琪公主也哭了,指着额头上的布条(今天那好心的老婆婆早上刚给她换的)小声说:“爹爹,女儿没有辱没您的威名。女儿誓死不从,撞柱自杀,虽未成功,但那狗官却不敢用强了。所以女儿仍是……”
“完璧。”她坐正了身体,在父亲耳边轻语。
尽管是自己最敬爱的父亲,但让女孩子说出这种难以启齿的字眼,仍是很羞人。
她的俏脸红透了。
像可爱的小苹果。
“太好了,太好了。爹爹最爱的小宝贝,感谢长生天……感谢……”
土司已经激动的不知说什么好了。
银琪责怪爹爹:“都是守夜人中的天尊大人及时率军赶到,救下了女儿,爹爹你还不赶紧感谢人家!”
土司大人笑中带泪。
“天尊大人,感谢您把女儿还给我!长生天会保佑您福寿安康!”
土司大人说完谢辞,想起一事,他轻轻的吻了吻女儿的额头,对她说:“爹爹死了后,要好好爱惜自己,孝敬娘亲。你被狗官捉走后,你娘亲整天以泪洗面,整个人都疯癫了!”
土司说完这句话,土司手下的兵全部疯狂的抓着脸,抓出血痕了!
一边抓,一边使劲的大哭!
他们不甘心让他们敬爱的领袖被杀!
可是叛乱之罪,杀了官军,此事如何善罢甘休?
守夜人赏罚分明,把无辜的女儿送回来,这是赏,这是开恩。
可是造反之罪,如何解脱?
守夜人如果罚罪,自己除了一死,还能有什么办法?
唯今之计,当然要保女儿,保族人!
银琪公主被爹爹的话吓呆了,良久才反应过来,掩面大哭。
最后她哭道:“都是我害了爹爹!我就不应该来到人世间!都是我的罪!我是连累爹爹送命的不孝女!”
土司大人爱怜的抚摸着女儿的头,将她搂在怀里,柔声安慰道:
“好孩子,你何错之有?都怪爹爹太太意,不该让你一个人出去玩!更怪这可恨的世道,恶人这么多!我孩子长的漂亮怎么了?难道是我孩子的错吗?”
前面那些话声音很轻,后面这两句是撕心裂肺喊出来的,是说给所有人听的。
他扶着女儿坐好,自己下了马背。
他冲着史斌下拜:“天尊大人,叛乱大罪,凌迟灭族!求天尊大人看在我有冤在身,且主动投降的份上,饶过我夫人和四个女儿!大人若允了我的要求,我俯首就死……”
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也没必要说出来拱火。
他的眼神中只剩下绝望和悲悯。
叛乱大罪,害死双方很多人,以死赎罪,他没有怨言。
但此次大战,毒根不在他!
是该死的狗官引起的!
如果要他付出全族被杀的代价,他不甘心!
狗官逼他叛乱,凭什么要连累妻女?
史斌对五虎将下令道:“把那狗官押过来!”
张飞下了马,打开后队的囚车,一把揪下,然后一脚一脚的,把那狗官踢到土司面前。
平时作威作福,神采飞扬的牂柯太守,如今落魄的跟个狗子一样。
张飞大喝道:“交给你了!”
土司再次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站起身,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史斌。
史斌厉声道:“这奸贼,害得土司大人叛乱,本尊本待一刀斩了他,以正国法!然而这样,不能让土司大人解气!今天,本尊成全你,但要土司大人金口一诺!”
土司问道:“天尊大人要我承诺什么?”
“以后不要再率军叛乱,以致杀伤人命!”
土司苦笑道:“天尊大人,你以为我不愿意和官军好好相处吗?如果不是被这狗官逼到无路可走的地步,难道我愿意杀人?若是没有解不了的冤仇,谁愿意发动战争?”
“众位官军,以及土司大人的手下兄弟们都听着!以后谁要再敢强抢土司以及他们部族的女孩儿,活该被杀!他们不杀你,我也要杀你!除此之外,土司不得再次叛乱!”史斌高声道。
土司激动的热泪盈眶,当即剖白心迹:“若无冤仇,下官三十余年从未率军反叛!今日天尊大人还了我公道,还给我手刃仇人的机会,让我出了这口浊气,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大声对族人说:“都听见了吗?只要官军不再强抢咱们的女孩儿,咱们是绝对不会叛乱的,对吗?告诉天尊大人!”
“对!若无奇冤,我们绝不叛乱!”众人目中含泪。
土司大人拱了拱手,对史斌道:“天尊大人,现在我死而无憾!只求你容许我晚七天再死,我要对这狗官用尽最恶毒的酷刑,杀七天才将他杀死!到那时,我已经彻底解恨,自来你军中领死!”
银琪公主滚落马上,跪在地上哭道:“天尊大人,求你不要杀我爹爹!”
土司甚得人心,他手下的兵集体跪倒,痛哭道:“求天尊大人不要杀我们的酋长!”
“全是那狗官的错!却要我们酋长承担罪责,这不公平!”
“天尊大人,求您开恩!”
……
史斌抬起右手,示意所有人禁声,他有话声。
所有人停止了骚动,几千双眼睛注视着他,眼珠也不敢转一下。
所有的夷人都在静听着,他们都露出不忿的神情,觉得土司很冤。
“牂柯土司叛乱一事,情有可原!这事全由脏官害民引起!本尊赦免土司叛乱之罪!但土司亦要遵守你对本尊的承诺!”
听完史斌的最后裁决,土司和他所有的手下欢呼雀跃。
银琪心里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牂柯太守在任期间,强抢民女,强索百姓,遗害无穷!致使生民尸骸露于草野,罪恶盈天!其罪一也!”
“贪污军饷,中饱私囊,荒废一方政务,民不聊生,其罪二也!”
“挑拨离间,歪曲事实,巧言令色迷惑皇上,污蔑土司,荼毒百姓,其罪三也!”
“今将此贼交由土司处置!之后,各守疆界,和平相处,勿再相犯!”
史斌刚宣布完对害民之官的处罚,土司满脸是泪,和女儿以及众手下齐声下拜。
坏官再次晕倒,这次是吓晕的。
土司声音哽咽,大声道:“天尊你有任何事,需要小人帮忙,请你讲出来,小人就是粉身碎骨,亦不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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