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人眯缝着眼睛,好像是在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一般。
在这两间屋子里面,只剩下了他和陆襄两个人,这是他要求的,而陆襄也确实是同意了他的要求。
陆襄见着葛英发这般模样,他也不着急,继续双手交叉放在桌上,脸上露着洗耳恭听的模样。
他倒是想要看看,这个葛英发到底能给自己弄出些什么花样来。
很快,葛英发缓缓睁开了眼睛。
只不过就在这个瞬间,陆襄的脸色微不可查地变了变。
刚才为了感知隔壁的李明岩等人的位置,陆襄是将窥灵感知展开了的,从那之后也就没有关上。
而现在,他在自己的窥灵感知中看到眼前的葛英发身上突然迸射出了数千条阴气丝线来。
就像是刺猬炸毛了一般,这些阴气丝线迸射出来之后没有去处,又立刻在空中消散开来。
这一幕让陆襄看得有些惊异,并且几乎是第一时间,陆襄就判断出来了一件事情。
在葛英发的身上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不等陆襄开口询问,便听到葛英发那如同喉咙中卡了什么东西的嘶哑声音从桌子对面传了过来:
“愚者先生,又见面了。”
听这葛英发的语气,不像是他之前与自己交流的时候的模样。
这个语气不急不缓的,并没有年轻人的那般急躁,也不像是中年人的那种稳重。
一种古怪的矛盾感顿时在陆襄的心里面浮现出来。
他皱了皱眉,直接问道:“你是什么人?”
坐在自己面前的绝对已经不是葛英发了,而是一个借着葛英发的躯壳降临的诡异玩意儿!
如果是葛英发的话,绝对不会称呼他为“愚者先生”的!
“葛英发”低声笑了一声,说道:“愚者先生还真是健忘呢……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你应当才见过我的,不是么?”
才见过他……
陆襄一愣,旋即立刻反应了过来!
这样的语气,还有这个称呼,也可以直接和那个人对应上的!
陆襄紧紧地盯着面前满脸笑意的“葛英发”,声音几乎是从他的齿缝中挤出来的:“余安平?”
“没错,余安平,你还记得我的名字。”
“葛英发”……或者说应当是借用了葛英发身体的余安平。
他身子向椅子的靠背靠了靠,脸上露出了饶有兴致的表情。
“看来愚者先生很惊讶我会出现在这里啊——这种事情有那么惊讶么?”
陆襄冷哼了一声,毫不客气地回答道:“所以说,有话要对我说的并不是葛英发,而是你余安平是么?”
“当然,葛英发已经没有任何油水可以榨出来了,他的命运最终也不过是死在刑场上面而已。
“而你,愚者先生,你才是我想要找到的人。”
“可是你已经死了余安平,死在了雷光之下。”陆襄紧紧盯着面前的人,眼中闪过自己曾看到的那个画面。
那是余安平的记忆,是他临死之前见到的那一幕。
通天彻地的虚影降下雷霆,浩然正气将彼岸花海上的一切邪祟磨灭。
“余安平”纵是是一个执念的集合体,在这样的雷光轰击之下,也绝对不可能有所存留的。
人死之后会变成亡魂,而亡魂若是死了,那就真的是在这个世界上永远消失了!
可如果“余安平”已经死了,面前这个借助葛英发的身体降临在这里的余安平又是怎么一回事?
“我知道,你能出现在这里,就代表着你已经成功杀死了我,或者说余安平。”葛英发点点头,双手抬起,做出了两个半握的手势,“只不过你现在见到得我,并非是一个完全的余安平。”
“并非是完全的余安平?”陆襄下意识地低声重复着对方的话,却还是不得要领,“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是不是余安平?”
“我当然是余安平,如假包换。只不过,我是三个月前的余安平——这样你应该能理解了吧,愚者先生。”
三个月前的余安平?!
灵光一闪,陆襄想起了三个月前余安平交给葛英发的那柄短刀。
当时在阴司与“余安平”战斗的时候,他也见到对方的手中握着一把一模一样的短刀。
联想着自己曾经见过的一些鬼魂的能力,这种情况好像也不是那么难解释的。
“你的意思是说,三个月前余安平将那柄短刀交给葛英发的时候,你就寄居在那柄短刀之中。
“从那个时候开始你就和余安平完全分开,你们都是余安平,但是却又是不同的意识。”
“没错。”余安平打了一个响指,笑道,“余安平将自己作为诱饵投放到你们的面前,想要将你们钓到阴司之中,最后想办法杀死你们。
“他的目标很简单,他的死是与死簿有关系的,那么会被他的鱼饵钓上来的人,一定是窒息空间之中与死簿关系最密切的人,也就是你,愚者先生。
“将你杀死,就可以阻碍窒息空间寻找死簿的目标了。”
趁着余安平的话稍有停顿,陆襄便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你说的我已经猜到了,只是余安平失败了,不是么?我现在更想知道,你的出现是为了什么。”
“我只是一个预设的方案而已,如果余安平没能在阴司杀了你,就需要我来做一些善后了。”
听着余安平说出这些话来,陆襄顿时紧张了起来。
窥灵感知在一瞬间收缩笼罩住整间审讯室。
周围空气的流动开始变得迟缓,审讯室中不管是阴气还是什么东西,此时都在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所有危险的矛头都在指向余安平,只是此时他仍然平静地坐在椅子上,笑吟吟地看着陆襄。
余安平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愚者先生,我出现在这里的目的,并非是为了完成余安平未尽的事情,也现在也应当看得出来,我不是你的对手。”
“那你想要做什么?”
“你难道不想知道,那本黑色册子是什么东西么?”
审讯室中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陆襄眯起眼睛,看着余安平脸上有恃无恐的笑容,缓缓收起了四散展开的窥灵感知。
“那个东西……与死簿有关系?”
“自然是有关系的。”余安平颔首,“不过我现在很想知道,愚者先生对那个东西知道的有多少呢?”
对方的话像是在套取自己所知道的信息,陆襄本能地想要拒绝对方的提问。
但是……他现在对这玩意儿的了解确实是很少的,自己拿出去交换的话,其实也不算是亏的。
于是他说道:“我对这个东西所知甚少,只知道是与死簿有些关系,并且这个东西是余安平从益州市北方的一座镇子里面找来的。”
“嗯嗯,看来愚者先生已经知道的很多了嘛。”
余安平闭上眼睛,像是教书先生在考较自己的学生一般,听着陆襄的话不断地点着头。
“不过嘛……有一个最重要的东西愚者先生还没有搞清楚,那本黑色册子的作用。”
黑色册子的作用?
陆襄想起了易岚翕在自己眼前溃散的模样。
教皇曾将易岚翕的名字写在了那本黑色册子上面……不,教皇原本是想要将自己的名字写上去的。
一旦有人的名字被写在了那本黑色册子上面之后,名字的所有者便会死亡,甚至是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痕迹都会被抹去。
这和余安平当年的情况很相似,也和陆襄曾经听说过的传说很相似。
传说中,死簿便是掌握着已死之人的名讳。
当死者已逝,他的名字便会被记录在死簿上面,死者亡魂便会归去投胎,转变为另一个人。
在生簿与死簿都还没有遗失的时候,阴司的规矩比现在要严格很多,生者是没办法接触到阴间的,死者也没有办法留在阳间。
而在死簿遗失了之后,生死的轮回被搅乱,才会出现因为执念过重而诞生的鬼魂。
既然这样,那本黑色册子……
“那本黑色册子并不是死簿。”陆襄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斩钉截铁地说道。
“那当然不是死簿,如果是死簿的话,你们窒息空间的人早就已经开始争夺了,哪里还能等到你来这里见我?”
“既然那东西不是死簿,又为什么会拥有与死簿一样的功能?”
“是什么让你认为,只有死簿才能拥有写上死人名字的能力的呢?
“那东西虽然不是死簿,但是却脱胎于死簿,诞生于死簿。
“那是一件为了满足人的私欲而诞生的东西——因为死簿驱动需要太多的限制,所以便有了那个东西。
“你可以将那本黑色册子理解为……死簿的劣化版。
“有人窃取了死簿的能力,用死簿的能力制造了这样一本黑色的册子。这样他就可以毫无代价地去杀死任何一个自己想要杀死的人了。”
“是谁制造了这个东西?”
“能够窃取死簿的能力的人,自然是得到过死簿的人——死簿的主人,你们是这样称呼的吧?”
陆襄的双眼瞪大,他突然明白了自己之前忽略了什么了!
既然这本黑色册子是死簿的拥有者创造出来的东西,那么余安平找到这本黑色册子的地方,也应当是那个拥有者曾经出现过甚至是死簿如今还存在的地方!
就是益州市北方的那座小镇!
不知道名字也没有任何关系,陆襄拥有余安平的记忆,他可以找到那座镇子!
这样……就能找到死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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