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陆家人推开房门的时候,床榻上已经没有人了,只留下了青衣楼祖师昨天所穿的那一套衣服。
他们大吃了一惊,来回找了一遍,但的确是没有人,只有衣服。陆家人赶紧喊来了其他人,大伙儿凑在一起,把卧房寻了个底朝天,最后,还是一个上了岁数的人说,祖师很可能是尸解了。
所谓的尸解,就是人舍弃了肉身,死后不见其尸,实则是飞升为尸解仙。这种传闻,在古代很多。我以前偶然听人说起过,但那也都只是当成个故事来听听,却没想到,青衣楼的祖师当年就是尸解而去的。
其实,当时青衣楼的人也不敢完全确定,祖师是不是尸解了,可是,卧房里只剩下衣物,却不见尸首,再加上祖师神通广大,所以,青衣楼的弟子,都愿意相信,祖师是真的羽化成仙了。
这个传说从那时候一直流传至今,到了现在,提起青衣楼祖师,门下的弟子仍然认为,当年的祖师,已经变成了尸解仙。
对此,陆翻是深信不疑的。
我听完陆翻的讲述,也说不上信还是不信,毕竟已经过去一百多年的事情了。
“陆堂主,我……”我想了想,陆翻好容易把我从虎穴狼窝里带了出来,可我不想去青衣楼拜什么神物,我就和他商量道:“我就是个河滩乡下的普通人,没有什么仙缘,也不想做什么青衣楼的楼主,陆堂主,你看能不能把我放了。”
“谈不上什么放不放的,你我之间又无冤无仇,但涉及到祖师爷的事情,还是弄个水落石出的好。”陆翻并没有为难我,只不过想把事情搞清楚:“小哥,你和我们祖师的模样,那么相像,这事儿总要验证验证,你放心,无论到了什么地方,你的安危,我一力承担。”
陆翻这样说,我也没什么可说的,我并不怀疑陆翻会食言,而且,我心里的确也有点发痒,前后间隔一百多年了,青衣楼祖师的容貌,为什么跟我那么相似?
难道,这跟我的家世也有什么关系?
想到这儿,我心里动了动,打算跟陆翻一起回青衣楼。然而,转念一想,我又想到了俏三月,还有七月堂的七爷,这俩人以前吃亏都跟我有关系,如果真遇见了他们,对方想必也不会给我好脸色。
我在犹豫之间,陆翻就劝我,我想着,有些事或许是瞒不住,就如实跟他讲了讲当时跟俏三月还有七爷结梁子的经过。
陆翻还是讲道理的,我虽然和青衣楼结仇,但是归根结底,责任也不在我。
“小哥,还是那句话,你放心,我既然把你带去,自然会保你平安。”
我和陆翻一边走一边说,俩人路上一刻都没有停留,一口气走了三十多里,来到了下游的渡口。在渡口处,陆翻直接包下一条客船,从这儿顺流到桐川去,到了桐川,就离青衣楼的总堂不远了。
这条水路也很漫长,一切顺利的话,得走三天左右。陆翻对我很关照,而且,他认定了我和青衣楼祖师有缘,所以很多事情也不避讳我,借着这个机会,我找他问了一些青衣楼的事情,陆翻都作答。
如今青衣楼十二月堂的堂主,叫做方小荷,还很年轻,只有二十六七岁的样子。她这么年轻,能做到这个位置,主要是因为她母亲。青衣楼一直没有楼主,十二月堂的堂主,其实就等于替代了楼主的职责,方小荷的母亲就是上一任的十二月堂主。
青衣楼里没有什么父传子家天下的规矩,一向选择德才兼备的人,充任堂主。方小荷虽然年轻,不过,对青衣楼的人很照顾,为人处世都算不错,再加上母亲的原因,她做十二月堂的堂主,大伙儿也没什么意见。
我和陆翻聊了很长时间,等到夜色开始降临,船家也就打算找个地方歇歇脚。陆翻急着赶路,看着今天的天气晴朗,月光明亮,就和船家商量,能不能趁夜赶路。船家其实也想早去早回,还可以节省些时间,多做点生意,考虑了一番,就决定吃过饭之后动身。
客船上没有什么好吃的,除了鱼还是鱼,船家炖了几条小鱼,我们凑合着吃了一顿,吃完饭之后,船家去洗碗刷锅,我刚想问问陆翻,这样日夜兼程,大概多久能到桐川,但一句话还没问完,陆翻的目光,陡然瞥向了一旁的水面。
唰!
陆翻的刀平时裹在一块油布里,但是真到出刀的时候,依然快如闪电。我只看到雪亮的刀光一闪,陆翻已经握着刀,在水中一划。
浑浊的河水被刀锋划过,微微泛起了一片涟漪。随着涟漪一圈一圈的散开,我看见水中似乎有一缕被刀锋割断的头发,在缓缓的起伏。
“还不出来?”
陆翻一句话说完,水下立刻咕嘟嘟泛起一串气泡,两个人从水下露出脑袋,神情尴尬,又带着几分惊恐。
我能认得出,这两个人都是黑衣老头儿的手下。看起来,黑衣老头儿和十一娘仍旧是不死心,竟然派人暗中跟随着我们。我甚至怀疑,若真有了机会,他们会不会伺机对陆翻下手。
“你们真的敢尾随过来?”陆翻轻轻收回刀子,两个人在水里噤若寒蝉,其中一个忍不住抬手摸摸自己的头顶,他的头发在水里被陆翻削去了一缕,这样的准头,力道,简直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陆堂主……”另一个看着陆翻的脸色没有太大的波动,于是壮着胆子小声说道:“您也知道,我们……我们都是身不由己啊……咱们青衣楼的规矩,堂主发令,门下不遵者,都要受惩处,堂主发了话,我们怎么敢……怎么敢不听……”
“你们去吧。”陆翻把刀收了起来,说道:“跟老八说一声,不要再派人偷偷跟着了,若是有什么话,都是青衣楼的人,当面说出来便是。”
两个人忙不迭的点头答应,又转身顺水游走了。等他们一走,陆翻吩咐开船。刚才陆翻露了这么一手,船家都看在眼里,没想到陆翻会是个顶尖的江湖高手,船家的神情里立刻多了几分恭谨,急忙开船。
陆翻的话,多少有些用,后面的路上,再也没有人暗中尾随。这条水路畅通无阻,尤其是快要靠近桐川之后,因为青衣楼的势力在当地比较大,所以水路上的沙匪也不敢乱找青衣楼的麻烦,从月儿湾到桐川渡这一段沙匪出没最频繁的地段,我们也顺风顺水的过去了。
我们在桐川渡下船,然后就近找了马车,直接赶往桐川城。
桐川是个大城,虽然比不上北边的开封,但在河滩沿岸,也是数得着的热闹地方。进了桐川之后,陆翻带我来到了一个梨园戏台。青衣楼的祖师是个唱戏的,当时收拢的门下,大多也是唱戏的,不过这么多年过去,青衣楼的生意遍布水陆两道,很少再靠唱戏赚钱。
然而,这座有将近二百年历史的梨园戏台,还是保留了下来。桐川城,是青衣楼祖师当年发迹的地方,梨园戏台,也是他当年登台唱戏的地方。所以,青衣楼成立以后,这个梨园戏台,就变成了最早的总堂。一直到现在,青衣楼的头面人物碰头议事,多半也都在梨园戏台。
陆翻带我来到梨园戏台之后,先安顿了一下,然后领着我在桐川城里好好的泡了个澡,又下了馆子。洗过澡,吃过饭,已是黄昏,等再回梨园戏台的时候,青衣楼十二个堂主,就来了六个。
我一进门,一眼先望见了俏三月。俏三月肯定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我,当时脸色就变了,唰的站起身,那样子,恨不得把我给活吞下去。
我也不做声,反正跟俏三月还有七爷结仇的事情,已经原原本本都跟陆翻讲过了。
俏三月横眉竖眼,但陆翻挡在我身前,她也不敢冒然动手。
“三妹,你和这小哥的过节,我都知道了。”陆翻劝道:“说来说去,这事情也不怨人家,你们的那点梁子,就这样揭过去吧,以后谁也不要提了。”
“十哥,您还不知道?今天您召集大伙儿来这儿议事,七哥他可来不了。”俏三月皱着眉头说道:“七哥也是遭这小子给坑了,受了重伤,现在还在家躺着,没有半年时间,决计恢复不了。”
俏三月一边说,一边煽动着其余的几个堂主。我跟这些堂主没有打过交道,但是,俏三月一番鼓动,这几个堂主已经对我颇有微词。
只不过还是那句话,陆翻在场,十一娘和方小荷都还没到,其余人都没有陆翻的地位高,也只能嘴里嘀咕嘀咕,谁也不敢动手。
到了这时候,我突然有些后悔了,后悔跟陆翻到桐川来。如今什么正事都还没说,这帮人已经横眉冷对,要是等会陆翻把这次来到桐川的目的告诉他们,这些人肯定都要炸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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