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陆溪长身玉立,就像个玉面公子似的。
一走进去,没人怀疑她的性别,倒是有龟奴上前来领路,问她有哪个相好的姑娘。
陆溪又不是来找姑娘的,她给了几文钱的小费,然后就坐堂里。
这里花费不高,但同时鱼龙混杂,多的是人在这里唠嗑。
刚找了一处较为偏僻的角落坐下,陆溪给自己倒了一壶茶水,然后慢悠悠打量周围的环境。
本想稍微打听打听,知道点旁枝末节就回去的,没想到第一天来,就直接撞上了秀才。
看上去,秀才过得很好,一身的绫罗绸缎,出手也很阔绰。没有钱的试子大多像陆溪这样,就坐在堂中,他却搂着一个花娘,从陆溪面前走过去。
上了楼。
那里是包厢,花费十分的高。
秀才家里有些祖产,但也不足以支撑他到这种烟花之地花天酒地。也不过就是,能让他上学堂,过得比其他的农人好一些罢了。
上京时,秀才几乎把家里所有的钱财拿走,当身上穿的也不过是棉布衣,说不上富贵,也就比其他的人体面一些罢了。然而那是在乡下,再怎么体面,也就是个穷人。
如今他出现在这里,花钱还大手大脚,一点也不像生活拮据的样子。
陆溪挑了一下眉毛,拉住身边一个试子问道:“那个兄台出手好生阔绰啊,是哪里人士啊?”
男人也爱八卦,有人问,便有人搭。
那试子呵呵笑了两声,语气里说不清是羡慕多一些,还是瞧不起多一些。
“他啊?他最近可是我们这儿的大名人呢。”
陆溪适时摆出一副好奇的姿态,那试子就倒豆子一样,把秀才的事情都和陆溪说了。
秀才作为读书人,确实有点才气,这点才气,能让他从同乡人脱颖而出来到皇城脚下。在天子脚下时,也能让他凭借这点才气,获得其他人的青睐。
读书人之间,多的是清苦之家,秀才之前生活拮据,倒也没有人因此看不起他,保不齐哪天就飞黄腾达了。他们和秀才交流,看重的是前途,是能力,而非家庭。
初时,秀才的名声确实很好,在那些寒门子弟中,隐隐有以秀才为首的趋势。
无奈树大招风,秀才一旦招人眼,便有人瞧他不顺眼。
京中的权贵子弟们听说了秀才的名号,不服气,找上门来,说要以文会友,实际上确实大肆嘲笑奚落,把秀才贬了个一文不值。
秀才到底还是受了影响,自从之后,便很少活跃于人前,成日阴郁,不知道在想什么。或许是在想自己和别人家世的区别,或许是在想自己的日子为何过得如此拮据。
去年秋天时,秀才的全家老小上京来找他,投奔他。
据说秀才的家乡闹了洪灾,许多人流离失所,不得不背井离乡。秀才的母亲和孩子侥幸得以逃脱,可秀才去妻子却死在了洪水中。
许多试子都知道了,还特意过来安慰秀才。
此后,秀才本来就拮据的生活更加难过了。
一家老小挤在秀才租来赶考的院子里,十分的拥挤。
那一家人在京中没有站稳脚跟,也找不到活计能做,只能靠着以前的积蓄过活。
这样凄凄惨惨的日子过了一段日子后,终于迎来了转机。
本来就对秀才大加赞赏的监丞听说秀才丧妻之后,便私底下找了秀才,和他说明了一番,想把家中待嫁的女儿嫁给秀才。
监丞是国子监里负责杂物的老师,地位不高,手里却颇为有实权,消息活络,手眼通天。
看上了秀才,知道秀才有几分本事,监丞便在秀才身上压了一个榜眼的名次,哪怕不是名列前茅,中举是不成问题的。
无奈秀才有妻有子,所以一直没有行动。
如今知道秀才丧妻,生活又日渐拮据,见秀才脸上苦闷,监丞便一不做二不休,抛出了橄榄枝。
只要秀才是个有脑子的就该知道,监丞是他的贵人,只要他抓住机会,现在就是翻身的时候,以后青云路一片坦途,再无阻碍。
秀才没有拒绝监丞,答应下来。
两家人的亲事就此定下。监丞承诺,等秀才科举中举之后,便为他和女儿举行婚事。
监丞就这一个女儿,家里房子很大,希望秀才婚后,能进他家生活。
简单点来说,也就是要让秀才上门做上门女婿。
这对一个男人来说是很屈辱的,秀才却还是答应下来了。
秀才的付出和隐忍并非没有回报,定下亲事来了之后,他们一家人的日子变得好过了很多。
首先是住的地方,秀才搬出那个狭小逼仄的小院子里,自己单独拥有了一间清雅的小院,位置更好,价格也更好,当然这一切都是监丞为未来女婿准备的,不需要秀才出钱。
吃的喝的,也有人操劳了。监丞知道秀才在外,需要花钱打点充门面,出手便十分大方。
就连监丞家的千金也害怕自己的姑爷在外头过得不好,三天两头就差丫鬟来送吃的,送穿的,照顾得无微不至。
转眼之间,秀才就从当初那个清贫的人,变成了一个满身绫罗绸缎的人。
他出手阔绰,生活富足,眉眼间再也没有当初为生活所苦的愁闷。他意气风发,也终于有了钱去应酬,不再一个人守在窗下苦读。
其他人看在眼里,有些人不齿,有些人羡慕,不管如何,秀才看上去已经飞黄腾达,提前遇见贵人了。
有钱,有势,有美娇娘,人生美事,短短的时间内,秀才就占了个全。怎么能叫其他人不羡慕?
陆溪听完了之后,面无表情的点点头,没什么感觉。
和她想象的差不多。
若非如此,秀才是没有那么大的能力,能来这种地方消费的。
至于是哪家的小姐,也好打听得很。
陆溪哄骗了几句,那试子就把什么都给说了。
监丞姓柳,国子监就这么一位。
陆溪笑了笑,然后含糊的告别,很快离开。
第二天,英哥醒过来的时候,陆溪已经把馒头蒸好了。
一股麦芽的香气传来,让人食欲大动。英哥的肚子咕噜咕噜的响起来,然后循着香味来到厨房。
陆溪看着他一脸渴望的神色,笑道:“去洗漱,洗完了给你吃。”
“嗯!”英哥重重点头,咬了柳条刷牙,洗完脸,冲进厨房里,陆溪就递给他一个白胖胖的馒头。
一路舟车劳顿,英哥从来没吃过刚刚蒸出笼的馒头。
这也太好吃了吧!
英哥一双眼忽然掉下泪来,他抽噎道:“娘,等我长大了,一定会好好孝敬你,让你天天吃上馒头。”
对他来说,这应该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了。
陆溪无奈的摇摇头,把孩子安抚下来,然后交代他一天要做的事情。
先打一套圈,然后绕着院子跑几圈,闲下来之后,就读书写字。等陆溪离开后,不管是谁来,都不能开门,也不要跟任何走。
英哥听了,乖乖点头,也不问为什么,只道:“娘又要出去吗?”
“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办。”
英哥再没问下去,把陆溪送到门口,然后就自己乖乖回家去了,十分乖巧。
离开家的陆溪来到了一个叫青衣巷的地方。
这里是富人区,住的都是达官贵人。所到之处,皆是富丽堂皇。
每一座府邸的门前都会挂着牌子,上面书写着主人家的姓氏。
陆溪来到柳府门前,然后提着裙摆走过去。
门房见她走来,面生,又没拜帖,厉声问道:“你是何人?”
“我是你们新姑爷的妻子。”
陆溪淡淡道。
那门房一开始还反应不过来,冷笑道:“可笑至极!我家小姐好好的在家,哪里来的野鸡敢冒充?”
陆溪冷眼睨他:“我是你们姑爷那早死的妻子,不想让你们家小姐嫁过去做平头娘子,低人一等,就赶快去通报。”
听了这话,门房反应过来,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咬咬牙进屋去通报了。
新姑爷的事情,他们都知道,私底下就在议论,说秀才是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如今他所谓的早死娘子找上门来,若是真的,他不通报,那他的小命可就没了!
监丞不在家,如今正在国子监里值班,府里就夫人和小姐在。
听了门房的话,夫人的面色立即沉下来,道:“简直岂有此理!我倒是要看看,是什么魑魅魍魉在这里搬弄是非!若是假的,定要打她板子。若是真的……”
若是真的,那这女婿就再不能要了!
小姐的面色也很不好看。
本来对父亲一意孤行,许配给秀才,她就很不满意了。可父母之言,她只能硬着头皮认下来。
如今还有个娘子找上门来,这简直过于荒谬!
很快,陆溪就迎接进去了。
夫人和小姐高坐在堂,看着陆溪,各个面色都很不好看。
若是平常人,只怕此时已经跪下见礼了,陆溪只是福了福身,然后把事情娓娓道来。
“我本是秀才明媒正娶的妻子,我在他家尽职尽守,替他抚养孩子,替他侍奉母亲。自认没什么做的不妥当的。在秀才家的这些年,我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可没想到,最终换来的,却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谋杀!”
谋杀一词,听得夫人和小姐齐齐变脸。
“你说什么?”
陆溪淡定道:“家乡发了大水,本来我是带着孩子和家人一起上京找秀才的。无奈我身子骨不好,半路病倒了,那家人狠心至此,居然把他扔在深山不管不问!这是要我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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