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枝荷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半夜, 她到底是相府之女,宋国公哪怕不喜欢,但人真的丢了, 不上心也不行。
何况还有几个孩子看着呢。
她浑浑噩噩的被丢在后门前, 茫茫然被下人发现的时候天都快亮了,下人们看到她,结结实实松了一口气,急忙给带了进去, 嬷嬷对她倒是不错,赶紧给她拍了拍身上,并递来了食物和水:“赶紧吃了, 是不是冻坏了?”
“相公呢?”
嬷嬷瞧见她好像跟往日有些不一样, 道:“公爷在主屋呢。”
“我去找他。”
“等天亮了再去吧。”嬷嬷端起碗,哄她:“来, 吃饭。”
那碗饭却陡然被她一把挥掉,刻薄道:“我又不是没收没脚,不需要你喂!”
她疯了之后倒的确是时常发脾气, 但这话里头却带了点儿别的意味, 嬷嬷心里奇怪,她已经起身走了出去,沿着记忆之中的道路来到了主屋门前。
这会儿天还没亮, 外头冷飕飕的, 她身上有些泥土,头发也乱糟糟的,但她并未来得及整理, 到了主屋,守门的人却不见曾经的畏惧, 面上恭敬,眼神却并不,道:“国公爷已经睡下了,夫人还是明日再来吧。”
秦三姐脸一沉,当即一巴掌便抽了上去:“看清楚你在跟谁说话!”
仆人被打的脸神色愠怒,但见她身后刘嬷嬷还在,到底是敢怒不敢言,秦三姐冷笑一声,看上去好像已经完全好了,但眼神里面却少了以前的几分高高在上,多了几分癫狂。
她用力推开了门,一路走向紧闭的床帏,还没到地方,就听到里面传来一声质问:“那么晚了,干什么的?”
宋国公拉开床帏,一眼看到她,神色也与往日有了很大不同,他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夫人怎么又跑出来了?还不把她带下去?”
下人们上前,秦三姐却听到床里面传来了声音,一声十分娇软的:“谁呀?”
一条洁白的手臂攀上宋国公的肩膀,那漂亮的美妾一眼看到秦枝荷,便立刻缩了一下:“呀……”
宋国公安抚的拍了拍她,柔声哄了一句:“别怕。”然后又指挥后方的下人:“还愣着干什么?刘嬷嬷?快把她带下去!”
刘嬷嬷伸手过来拉秦枝荷,后者却陡然尖叫了一声,她目眦欲裂的扑了过来:“你胆敢——!”
自打她进门之后,宋国公身边几乎没有出现过任何女人,所有稍微有点姿色的侍女都全部被她换掉了,她不允许任何人打宋国公的主意,更唯恐别人分走他一丁点儿的注意力,谁能想到,她刚被毒疯不久,她的丈夫居然就背着她养起了娇妾。
她疯病发作,冲着宋国公身后的美妾便扑了过去,那美妾尖叫了一声,立刻朝里面缩去,却见秦枝荷麻利至极的爬了上去,尖利的指甲瞬间刮花了她美丽的脸蛋,宋国公大怒,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一脚猛地踢了过来:“快把这疯女人绑出去!!”
秦枝荷披头散发,眼睛瞥到那美妾眼中的讽刺和得意,越发奋力挣扎,但她怎么可能是府里打手的对手,很快被捆了个结实,宋国公摸了摸自己脸上同样被戳到的伤口,气的浑身都在发抖:“关起来,快把她给我关起来!”
秦枝荷很快被绑了个结结实实,重新被带到了自己的院子里,被重重的丢在床上,她疯的厉害,一时之间也没人敢靠近,刘嬷嬷远远的给她放了水,皱了皱眉,无可奈何的转身走了出去,留两个奴才守着门。
她平日里对下人刻薄的厉害,何况方才才打过其中一个奴才,两人等到刘嬷嬷离开之后,忽然互相对视了一眼,被她打过的奴才摸了进来,秦枝荷正在试图把自己的身子从绳子里抽出来,为防止她又大喊大叫,嘴巴也被堵住了。
那奴才一摸进来,她就陡然警惕,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喊声,散落的发丝让她疯癫的眼神越发可怕,但那奴才却一点儿都不怕,还冷笑了一声。
疯了之后的秦枝荷地位可谓一落千丈,她很快从间接的清醒之中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一边竭力控制自己,一边在愤恨之中掀翻了指甲。
几个孩子都没来看过她,刘嬷嬷告诉她,公子小姐们都害怕她,因为她之前突然发疯卡住了宋珍的脖子,那之后,宋国公为了孩子们的安全考虑,也不许他们过来了。
宋歌倒是有时候会过来,但也很少嘘寒问暖,他的脚被砍了之后,性格也变的沉默阴郁了。
秦枝荷心里顿时被莫大的委屈填满,她急促的喘息,发抖,尖叫,她很快发现这样的自己十分恐怖,她明明不想这样,可好像完全控制不住自己,这让她自己都有些恐惧起来。
她被允许出门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了,或许是因为她这两天表现不错,刘嬷嬷做主给她解开了绳子,她问:“那贱婢在哪儿?”
“您都这样了……国公爷就随他去吧。”
几日相处下来,嬷嬷也发现她时好时坏了,她叹了口气,但秦枝荷却完全不肯,她只好帮对方打听,告诉她:“她这两日说胃口不太好,所以没怎么出门。”
秦枝荷心中警铃大作的同时,无法控制的嫉妒又一次将她包裹:“胃口不好?”
宋国公陪那美妾的时间倒是不少,听说她胃口不好之后,便立刻差大夫进府看诊,意料之外的,居然是个喜脉。
宋国公心里喜忧掺半,一边觉得这孩子不能要,一边又在美妾的梨花带雨之中软了心肠,命厨房给熬了安胎药。刘嬷嬷虽然觉得夫人疯了,宋国公找了新欢是好事,可这么大一把年纪了,还想再要孩子那就有点过分了,她将这件事告诉了秦枝荷。
当天下午,秦枝荷便伪装丫鬟端着安胎药走进了主屋。
那美妾正娇娇弱弱的朝嘴里塞着梅子,听到动静,颦着细细的眉毛,轻声道:“放下吧。”
秦枝荷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柔美的脸,慢慢的走过去把药放下,一个健步冲上去,拿绑了自己几日的绳子勒紧了她的脖子,美妾身旁的侍女大吃一惊,急忙朝外跑,却被刘嬷嬷一把抓住,“夫人□□贱婢,你喊什么?”
屋内,秦枝荷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面前无助的望着自己的美人,低低的,恶狠狠的道“他是我丈夫,我丈夫!”
直到怀里的美人没了动静,她才慢慢掀起眼睫,起身走向了桌案,上面放着一个小框子,里头是一件小孩子的衣裳,还未成型,她伸手拿起剪刀,重新走向了地上的美人。
春寒乍暖,宋颂命人将暖房通风,细心观察着初见日光的花朵,把水撒上的同时又喷了一些驱虫药,防止有虫坏根,他照顾的仔细,这些花断断续续已经开了不少,还有青萝从架子上垂下漂亮的枝叶,十分有意境。
走廊上,齐管家一路小跑走来,气喘吁吁:“王妃,出事了。”
“怎么了?”
“宋国公的眼睛瞎了。”
金色的阳光从打开的暖房窗户洒进来,照的宋颂眼珠剔透清浅,他神色未变,淡淡道:“怎么瞎的?”
“是,是那疯妇……她杀了宋国公近来喜欢的一个美妾,还,还剖了她的尸,宋国公昨晚回到屋里一上床,那床上已经被鲜血染的湿透,他被吓了一跳,谁知道那疯妇突然冲出来,便拿手戳瞎了他的双眼……那疯妇这会儿恢复了神智,已经重新把持了国公府,听说还把国公爷给关起来了。“
宋颂眼皮子都没动一下,道:“他眼睛还能治好吗?”
“……两只眼珠都废了,只怕这辈子都好不了了。”
宋颂手指拨弄着柔嫩的花瓣,道:“有意思。”
齐管家看着他。
王爷离开已经将近两月,王妃这段时间很少情绪外泄,他望着面前这张瓷□□致的脸,恍惚觉得以前觉得他温软可欺似乎只是个错觉。
他道:“咱们,要不要做点儿什么?
宋颂一笑:“不着急。”
昏暗的室内,秦枝荷看着自己的手,再看向被她绑在柱子上的宋国公,此刻的宋国公正被纱布蒙着双眼,白布上面有两团血迹。
秦枝荷的手指抖了抖,她恨极了那个女人,她居然敢夺走她的丈夫的注意力,她也恨丈夫,但她根本没想过要伤害他……可她当时控制不住,她只是希望丈夫的眼光永远停在自己身上,她捧着宋国公的脸逼他看自己,但这男人居然敢把她甩开。
他既然不肯看自己,那他留着这双眼睛还有什么用呢?
她古怪的笑了一下,忽然又捂着脸哭。
她昨日的那番举动越发让儿女们不敢接近她,宋国公听到她的声音,也开始脊背发毛,他尽量屏住呼吸,但失去双眼之后,听力却越发灵敏。
秦枝荷自言自语道:“都怪她……秦青荷,她害了我,害我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相公,相公……”
她抚摸着宋国公的脸,让他浑身僵硬,只听她哭着道:“不是我要伤你的,不是我,是秦青荷,是秦青荷害了我们……”
她哭了一会儿,语气又转为阴毒:“我一定会杀了她,还有秦家……他们都不在乎我了,相公,呜呜呜。”
宋国公脸色惨白,心里的恐惧一阵接一阵,鸡皮疙瘩一层接一层,头皮发麻到仿佛要掉下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这要命的女人终于安静了下来,宋国公吸了口气,胡子跟着一抖一抖。
一开始,他被绑着,后来,估计是见他没什么杀伤力,秦枝荷给他松了绑,只是不许他出屋子。
秦枝荷现在是间歇性发疯,大部分时间都十分理智,跟正常人没什么两样,有刘嬷嬷这个秦府出来的人在,下人们也不敢奈何他,听说秦家还派人过来问了,下人们都说他的眼睛是自己不小心磕到的,而秦枝荷一切都好,秦家也不可能强行把她带回去。
他思来想去,如果秦家确认秦枝荷已经疯成这样,还那般残忍的杀了人,为了防止自己把真相说出去,只怕会灭自己的口。
宋歌如今也在秦枝荷股掌之间,肯定是不能指望了,唯一能帮他的……似乎只有一个人。
当宋管事把一封求救信交给齐管家的时候,他才终于明白宋颂等的是什么。
匆匆将信交到宋颂手里,他道:“似乎是宋国公命人传来的,咱们是救还是不救?”
宋颂翻来覆去的把那封信看了一遍,道:“不够味儿。”
齐管家:“?”
宋颂慢吞吞的道:“求的不够真情实感,不救。”
齐管家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儿,道:“到底是您父亲,他眼睛都瞎了三天了,万一……”
“秦氏如此痴情,爱他爱的这般疯狂,他理应享受的很才是。”
齐管家:“……”
宋国公享受不享受他不知道,反正换做他,他享受不来。
宋颂捏着那封信,翻来覆去的看了一会儿,道:“你说,我要是把这封信交给秦枝荷,她会不会再疯一次……比如,剁了他的双手?”
齐管家差点儿要给跪了,宋颂看他表情,微微一笑,道:“开玩笑的,救吧,找个人告诉秦枝荷,是皇后把她相公带走了。”
齐管家急忙转身去安排,宋颂坐在窗前,提笔描绘出了一个人的相貌。
他忽然明白厉霄为什么会给他画像了。
因为他想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疯疯下章肥来,下下章皇后领盒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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