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君忍到最后还是没有冲进屋内质问那二人,先不说自己进去后会有什么结果?单单就此刻心中大乱,她也是毫无心思再顾及其他,不由心里暗道:“师父既然从来没跟我提过此事,定是因为这本就是他心中所痛,如今虽意外知晓,可自己还是装作不知道的好。”
之后,念君示意华容子走,二人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老村长家。
一路上两人并肩而行,谁也没有说话,似乎气氛比来时更加沉默,道路两旁的人家早已入睡,四周一片寂静漆黑,唯余月光做了引路明灯。
华容子不动声色地用余光轻瞟身边人,少女的脸庞依旧白皙透嫩,神色未现异常,只较之以往多了几分沉着与宁静。
从她适才惊讶的程度来看,她根本就不晓得若浔道长还有这么一桩往事,也是,谁乍然一听会不惊诧呢!颇受师父重视的道士与不幸落难的温婉女子,这搭配委实叫人大吃一惊,不知所措。
念君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来的?她那会儿只是漫无目的,机械地在走,耳边一直回荡充斥着那二人谈笑所讲的话,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中重现。
待到她宽衣躺在老夫妇家小屋里,凝望窗外那一轮满月时,飘忽不定的心绪方才回笼。
今夜这件事对她来说太过震撼,是她始料未及的,也正因此,以前所有师父那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行为皆得到了相对应证。
一直视作珍宝,十年如一日束在头上的黄杨木簪。
每逢上元节便要消失一整日直到半夜才归还要独自一人坐在暗夜中喝酒神伤。
以及那……等到老矣就要去云游四海,走遍大好河山的心愿。
“原来那精致木簪是心爱之人所赠,怪不得师父精心呵护,时时簪着,还有师父选在上元节那天去拜祭,难道……若岚姑娘是那天……”
思及此,念君不禁心疼起这名唤若岚的女子,上元节本就是阖家团圆美满之际,可她却在这样大喜的日子形单影只的孤独死去,未免太过令人惋惜,最主要的是……心爱之人亦没能在身旁守她到最后一刻。
不知当时若岚姑娘临死前是怎样一番景象,又是何等心境?她该是特别特别想念她师父吧!同身为女子的她却也无法体会到她那时绝望痛苦的万分之一。
念君心头甚至还生起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他师父或许远没有她想象的那般嗜酒如命,喜欢喝是一回事,爱酒如痴又是另一回事,之所以常年抱着酒葫芦,怕也有借酒消愁,麻痹自我的嫌疑,苦酒灌入愁肠,方可略解相思痛。
可有句话说的好:借酒消愁愁更愁,酒不醉人人自醉,对酒当歌,强乐也无味。
有时候烈酒只能缓解一时心中苦闷,却不能治愈一辈子,念君素来不是贪酒之人,在她看来,酒后思念的心只会更甚,更浓烈!
现如今再想起她师父平日那吊儿郎当,随性洒脱的样子,莫名就会心口绞痛,那样的伪装下拥有着一颗满是深情思念的心,她很心疼这样的师父。
如果说当初师父是想给若岚姑娘一个家的话,那现在他便是想要替她好好活着,替她领略人间的欢乐与疾苦。
夜还很长,月光依旧清澈如水。
临睡前,念君做了个决定:她不会在她师父面前提及若岚姑娘,更不会告知他自己已然全部知晓,虽无法治愈师父心上的伤,更无法替代若岚姑娘,但她可以加倍对师父好,给他脱下伪装外壳的机会,尽自己最大可能陪伴师父。
若浔老道和明渊道长是在后半夜子时回来的,方一进老村长家正屋便将炕上躺着的两人给惊醒了。
师兄弟俩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皮,一看竟是他师父和若浔老道,当即坐起身,笑道:“哎~师父你们可算回来啦!我们一直等到后半夜才敌不过困意小憩一会儿,生怕你们出事!”
而事实却与他们所出之言大相径庭……
二人一直东扯西聊,一丁点儿都未去想他师父的安危,若是想也是怕师父无命回来,之后就得靠自己自食其力了,没到一更天二人便双双睡得跟死猪般,何来嘴上那一说?
若浔老道看都没看那两人一眼便径直倒在炕上大睡起来,上山一趟可是很辛劳的,他平素最注重睡眠,睡眠不好,自然就没精气神儿,没精气神儿的后果就是快速衰老,别看他随性自由,对容颜这一块那可是极在乎的,还没踏遍大好河山,万不能向年老投降!
绵长而极响的鼾声传来,今夜刚知晓若浔老道那情爱事的道士心下不由转了几转。
“这睡功简直天下无敌呀~他……真的是……师兄口中所说的那个痴情种吗?”
小道士这会儿看眼前人,当真无法相信若浔老道会与什么深情挂上钩,只得感叹一句:世间无奇不有啊!
明渊草草与两个弟子说了一番便也和衣而卧,从上茯苓山开始他的心就一直提溜着,生怕招来什么妖孽,恨不得直接把锁妖瓶里的母巴蛇随意扔在哪儿。
按他之意就随便找个没主蛇洞一扔进去得了,可那若浔老道听后却当即沉了脸,还板着个脸说教于他。
“我说明渊,是你犯混事在先,而今也是你想来补救一下,不是你陪我,是我陪你,别搞得一副着急走的样儿,既然来啦!那便要诚心以待。”
他自然是无力反驳,就这样,两人找了一个又一个地方,若浔老道看的煞是仔细,风口,气流,暖湿度,大小等等,最后直直寻进山林深处方选中了一个无主蛇洞,将母巴蛇安置妥当好才往山下走。
这一趟上茯苓山他出了满身汗,衣衫尽透,被吓得,山上妖气四溢,越往深处走妖气越重,要不是迫于若浔老道执意寻找,他才不干呢!现在都有些后悔找若浔老道帮忙了,他未免也太过尽心尽力。
而且最让他气的是,他清楚晓得若浔老道如此谨慎用心并不是为他,而是为那母巴蛇,可即便为那妖寻得宝处养伤又如何?难不成还能短时间内苏醒啊!简直无影儿的事儿。
这会子平安躺在炕上方使他的心得以宁静下来,紧张惶恐一晚上,终是抵不住无尽倦意,进入了梦乡。
随着黑夜正欲退去,天刚蒙蒙亮之际。
明渊紧闭的眼眸刹那间睁开,几乎冷汗涔涔,连嘴唇都在颤抖,他是被噩梦惊醒的。
其实他也不过才睡了两个时辰而已,可却做了一个骇人的梦,梦中的景象历历在目,这会儿醒来依旧心有余悸。
他梦到……
自己被一群巴蛇妖围攻,为首的就是那母巴蛇,他无论是快步跑,还是施展轻功飞,那些妖总能以极快地速度追来,躲在哪儿都无用,最后累得气喘吁吁,浑身虚脱地跌在地上。
母巴蛇见他无力再逃,蛇眼就如泣血般,大声朝他怒吼:“是你~害了我孩儿,我要你血债血偿!”
话落,他就看见母巴蛇吐着蛇信子,张开了血盆大口朝他飞身咬来,随后他的头颅便被生生从脖子上搬了家。
再之后,他的灵魂好似出了窍,亲眼目睹了那身首异处的自己,一股股鲜血从脖子处源源不断流出,不一会儿就淌成了一泊小河,满目全是血水,空气中也都是他血的味道,很快,让他更加胆寒的一幕发生了。
那些巴蛇妖竟连他的血都不放过,一条条围在他尸身边吸取,直至将血吸干,人身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干枯可怖。
他被这凄惨的画面吓得心跳骤停,然后便醒了。
明渊暗自深呼吸了一会儿,可那残忍画面始终在脑海挥之不去,母巴蛇的话也萦绕耳边。
“没事的没事的,不过是一场空虚有的梦,何需挂怀当真?”明渊想叫自己镇定下来,不停给自己输送心理暗示,企图压制住躁动惊慌的心,可自己怎么纾解都无法抚平心头不安。
“不会是……那母巴蛇有异?这不可能啊!”
思来想去,他最终决定今日有必要再上山看一下,不然他这心是安定不下来了。
正当若浔老道做梦吃大鸡腿时,却被人生生摇醒,睁眼就对上了一张难看的脸,之后还甩给他一番可笑言论。
“若浔啊!若浔老兄!求求你今天再陪我上一趟茯苓山吧!我昨晚做了一个极其骇人的梦,梦到我被母巴蛇报复,生生被咬下头颅,吸干了血呀!我这心里一直跳个不行,我必须得去再看看,不然这心不安呐!如今也只有你能陪我了,我保证就这一趟,看完就离开。”
若浔老道平素就有起床气,昨夜折腾那么久睡得还少,清早又被生生弄醒,他此时能强忍着没给眼前人一拳已经算好不错的了。
听了明渊的噩梦论,他直觉好笑,这难道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一点都不可怜明渊,被吓成这个怂样儿那也活该,这是他自找的,不干坏事哪来的噩梦?即便最后噩梦成真,也是罪有应得!
若浔老道无法预料母巴蛇何时会醒,或许几年,或许几十年,又或许上百年,可他可以肯定的是……她一定会醒,只不过要看时间长短,至于明渊会不会被报复,那就得看个人造化喽!
结果就是……
若浔老道还是答应了明渊的请求,就当看在秋远真人的面子上最后再帮他一次,也只有这一次,以后他是生是死皆与自己毫无干系!
二人动静弄的这么大,明渊的两个弟子自是也醒了的,听了他们师父做的梦后,脸上皆露出惊讶神色,彼此对视一眼,继续保持无语沉默。
待明渊道长与若浔老道出去外间洗漱时,屋内二人才敢小声叙话。
“师兄,你说咱师父……是不是魔怔了?一个梦而已,有什么好怕的?梦都是假的!”
“怕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经过这事儿,也在所难免,说实话这梦是挺邪性的。”
“哎~师兄,你说……那母巴蛇会不会醒啊!这若是醒了,铁定得找咱们报仇啊!”
“你没听若浔道长说呀!那母巴蛇受伤进入休眠了,估计醒过来得猴年马月呢!没准儿咱死了,她还不一定醒呢!再说了……真要报仇也是找咱师父啊!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又不是咱们害得她,你担心个什么劲儿?”
“也是,跟咱有啥关系啊!”
好在两人对话并未让明渊道长听去,否则非得气得厥过去不可,这就是他所收的来服侍照顾他的“好徒弟”。
当真讽刺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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