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行简站在树下向上望,午后的阳光穿过树叶,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知道自己应该阻止殷顾这个鲁莽的行为,但潜意识中,他又想看看她到底要做什么。
很奇怪不是吗?一个瘦弱的女孩子却要攀爬一颗壮年男子都不敢爬的大树,但放在她身上,这件事就理所当然的。
五年前的小青山赛车场,他轻佻的一句试探后,她就爬上栏杆,纵身跃入水中,那水冷得彻骨,他跳下去时,才发现她正以仰躺的姿态漂浮在水面上,手脚平摊,脸色苍白,像一具尸体,她根本就不会游泳。
那时天气已经很凉,她在蓝白色的校服外套里穿了件轻薄的羽绒坎肩,那坎肩被水一泡像游泳圈似的鼓起来,于是她便放缓了呼吸,就这么顺其自然的利用人体本身的浮力,四处缓缓漂浮,偶尔海獭似的,缓缓抬手搓一搓冻僵的脸。
她的思维根本就与常人不同,冷静,疯狂,危险,随心所欲,具备他所迷恋得一切特质,所以被她吸引,是他命中注定的事。
观看着女人缓慢而坚定的爬树表演,薄行简在树下点起一支烟来,短暂的陷入迷茫与焦虑中,树干摇动带得树叶也哗啦啦跟着响,他仰头眯起眼,树顶太阳光汇聚的顶点,殷顾骑在一根树杈上,伸手够到了那棕色的皮夹。
下树的时候,她的速度明显加快了很多,四肢紧抱树干一截一截快速向下出溜,距离地面两米远的地方,薄行简叼着烟向她伸展手臂。
长发在风中飘摇着,殷顾笑了笑,纵身而下时,她的身后掉下许多泛黄的落叶,紧接着坠入他的怀抱中。
既然有热闹可看,谁又会在乎那些扔在地上的食品?趁着村民们纷纷拿出手机拍摄的时候,农家乐的员工和货车司机一起,快速的剩余的货物铲起来装在拖拉机上,‘突突突’开走了。
于是人群开始慢慢散去,殷顾眯着眼坐在石墩上数钱,其实不到一万,九千多一点,却还是把钱夹塞了个满满当当。
“其实如果你需要钱的话,你要多少我都会给你,不必用这么危险的方式。”薄行简站在她身后,伸手替她遮住太阳。
殷顾没有理会他,她穿好鞋子后,脚步匆忙,开始朝农家乐相反的方向走,一路上稍微有些腿软,她也不在意。
其实她并不怎么会爬树,只是这些年跟着江承淮健身,学拳击,周末也会去爬山攀岩什么的,身体素质提高了很多,所以才会产生自信,冒险想要挑战一下,而她也挑战成功了。
前方出现一个小小的村落,她随便找路边的一个农夫打听了一下,就打听到刚刚那个佝偻着腰老奶奶的住所,那果真是个孤寡的老人,住在村后的一处破旧窝棚里,家徒四壁,连个避风的帘子都没有。
殷顾和薄行简走进去时,老奶奶正在啃一个干巴巴的窝头,破木板搭成的桌子上放着一碗剩菜,苍蝇在上面绕来绕去,她护着宝贝似的用手驱赶,只闻闻那菜的味道而已,不舍得吃。
老奶奶的耳朵有些背,所以殷顾只能用大吼的方式说话,她一开始先是把那些钱都交给了老人,想了想又收回来,问老奶奶愿不愿意换个地方住,等那老奶奶点头后,便打电话叫农家乐的工作人员来接人。
刘钢和张晓岚夫妻本来就是很善良的人,农家乐后面的一排房子空着也是空着,收留了很多无家可归的残疾人与老年人。
殷顾和他们打过招呼后,连着薄行简那九千,自己又出了两万一,总共三万块放在农家乐押着,作为这老人以后吃穿的费用。
薄行简一路沉默的跟着她,这时也要拿出些钱来,殷顾摇摇头:“够了,只要不生病,三万块足够老奶奶用好多年,她只是用钱来生活,而不是挥霍和享乐。”
她话里有话,薄行简也听出来了,但他不计较:“所以你爬上树拿钱夹,就是为了帮这老奶奶?”
二人此时站在一大片空地上,任由风从身侧穿过,极目远眺连绵的群山,殷顾点点头:“嗯,与其这些钱被那些贪婪的人拿到,还不如资助这位本性纯良的老奶奶,虽然你赚钱容易,但也要用在该用的地方。”
虽然已经走上社会,但她潜意识里,还是将黑白分得很清楚,她希望作恶的人受到惩罚,也不忍善良的人陷入苦难。
薄行简一时便没有说话,他忽然变得沉默寡言,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男人薄薄的唇线紧抿着,从侧面看,面颊的线条干净流畅,终究还是跟五年前有所区别,周身增添了几分成熟男性的魅力。
殷顾眯着眼睛打量他,忽然提议:“爬树之后,我身上酸的厉害,咱们要不要去泡温泉?”
他点头答应,二人各自回房间换衣服,五分钟后在房门口集合,殷顾在泳衣的外面披了件长长的浴袍,温泉就在山脚下的一处缓坡上,她踢踏着夹脚拖鞋,慢悠悠领着他走过去。
她的洗漱包是淡淡的紫色,用一根细绳子抽紧了,随意的拎在手上,天色逐渐暗下来,那一点点紫色随着她走路的步伐摇来摇去,薄行简总是忍不住分神去看。
…
并不是人工制造的温泉,因为前面的山是一座休眠火山,所以底下的岩浆还算活跃,空气中都是硫磺的味道,很刺鼻。
薄行简想不到她居然带他来到一个还未开发的野生温泉,背后是水流很细的瀑布,不断将新鲜的水源注入那小小的温泉中,天色将晚气温降低,温泉周围却是暖洋洋的,缕缕白气向上升起,将寒气隔绝在外。
殷顾解释:“这地方是张晓岚夫妻推荐给我的,他俩总来泡,说是温度适宜,水中的矿物质也对身体很好,他们一直偷偷保护着没让别人发现。”
她随身的包里带着两颗鸡蛋,赤脚踩在沙地上,在靠近温泉的地方掘了个洞,把鸡蛋埋在里面,脱了外面的浴衣,试探了一下水温后,才小心翼翼迈进去,背靠在石壁上闭上眼,白皙的皮肤片刻后便升腾起粉红。
哗啦啦水声响起,她虽未睁眼,却也知道是薄行简下来了,向旁边挪了挪身子,给他让开了位置,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气氛一时沉默下来。
天空是近乎于紫的浓烈深蓝色,万里乌云,远处的天边低低地垂着,像是缀在地平线上的一道金圈,太阳落下后,四周逐渐变暗,唯一的光源便是殷顾带来的那两只玻璃罩灯笼,灯笼内的蜡烛劈劈啪啪燃烧,暖橘色光晕映照出二人此时的样子。
薄行简忽然又想抽支烟,他自觉行事坦荡,所以对于做过的事从不反省,但内心中隐隐的不安却让他焦躁,于是他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说道:“阿顾,过去的事情不提,以后我会对你好的。”
说完后自己也觉得干巴巴,怪没意思的,女人的嫩黄泳衣与白皙皮肤几乎融为一体,她终于睁开眼,懒洋洋看过来,顿了顿,才说:“薄行简,我的腿很酸,你帮我按按。”
两个人距离很近,她身上茉莉味的沐浴露味道传过来,蒸腾在温泉的雾气中,让人心神恍惚,薄行简的声音发紧:“殷顾,你不必这么勾着我,想要我做些什么就直说。”
女人的肌肤像打了浴液般光滑,捉在手中攥都攥不住,水波荡漾几番,他的气息已然不稳,殷顾却忽然就翻了脸。
她把那橘红的玻璃灯笼‘啪’一声踢碎,蜡烛的油溅了满地,她就光脚踩在上面,也不怕烫似的,纤细的手指直指着他,厉声道:“薄行简,你离我远一些,你这人不干净,我嫌脏!”
薄行简不知道她这个‘不干净’是指得哪方面,但他是个非常热爱洗澡的人,衣服一天换两套,浑身上下连脚趾缝都是干净的,他受到冤枉,不可抑制的想要发火,但又怕她烫伤脚底,这里黑灯瞎火什么都看不清,他给她套上浴衣,扛在肩上向前疾走而去。
一直走回农家乐,他想将他扛回自己的房间,殷顾却扒着门框死活不松手,他只好将她送回她的房间内,刚开灯二人就厮打起来,他非要低头看看她脚底的伤,她就发狠似的拍他的背,拽着他的头发,几乎要将他拽秃。
薄行简额头青筋都快蹦出来了,声音也大了几分:“以后上街你拉着一个秃顶的男人,脸上有光是吗?!”
殷顾扑哧一声笑出声来,五年没见,她折磨人的本事简直天下无敌,看着他又懒洋洋控诉:“薄行简,你手劲儿太大,攥得我胳膊疼,刚刚扛着我,肩膀硌到我的肚子,我五脏六腑也移位似的疼。”
薄行简头发乱糟糟的,身上的浴衣质量不佳,七扯八扯之下已经像一块破布,他抓下来扔了,就剩一件四角的泳裤,八块精壮的腹肌明晃晃的显着,他昏了头,上前就要替她揉揉肚子,又被女人一脚踹在脸上。
殷顾不让他接近,她看他就像看一只刚掉进粪坑的苍蝇,眼神中的嫌弃并不遮掩,就是要让他察觉,让他心焦。
屋内的空气逐渐稀薄,她的嫩黄泳衣在灯光下闪着光,精致的锁骨上还带有水珠,长发湿漉漉搭在肩膀上,未施粉黛的素净脸庞上,嘴唇却是格外的红,她不好好穿浴衣,也不知道是不是没精力理会这些,半边膀子还在外头。
薄行简都快疯了,原地转了几圈,他看了半天,举起一包面巾纸摔在地上:“老子哪儿脏了,你说清楚啊,我现在就洗,当着你的面洗!”
殷顾这才冷冷地笑:“你哪儿脏,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从五年前我和你交往开始,你身边就来来往往女人不断,你到底交了多少个女朋友,只有你自己清楚!一想到你跟她们每一个都亲热过,我心里就犯恶心,在我眼里,你就像一块被别人用过无数次的抹布,身上不一定还有病呢!”
“所以呢?既然你这么嫌弃我,为什么要主动和我交往?”薄行简气得面色铁青,看见她的玻璃水杯放在桌上,拿起来颠了颠又放下,还是摔了包面巾纸。
殷顾的情绪平稳了些:“因为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我想再给你一次机会,但你已经被别人用过太多次了,我心理上又有洁癖,不提这些的时候,咱们之间的气氛还挺愉快的,以后干脆就柏拉图式恋爱算了,你别再碰我。”
她说这话时,有意识地向他下方瞥了一眼,随即皱着眉移开视线,意思已经十分明显,所以她并不是嫌弃他身上有污渍,而是特指他某个地方脏,而这个地方他又不能当着她的面洗,因为有耍流氓的嫌疑。
薄行简的脸青了白白了青,仿佛是受了奇耻大辱一般,他张张嘴无从辩驳,不辩驳心里又冤枉的慌:“你说我被别人用过?我是个家具吗,是一张椅子吗?你怎么能用这样的形容词形容我?!”
殷顾笑了笑:“因为世人对女性就是这样评价的,你只不过是承受了千百万分之一的伤害,为什么就受不了呢?就像是当初,我不也被打上‘薄行简玩儿过的女人’这个标签,承受着数不清的谩骂和侧目吗?”
她的话又成功将他拉回五年前,心虚的感觉再一次上涌,薄行简潜意识觉得,他必须要说些什么,以便尽快结束这场谈话。
他捡起破布似的浴衣穿上,身姿笔直的站在那里,看着她说道:“殷顾,你不要血口喷人,老子干净的很,浑身上下都干净,也从没和别的女人发生过关系,到现在还是处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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