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油,是工业社会的主要能源之一,是工业的血脉,掌握了能源,也就掌握了工业的命脉。
这个世界的工业还没开始发展,目前石油还没有大作用,但是陆溪判断,很快就会有了。
陆溪带着格雷西和查理两人驾着马车,把她的领地稍微巡视一圈,认了认路,也在心里确定了一下这块封地大致的情况。
属于她的这块封地,看上去果然十分破败荒芜,除了这一大片油田,还有其他的荒地荒山,耕地很少,人也很少,说是寸草不生也不为过。
这片领土,肉眼可见的好处就是足够大,一眼望去,一望无垠。
受限于地形和交通工具,陆溪根本没法一天走完,在她估计着天快黑下来的时候,就让查理驾车回到了城市中。
格雷西依旧一脸愤愤,这一天下来,她累极了,但见陆溪一个纤弱的女孩没有一丁点的抱怨,她也没有抱怨什么,跟在陆溪身后,朝陆溪嘀咕着一些她知道的小道消息:“我听说,吉姆的父亲是一个乡绅暴发户,家里有点小钱但依旧不够体面。直到后来,吉姆的舅舅因为没有留下子嗣,把伯爵的爵位传给他,他才有了地位。哎呀,吉姆成为伯爵后,迫不及待的炫耀他家那些钱,扬眉吐气骄傲得像个小公鸡,在路上都是横着走的。后来在王城里和其他的绅士决斗,被排挤了,才能往西边谋个生计,成为这个破落地方的城主。以为他总长点记性吧,要是他对殿下好点,指不定殿下还能拉拔他一把,带他回王城去!现在,门都没有!”
格雷西对陆溪有着盲目的信任,陆溪说,她会带他们回去,她就坚信陆溪能做到。
她口中所说的吉姆,就是这西边小镇的领主,那个把一片荒芜地划给陆溪的人。
可以看见,格雷西对这块地还是极其不满意的——刚才陆溪的话,她压根没听进去。在格雷西心里,这里就是个老鼠都不屑的定居的鬼地方,她宁愿陆溪回到皇宫,虽然被人排挤,可至少皇宫那里受不到寒也受不到冷。
陆溪知道格雷西在想些什么,她听得出她言语间对这块土地的嫌恶,可是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陆溪就任由她去了。
陆溪的心中在思考别的事情。
她的领地虽然“富饶”,但是这里是个鬼城,没有人。
有人,才有一切。财富和资源都是随着人的流动而流动的,如果没有人,那么那些石油放在地里也体现不出它的价值,甚至和没有一滴石油在这,没有区别。
不能被有效发掘利用的资源,是没有价值的。
所以当务之急,是要怎么招揽更多的人过来为她所用。
陆溪脑海里迅速的回忆了一下这个国家的法典,很快的,她从中过滤出了有效的信息。
在这个国家里,领主对自己的领地有绝对的权利,他只需要对上级负责,对国王负责。国王不负责管理领地,只需要管理管理领地的领主,高高在上地站在生物链的顶层等着接受臣民的供奉,就足够了。
正因如此,王室并不是□□专权,他们更多的是充当一个吉祥物的作用。看上去高高在上身份尊贵,实际权利基本都被教廷架空,大事全是教廷说了算,唯有一些吃穿住行的小事,是由他们自己说了算的。
简而言之,就是被妆点得漂亮动人的傀儡娃娃。
在这个国家的法典里,在一定的范围内,王室成员拥有特权,但更多的时候,他们只需要充当一个花瓶的角色。
就比如露西被选择成为王位继承人的王姐,就是一个最成功最完美的吉祥物。
陆溪是不打算再回去争权了,一个被架空的王朝,哪怕她抢过来,也没什么意思。夺得王权并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即使她拼上所有,皇冠加身,她依旧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成为下一个吉祥物,重蹈今日昨日诸位国王的覆辙,如同傀儡一样端坐在王位之上,却不配拥有自己的自由和思想。
做一个漂亮却毫无主见的傀儡,对陆溪而言,是可怕的——比死亡更可怕。
所以,她要走一条更加难走的路。
因为另一条路,虽然道阻且长,可它的前途,是真正光明的,是值得她付出汗水与努力为之奋斗的。
陆溪心里有了打算。
一个国家的体量,要想让它崩盘,只能从内部开始撬动,让人民群众发挥个人的力量,才能推翻着庞然大物,呼吸自由的空气。
她有幸学过伟人的思想,看过伟人的著作,知道这个时候最能发挥的是人民群众的力量,而不是回到腐朽的王朝中去。
仔细数来,陆溪现在也并不是一无所有,她有一块辽阔的土地,两个下属,以及一些体己的珠宝。
这些就够了。
陆溪垂眸,雪白纤细的脖颈微微弯着,露出一抹优雅的弧度来,举手投足间,显得分外高贵。
格雷西的目光停在陆溪身上。
她的姿态、她的容颜,都当得起一国公主的名号,宛如神祇,应当被好好地保护在温室中,被民众奉若神明,可是……她的公主却蜗居在这么简陋的地方,甚至都不能做到衣食无忧。格雷西看着陆溪,心中越发觉得难受,很快,她又变得泪眼婆娑,眼眶湿红,像是心碎一样,捂着自己的心口,喃喃道:“可怜的孩子,可怜的孩子……”
陆溪一双秀气的眉毛微微皱起来,转头看向格雷西,“格雷西,不要因为过往的失意而自怨自艾,人是需要往前看的,不要让昨日的悲伤来阻碍前行的步伐。”
她的语气变得义正言辞起来,不过,依旧是温和的。
陆溪没有责怪格雷西的意思,这个善良的老妇人,只想将她以为的最好的东西送到她前面。只是她不明白,她想让她回到皇宫继续过一个美丽的公主该过的生活、就像以往那些美丽的公主那样,可是,那种生活却并不是她梦寐以求的。
为了防止产生一些误会,陆溪决定和格雷西说清楚,“格雷西,我们要往前看。”
格雷西抹抹眼泪,不说话了,只点点头。
她的公主,有颗钻石般的内心,晶莹剔透,漂亮无比,但也无比坚硬,格雷西低下头,她太容易陷入悲伤中去,这样会给她的公主拖后腿,她不可以这样,她还需要多学学。
“我们现在还有多少钱?”
陆溪等着格雷西情绪稳定下来,才缓声问她。
在王宫时,格雷西就相当于陆溪的管家,掌控她所有的事物。从会客到家庭琐事,从衣着打扮到金钱财宝,都是格雷西经管的,事无巨细。格雷西虽然多愁善感,可她为人谨慎,工作时细致认真,不会出一点错子,陆溪想要知道自己目前的财富状况,就是问一句话的事。
格雷西仔细算算之后,回答道:“还有120枚金币,1345枚银币,和12045铜币。”
在这个世界,在酒馆里一杯啤酒的价格大概是三个铜币,一顿饭菜的价格是五十个铜币。
这些财产,对于一个普通的人家来说,想要过上富裕的生活绰绰有余,可是作为一个公主,甚至无法维持该有的体面。
一件参加舞会时要穿的礼服和水晶鞋加起来,甚至都不止这个价格。
财产余额和陆溪猜测的大差不离,她心里有了把握,点点头,“应该还有珠宝吧?把我的珠宝全部变卖了。”
作为一个王室成员,陆溪应该是最穷的了。她的兄弟姐妹们,不是经商就是有富饶的财产和领地,光是靠臣民的税收就是一大笔收入。
而她什么根基都没有,金币银币全是她这些年存下来的,省吃俭用,一个铜板都不舍得浪费,存得十分艰难。
格雷西大吃一惊,下意识出口阻止,“殿下!您没有多少珠宝的呀!就连唯一一定王冠,都是您成年时才获得的,上面只有一颗蓝宝石和二十颗钻石和珍珠。要是变卖了,您以后出席典礼和庆典,就没有可以拿得出手的体面了!”
出席?哦,不,她应该没什么机会出席什么典礼了。
就连格雷西口中的那顶王冠,实际上也并未给露西带来任何的体面。因为她的头冠,宝石不够大,钻石不够多,款式不够新颖,不管怎么着,都会被她的兄弟姐妹比下去。
这顶王冠并不能给她遮风挡雨,也不能给她带来任何的好处,只有一个空空的名头。这样太过花哨的装饰品,永远不是她需要的东西,尤其在此刻急需用钱的情况下。
陆溪扶着额头,轻轻叹一口气,道:“格雷西,我明白你的苦衷和担忧,但现在我需要一大笔现金,才能重新获得尊重。”
她见格雷西还在固执地难过着,继续劝说道:“我如果拿不出钱来,连一个可以待客的客厅都没有,还谈得上什么公主的体面呢?”
格雷西怔住。
接着,又觉得难过起来。
要知道,这个皇冠,是她的小公主唯一拥有的装饰品吧,她的小公主那么美丽,就该用这些漂亮的宝石相衬。
连唯一的皇冠都要卖掉……这里真不是人待的地方,这才刚到这里多久啊,她的小公主就要将自己的皇冠变卖了。
可怜她的小公主,要在这里不知道呆上多少年。
格雷西忍着心里的痛,眉头紧锁。
陆溪继续道:“不过你放心,今天花出去多少钱,我以后就能成百成千倍的赚回来。我如今远离王城,没有父王的庇护,没有母亲替我打算,吉姆对我并不友好,我如果不自己打算,还能怎么办呢?听我的吧,格雷西,我需要这笔钱来傍身。我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能力,而不是这顶被父王施舍的王冠。”
格雷西被说动了,她点点头,果真开始帮陆溪清点余下的珠宝。
只不过这个过程对她来说,仍然无比艰难就是了。
本来只说要变卖一顶王冠的,可说着说着,不仅王冠要变卖,项链要变卖,手镯要变卖,耳坠也要变卖。甚至裙摆上缀着的水晶和珍珠,也要拆下来变卖!
格雷西说不出的心疼,可又无法挽回殿下的心意,只能一边哭,一边拆卸裙摆的珍珠,哭得像个孩子。
陆溪松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假装没有听见格雷西的哭泣声,硬着头皮靠在马车车边上休息。
进了城时,已经是傍晚的时候,街道上落满夕阳的余晖,陆溪一行人到了城门前。
查理翻身下马,高声道:“殿下,已经到了。”
说着,伸手要把她搀扶下来,态度恭恭敬敬。
陆溪钻出马车后,看他一眼,却并没有将自己的手放到查理的手中,而是自己跳下来。
稳稳当当,落到地上。
查理一顿,默默收回了手。
这阵子的风浪,使殿下变得更加坚强勇敢,不再是那个需要被人照顾的小女孩了。
陆溪找了一家旅馆,要了两间相邻的房间,她和格雷西一间,紧挨着的是查理。
历经一路上的舟车劳顿,查理和格雷西一沾到柔软的枕头就立即睡过去,陆溪虽然疲惫,却没有多少困意,非但不困,她想着自己的计划,想到紧缺人手的现状,翻来覆去睡不着,于是爬起来,趁着这个时候,独自走出旅馆,来到城市的街上,打算独自探索一番,看有什么门路,能让她找到帮她的人手。
她身上带着一百枚铜币,徒步走在街上。
这对一个单身女性来说,不管任何时代,夜晚独自走走街头都是很危险的事情,但手中握着匕首的陆溪却不这么想。
这把削铁如泥刀柄嵌着珠宝的匕首是陆溪唯一留下来,没打算变
卖的东西。
要是有哪个不长眼的盯上了陆溪,那危险的,应该是对方。
经过这么多世界的摸爬滚打,还有格斗技能的加成,在这个世界中,一般的凶徒对她没有任何危险,这也是陆溪为何如此大胆的原因。
这里没有宵禁,夜晚的时候,依旧有不甘寂寞的人出来寻欢作乐。
出来一些妖娆的女郎,还有些青壮年都在活动。而这部分人,最有可能去的地方就是酒馆。
酒馆鱼龙混杂,来往的许多人形形色色,在这里能遇到各种人,什么样的都有。一些无家可归,难得有点钱的流浪汉喜欢来挥霍一把,喝一杯,一些有钱的贵公子也会出来,到酒馆这种地方,猎个艳。
陆溪作为一个外来人,要想最快速的打听消息,最好的去处就是酒馆。
她走进去后,点了一杯麦酒,付了三个铜币。
吧台的服务员随便看了她一眼,见她一身简简单单的男装,灯火昏暗,他没注意到她的脸,很快低下头,随口开始介绍起了酒馆里的业务,“先生,我们酒馆还有别的付费项目,最适合您这样的绅士。”
陆溪淡声道:“不需要。”
是一个女郎的声音。
服务员怔了一下,给她倒完酒,随后抬起头来,这次他目光直直看向陆溪的眼睛,入目,是一张娇艳到过分的脸蛋。
女郎戴着一顶帽子,一头长发被裹进去,只能看到鬓角黑色的发根。她穿着宽松舒适的男士服,气质淡然,虽然打扮不伦不类,但因为这张令人惊艳的脸,服务员敢打赌,哪怕她身上披着一个麻袋,都会比那些精心打扮过的人更惹眼。
怔了许久后,服务员才讷讷道:“失礼了,女士,像您这样的人,不应该夜晚出来。”
他笑了笑,给了陆溪一个善意的提醒,“夜晚蛰伏森林的狼和城市的猎手,对您这样美丽的女士来说,十分的不安全。”
陆溪收下他善意的劝告,她也笑了笑,“谢谢您的劝解。”
却抬起手,用拇指在脖子上画了一道痕。
陆溪虽然笑着,眼睛却充满了狠意,“不过我是猎手,不是猎物。”
服务员收起笑,不再说话了。
在这里,每天遇到数不清的人,一些泼辣有实力的女郎也不是没见过。就是……
他还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猎手。服务员想。希望她说的不是一些逞能的漂亮话,这么美丽的女士,是一定会吸引到强悍的猎手的。
陆溪喝了一杯麦酒,一双眼睛不动声色地打量酒馆的其他人。
酒馆里的客人如她所想的那般鱼龙混杂,有的在谈生意,有的在聊天,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互不相干涉。
“我想知道一些事情。”陆溪掏出五个铜板,推给服务员,“请您喝杯酒。”
她悄声问道:“我想找一大批人,最好是黑户,能随时跟我离开,您知道,这种人上哪儿找吗?”
服务员又愣了一下,这回他的面色变得有些不好看:“女士,您是想做人口生意的吗?”
有些来这里喝酒的船员会谈天说地,说了不少远洋渡海的事情。服务员听了不少,知道不少事情。人口生意是这世间最邪恶的勾当,那就是个地狱。
如果她是做人口生意的,那她可真是张了一张女神的脸,却有颗恶魔的心脏。
陆溪看到服务员的脸色,大概也知道他的心里在想些什么,她有些哭笑不得,轻叹道:“我家有个矿场,需要不少人帮我干活。我知道,城市的居民劳动力很贵,我聘请不起,想要压缩成本。”
说到底,陆溪想要的不仅仅是一些打工干活的人,她还想把人拉拢到自己的领地去。有了人,就有了税收,她的事业也能搞起来。
陆溪这么一说,服务员就立即明白了。
这种事情,不少见。
他喜滋滋收下五个铜币的小费,伸出两根手指:“第一,您可以使用黑发的仆役,他们只要给钱,什么都肯干。甚至,只需要一个面包,就能为您所驱使。”
说完,他才意识到,面前这个面容精致的女士,也是一个黑发人。他噤声,打量她一眼,见她没什么表情,才继续道:“第二,您可以找街上的流浪汉。领主懒得管他们,哪怕是死,也想让他们往死,不打算管的。只不过,他们都是一些懒鬼,骨头早坏了,要想驯服,很困难。所以我推荐第一种,他们贫穷,却并不懒惰,十分努力地为了生活奔波,非常适合您的要求。”
因为黑发人地位低下,哪怕受了不公平,也无处去说,所以可以随意压榨。可以给他们最低的工钱,让他们干最累的活。只要他们还想温饱,还想活下去,总是要引颈待戮的,因为这个世界,就是这样。
已经约定俗成。
陆溪表情沉了沉,她得到了有用的消息,站起来,对服务员说道:“谢谢您的款待。”
说完,她离开了酒馆。
陆溪心中已经有了想法和思路了,黑发人确实是不错的选择,只不过她不想将他们当做仆役,而是各取所需,他们为她提供劳动力,与她共同建设她的领土,她可以让他们生活安定,满足他们最基本的生活需求。
打工的人已经有了,剩下的就是属于她名下的臣民,可以给她提供税收的所属居民,被她招揽过来的黑发人会成为她的臣民之一,但是还不够。
陆溪没有立即回到酒馆,而是继续走在夜晚的长街上,漫无目的地。
越走越偏僻,街道两边的灯火逐渐暗淡下去,这里人虽然少,到处是人影,却并不繁华,多的是些流浪猫和流浪汉。
借着月色的照耀,陆溪能看到流浪汉的样子。
流浪汉东倒西歪躺在地上,杂乱之中有着地域的划分,每个人躺下的地方都是他们选好的领地,用木炭画出来的界线严格区分,其他人不容许侵犯。
陆溪和其中一双眼对上,发现他的眼睛里没任何的波动。他们面无表情看着陆溪,瞳孔没有光亮,看不到任何活人的神采,反而透露着一股行将就木的老气。
他们这些人饱经风霜,尝够了生活的苦,挨过饿,早就对世界已经没有什么热情和期盼了,不过是凭借着动物求生的本能,继续地活着,麻木地活下去,活着没什么快乐,死亡便没有什么痛苦。
如果有一天,能在睡梦中毫无痛苦的死去,对他们来说或许是一种幸福,是上帝还没有抛弃他们的唯一一个也是最后一个证据。
面对忽然出现的人,还是一个干干净净、看上去有些体面的人,他们中间引起不小的骚动,但也只是很小的骚动而已,他们甚至懒得直起身来看陆溪。
只是,有些人认出了陆溪是个身材姣好的女郎,一双眼立即流露出异样的神采。
不知道她想干什么,但可以确定的是,这样的深夜,一个独身的女郎来到这种贫民窟,这不是羊入虎口吗?这种送上门来的小羊羔,哪里有不好好享用的道理?
有个胆子大的流里流气的人率先冲上来,想揩把油,可他还没接近陆溪,就被人迎面踹了一脚,几乎把他的门牙踢飞了。
对陆溪来说,抵御外来的攻击,几乎成为了她的本能,甚至先于她的思考,身体就已经做出了该做出的行动,动作利落,力道扎实。
“该死!”那人骂了一句。
因为女郎展露出来的身手,使其他不怀好意的人也打消了念头,不再贪婪的望着她。对他们这样的人来说,能不惹麻烦,就不惹麻烦。要是这彪悍的女郎怒了,打他们一顿,对他们来说都是要命的惩罚。
陆溪懒得理会他,目光继续在人群中搜寻,最终,她的目光落在一个男人身上。
男人怀里抱着一个满脸惊惧的女人,女人怀中还抱着孩子。他和别人的状态不一样,别人对陆溪的打量,或者好奇,或者垂涎,或者漠不关心,只有他,一直紧紧地盯着陆溪,但是,他的目光是防备的。
不止是目光,还有他圈紧了自己妻子和孩子的动作,都让这个男人呈现出一种防御的状态。
他在防御陆溪。
或者说,他在防御外来者——
防御所有可能伤害到他的家人的外来者。
一个有家室的流浪汉,这可不多见。
同时,一个上有老下有小、同时对自己的家庭有责任感的人对陆溪来说,是好收服、也是她愿意收服的人。
他身上有责任,要养活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就必须比别人付出更多的努力。只要给他一点点希望,他就能坚持下去,不会半路不干,而她能提供给他一个比现在好得多的环境,能让他和他的家人生活得更好。
等她做出成绩,让这人和他的家人过得更好了,就会有更多与他相似的人、或者想要让自己的生活变得好一点的人慕名而来,到时候,她的版图会进一步地扩大。
所以,收服眼前这个男人,和他背后的家庭,是陆溪要走出的第一步。
陆溪指着他说:“我有事找你。”
如陆溪所想,男人并没有动。
甚至,他圈着自己妻子和孩子的手臂变得更加牢固了一些,也许是陆溪方才的身手吓到了他,也许是他还遭遇过别的什么事,总之,对于陆溪,他明显是更加抵触了。
“我有个任务要找你,酬劳不菲。”陆溪下了大钩子,继续引诱他。
钱是他最需要的东西,这回他不会不为所动。即使有疑虑,也一定会和她聊上几句的。
听陆溪这么一说,其他人也纷纷收回目光,不再好奇的打量,而那个有家室的男人果然松动了。
他和妻子对视一眼后,从地上起身,来到了陆溪面前,问道:“真的有酬劳?”
陆溪先拿出了一个铜板给他,“你跟着我走,我会给你更多的酬劳。”
男人接过那枚铜板,眼里的神色波动变得更加厉害,他忽然转身,将铜板交给了自己的妻子,与自己的妻子低语交谈了几句,再度在妻子哀伤无比的目光中,直起身来离开,走回到了陆溪面前。
“我愿意跟你走。”
他说完,回头,看了自己的妻子一眼。
陆溪原以为他的防备心那么重,不会那么容易跟她走,她还准备了一些别的劝他的话,想让他看到她的诚意,却没想到,竟然这么容易?
陆溪在这短短一瞬间,明白了一件事。
真正走投无路的人,给他一点点甘霖,他都会抓住的,哪怕前路可能有危险。
因为要是不跟她不走,可能连最初的那一个铜板都拿不到。
可能对他来说,比起一个铜板来,危险都不算什么。
这个男人,确实误以为前路会有危险,所以他的目光中才会带着不舍与沉重,频频看向身后的妻子孩子,而他的妻子才会眼含泪光。
可他还是义无反顾地跟着她走了。
只是一个铜板就可以让他冒险,他的处境远比陆溪想象得要糟糕。
像他们这样的人,也不是成日就混吃等死的。偶尔,他们也能找到一点活计。有些吝啬的商人需要有人去做苦力,就会来找他们,一般就只能赚个辛苦钱,勉强一天的温饱。
今天他们已经很累了,只有尼尔这种家伙才会拼了命的挣钱,因为他的漂亮妻子刚生下一个孩子。妻子和孩子,都需要他来养活。
陆溪:“叫什么名字?”
站在她跟前的男人回道:“尼尔。”
尼尔的身材是流浪汉里罕见的雄壮魁梧,他盯着陆溪问道:“你有什么活?要是太廉价我可不干。”
他比了比自己身上的肌肉,一脸骄傲:“我最有力气的时候,可以同时扛起三袋米,如果工钱合算,我会给你做工。”
陆溪笑了笑,说道:“我还需要更多的人,需要你帮我注意。我用人有几个要求:第一不能惹是生非,不服管教;第二要有服从的意识,当我发布号令,不喜欢别人来反驳我。简单点,也就是乖巧,听话,不惹事,明白吗?”
尼尔愣了一下,然后缓慢的点下头来,有些怀疑的看向她:“你能雇佣这么多人?”
“你有多少我要多少,前提是,要达到我的要求。”
“明白了,不会让您失望的!”尼尔发自内心的喜悦,感觉自己找到了一个大金主,虽然不知道对方是干嘛的。
但只要有工作,就能养家,就能温饱。
流浪汉也不全是懒汉,有些是破产不得已流浪,有些是身体残疾流浪,他们都要不得已的苦衷才会沦落至此,如果有个希望摆在他们面前,他们会比所有人都更加努力的抓住!
“明天中午,我还会继续来到这里,希望到时候,你能把人找齐。
陆溪递给他十个铜币,当做甜头。
尼尔呆了一下,当他接过铜币时,还有种不真实感。
他出去干一天的苦工,最多也只能拿到六七个铜币,买几个面包就花完了,有时候饥肠辘辘饭都吃不上。一下子什么也不干就能拿到是个铜币,对尼尔来说,算天降横财。
心中纠结了许久,尼尔还是忍痛把五个铜币退了回去,他说道:“感谢您的慷慨,可惜我还没有做什么,没有令您满意,不能接下您的酬劳。”
陆溪没多说什么,把钱收回来。
如果尼尔能领她满意,以后有的是好处。此时他表现出来的分寸,令陆溪无比满意。
告别尼尔后,陆溪才回到旅馆中。
此时的格雷西依旧酣睡,完全没意识到,她的公主殿下趁着她睡觉的时候,干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查理和格雷西醒得很早,他们昨夜睡得太沉了,觉得没有尽到自己的责任,一大早就起来忙碌。
查理照例巡逻一下周围的环境,确定没出现什么可疑的人物,然后站在陆溪的门口守护她的安全。
格雷西则是整理好陆溪的衣裙,想要把她打扮成最美的公主。
可以看到裙摆被拆下来的珍珠,又看看公主已经放下来的盘发,格雷西最终深深叹口气,没有继续忙活这些事情。
她的公主,如今已经不是一朵娇养在温室里的花,每天只等着接受她的精心装扮了。
陆溪很快醒过来,果不其然,她今天还是一身简便的男装。衬衫、裤子、皮靴,戴着一顶帽子把黑头发盘起来,从背影看去,就是个十足的假小子。
在旅馆的大厅里用完了早餐,陆溪吃了一个口感不是那么绵密的面包和腥味有些重的牛奶。
因为处理工艺不到家,加上食材的限制,真谈不上什么好吃。但即便如此,这顿早餐在其他人眼里,依旧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上个世界的经历告诉陆溪要及时行乐,有条件的时候万万不能亏待自己。转眼就到了这个世界,衣食住行,没一样方便的,可真苦死她了。
推动工业化进程,势在必行。
她想每天都在柔软的席梦思床上醒来,想用抽水马桶,想用天然气简便的煮一顿早餐。
“殿下,您吃好了?”格雷西问她。
陆溪用餐布擦擦嘴角,低声道:“好了,格雷西,你留在旅馆休息,我和查理出去一趟。”
格雷西没有异议,她身体不好,也不想给殿下添麻烦。
离开旅店后,陆溪没有急着去和尼尔接头,而是先去面包店铺,买了一篮子的羊角面包。这面包松软可口,一个需要五个铜币,是最贵的、也是最好的面包。而其他掺了糠的面包,又硬又不好吃,一个铜币可以买到两个。
除此之外,陆溪还买了一桶牛奶。她让查理把牛奶带上,自己则是挎着满满一篮子的面包走出去。
来到和尼尔碰面的地方,那里齐刷刷站着十五个人,他们有些人身体比较佝偻,能从褴褛的衣衫中看出生活状态并不好。
接触到陆溪的目光时,一个一个忍着想要瑟缩的脖子,勇敢的和她对视着,告诉自己不要怯场。
查理则是怔住,接着浑身防备起来,害怕这些人对公主殿下有什么不利的举动。
陆溪淡淡道:“查理,不要激动,他们没有恶意。”
话虽如此,查理还是紧绷着身体,没有放松警惕。
保护公主,是一个骑士的责任,他要献出生命来维护公主的尊严。
尼尔看到拿着武器的查理,瞬间皱起眉来,他把伙伴召集起来,可不想他们落入什么凶悍之徒手里。
“阁下。”尼尔道,“您有什么差遣和条件,都可以现在说出来,我们会尽力完成您的要求。”
“出城去,再往西走,有一片黑色的土地,我要在那个地上组建家园。你们需要在我的训练下帮我做事,要求长期、稳定。至于酬劳,我保证,不会比市面上的任何一家少。我可以说,我给你们的待遇是最优厚的。”
这一点陆溪倒是没有骗他们。
哪怕是最优厚的,相比起来,也只是能让他们温饱而已,但仅此也够了。
可没想到,一听到是那片土地,其他人齐齐变了脸。
有人哆嗦着就要跑。
尼尔硬着头皮说:“可是……可是那片黑色的土地上流传可怕的传说,说那里是地狱的入口!待久了的人,最终都会被地狱使者勾魂!”
他们都是听着这些传说长大的,也确实亲眼所见有人死在那片黑色的土地里。那里贫瘠、荒芜,就连鸟儿都不往那里飞。可这个女郎,却异想天开说要在上面重组家园,这不是开玩笑吗?
这明显是送死的事情啊!
“对,尼尔说的没错,这个活我们不能接。”
“那里是地狱,不是要我们去送死吗?”
“你们这些黑心的商人,为了钱财,根本不管我们的死活!”
一群人瞬间激愤起来,眼看着就要走了。
陆溪早料到事情没这么顺利,她从容不迫掀开盖着面包的布,瞬间,烤的金黄的羊角面包就暴露在众人的眼底下。
空气中充斥着麦香,使得本来就饥肠辘辘的人更加饥饿。
听说那面包柔软得像天空的云,像地上的棉花,是他们从来没有吃过的美味!
此时,在陆溪的示意下,查理也打开了牛奶,瞬间,所有的鼻腔里充斥食物的香味。
“愿意去的人,可以领一个面包,一杯牛奶。”
陆溪目光扫了他们一眼,没有试着感化他们,和他们讲道理,而是冷冰冰的宣布:“是离开,还是留下,你们可以选择。”
看似毫不留情,却把所有的条件都摆得明明白白。
她不是来做慈善的,她是来交易的。
走?现在还有人舍得走吗?
能让他们吃到那五个铜币一个的面包的美味,他们死也愿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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