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百炼钢化绕指柔 响箭穿云招弩手
这边宋秋桐正在举棋不定,那边朱逸飞见迟迟没有动静,就睁开眼来。宋秋桐和他的眼睛一对视,心忽然就柔软下来。这时面前的青年,眼神清澈而又微带一丝羞涩,像个等待大人给糕点吃的乖孩子。朱逸飞疑惑的问:“怎么了?没把握就算了。”
宋秋桐赶紧放下刀子,两只手将头发绾了上去:“家里忘带梳子啦,这头发老挡着眼,碍手碍脚的。”
朱逸飞忽然想起自己身上尚有一把梳子准备送慕纱的,就从怀中掏出来递于她。宋秋桐顿时笑逐颜开:“为我买的啊?没想到你这么细心。”心中顿时一阵温暖。
朱逸飞见她开心的样子,不忍说破,只“嗯”了一声。宋秋桐得了梳子,无比开心,当即就从梳妆盒中拿出铜镜,在箱子上坐下来,开始梳自己喜欢的反绾式。反绾是将头发拢高翻绾而成,属于高髻的发式,其制法是将头发往后拢结,用丝线结扎,再分若干股,翻绾出各种式样。有的梳编成惊鸟双翼欲展的样子,称为“警鹄髻”,也有梳编成单刀或双刀的样子,称为“翻刀髻”,也有将多股的头发翻绾成花式,称为“百花”。其形式与手法甚多,皆靠拢结翻绾或反绾而成。这种发型多为宫妃、名贵女流所好用。而宋秋桐常在反绾的髻下留一发尾,使之垂在肩后,这种当时称为“燕尾,亦称“分髫髻”。
宋秋桐在家都是侍女服侍,自己却从未动手梳编过这么复杂的发式,梳了两下,甚不顺手,心中老大郁闷,眼光扫去,看见朱逸飞又在吃肉喝酒,当即发怒:“朱逸飞,死人,怎么不过来帮忙?”
朱逸飞无奈,放下酒葫芦和肉,将手在身上连擦了几擦,这才过来。宋秋桐递过梳子,指点他怎么梳编。柔丝在朱逸飞的手中跳舞,滑滑的,痒痒的,这种痒的感觉从手指上,一直传到心里。朱逸飞从未如此紧张,如此的屏息静气,好像生怕自己一张嘴,热气就呵化了这位冰清玉洁的姑娘。从没想两只握刀挥剑的手,竟也能做这种绾发的细活。耐何百炼钢,亦化绕指柔,有道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真是不假。在宋秋桐的一步步指导下,那分髫髻竟也编得有模有样。宋秋桐在镜中仔细端详,甚是满意:“不错,孺子可教。虽不若我家丫环编得好,亦可出门见人了。”
朱逸飞这才松了口气,手心里已紧张的都是汗水。
宋秋桐心情大好,当即重新用烧酒喷了刀子,让朱逸飞咬了一个木块,将他的头揽在怀中固定,小心地在钢针边上切了一个口子,朱逸飞咬紧牙,哼都没哼一声,鲜血顺着眼角流下来,染红了宋秋桐胸前的衣襟。宋秋桐柔声问:“疼吗?”
朱逸飞轻轻摇头。宋秋桐见他几乎将木块咬通,知他痛的厉害,心下怜惜,不忍再割,却去梳妆盒中找出一把镊子来。朱逸飞见了,连声道:“这个东西甚好,你怎地有这种好东西,正好派上用场。”
宋秋桐笑道:“又来大惊小怪,这有什么稀奇,这是我们女孩子家家修整眉毛用的。”
说着将镊子夹住针尾,用力一拔,将这针拔了出来。朱逸飞痛得直抽冷气,鲜血顺着针孔汩汩而流,宋秋桐赶紧从箱子里的衣服撕下一块布来,替他扎在头上。长吁了一口气:“好了。”
朱逸飞长鞠一躬道;“多谢姐姐!”这一声姐姐,叫得倒是心甘情愿。
宋秋桐抿嘴笑道:“我是开玩笑的啦,我应该没有你大。喂,你多大了?”
朱逸飞道:“我十八。”
宋秋桐道:“我十六,那我应该叫你哥哥。逸飞哥哥。”
朱逸飞轻轻应了一声,一时找不出话来说。本来是仇人的两个人,竟会称兄道妹起来,破庙中气氛一时甚是古怪。
这时,两人突然听到一声尖锐的啸声向天而去。朱逸飞尚不明所以,宋秋桐却心中一跳。
原来,这啸声,就是天工堡招集人马的信号。这是一种不带箭头的木箭,中间挖有空槽,把箭向天上疾射出去,与空气激荡,会发出一种尖利的啸声,可以传得很远。边上天工堡的人马会很快循声赶来。
面对几十支连发快弩,任你轻功超绝,也会被射成个箭垛子。而朱逸飞,却像浑然不知有危险,倒跳上神案,躺在上面闭目养神起来。
宋秋桐抱着猫悄悄走到窗前,偷偷向外一望,看见外面好几支劲弩,正对着这扇窗。从半开的门看出去,首先入眼的,也是几支劲弩。估计钱掌柜已率领人马将这破庙团团围住,就算是一只鸟,恐怕也飞不出去了。当下心中暗喜,悄悄向门边移去。
按说钱掌柜的人马早就应该到了,为什么到现在才聚集呢?原来他们追着追着,发现马车又拐回原路,而且那辆马车好象在故意兜圈子,让钱掌柜他们来回奔波,疲于奔命。钱掌柜恨恨的骂了一声:“黑小子好生狡猾,待让我抓到,一定把他射成刺猬。”
他却不知朱逸飞并非狡猾,只是迷路而已。无可奈何,只得分散人马寻找。人多好办事,终于有手下发现那辆暗藏玄机的马车,急忙发出暗号。于是附近人马闻声火速赶来,远远的就下马,将马拴在路边,悄悄围过来,朱逸飞两个正全神疗伤,是以竟然没有发现。
宋秋桐悄悄移到门边,回头一看,见朱逸飞还躺在神案睡觉,心中发笑,悄悄把猫挪在左手臂,空出右手,准备打开门冲出去。
哪想到手刚搭上门闩,忽然身上一麻,又被人点住穴道,却听朱逸飞笑嘻嘻地说:“吃饱了喝足了,就想溜?”
宋秋桐又急又怒:“哪个想溜了。”
却说钱掌柜分派人马,各司其责,守住门窗、屋顶及一切出口。另再派一队高手,悄悄自后门摸进去,准备攻他个措手不及。
那守门的弩手,一手将劲弩紧握,一手扣住扳机,紧盯住门,只要有人敢出,立即放箭射杀。
只听哐哐两声,两扇破门被踢飞。弓弩手正要放箭,却听钱掌柜大喊一声:“别动!大家不要轻举妄动!”
门内慢慢移出来两个人,前面的正是宋秋桐,怀里抱着一只猫,藏在她身后的是朱逸飞。而一柄寒光闪闪的利剑,正架在秋桐的脖子上。
钱掌柜又惊又怒,喝道:“臭小子,作死吗?快把我家小姐放了,不然将你碎尸万段!”
朱逸飞“哈哈”大笑:“钱掌柜的,快让你的手下把弩扔在地上,不然我临死也会拉个垫背的,免得黄泉路上孤单寂寞。”
众弩手俱都将眼神投向钱掌柜,钱掌柜一时倒难以决断。朱逸飞大喝道:“我数三声,不放下大家玉和石头一块完蛋。”
秋桐虽然被他挟着,闻言差点笑出声来,忙强自忍住,大声喝斥:“快把手中的家伙全都扔在地上,我若受伤,爹爹一定会找你们算账!”
钱奇无奈,只得带头将刀扔下,众人见状纷纷扔下手中兵器弓弩。
朱逸飞两人慢慢挪到马前,当即跳上马背,砍断缰绳,策马狂奔而去。
待众人乱哄哄地拾起家伙,再去找回自己的马时,两人已去得踪影全无了。
钱奇无奈,只能带着一帮人马回去复命。
回堡内,宋吉亮赶紧迎了出来,一见大家垂头丧气,就知事情办砸了,不由心口一阵难受,脚下一绊,差点摔倒,钱奇赶紧抢上前去扶住。
坐下后,钱奇将事情经过始末说与宋吉亮听。宋吉亮怒道:“这么多人,怎么就让这小子这么轻松跑了?”
钱奇欲言又止,看了看周围的人。宋吉亮知他有事要单独禀报,挥手让其他闲杂人等回避。
待只剩二人,钱奇道:“小姐在他手上,我们投鼠忌器啊。再说,我看小姐是有意借那小子之手,想离家出走。”
宋吉亮皱眉道:“何出此言?”
钱奇道:“你想,我们集合人马的响箭一射出,那小子就有了防备,他怎么会知道我们的信号?”
宋吉亮道:“慕纱那丫头在我们堡呆了两年之久,也许是她透露的机关。”
钱奇道:“这个尚能说得过去,但是上马的时候,明明是那小子先跳上,小姐却后跳上的,而且挡在那小子身后,让我们不敢放箭。”
宋吉亮闻言沉思起来。
朱逸飞带着秋桐,不辨东西南北,一夜策马狂奔,不知不觉竟奔出百里之余。待到旭日东升,马儿已大汗淋漓,渐渐乏力,由快奔到慢跑,到了一处湖边,干脆踱起步来,边伸头去吃湖边柳树上的新芽。
湖里有野鸭子在游来游去,怪不得人说“春江水暖鸭先知”呢。吹面不寒的杨柳风,吹拂着湖边的杨柳,吹过来朱逸飞身上男人雄性的气息,吹起了秋桐的长发,吹红了她的脸,吹乱了她的心跳。朱逸飞呢,背上感受着两团绵软,颈上感受到那热热的,甚至是滚烫的,带着灼人的烈焰,却香甜的气息。这一切使朱逸飞热血沸腾,血脉贲张,如醉酒一样晕乎乎的。
“喂,你要带我去哪里啊?”秋桐娇声问道。
朱逸飞仿佛从梦中醒来,想了一下道:“此次没有救出慕纱,且打草惊什么什么的。”
原来打草惊蛇这个词他倒是会说,只是一想到背上是那个“蛇”的女儿,就又吱唔其词了。秋桐却没有责怪,只是问道:“那个慕纱是你什么人啊?”
朱逸飞道:“是我儿时的玩伴。”
秋桐追问:“就这么简单?值得你冒着这么大的险去救?”
朱逸飞道:“此次营救,一半是私情,一半是公务。我是奉教主之命前来的。”
秋桐问:“你们教主派慕纱前来卧底,所图何事?不会是为了捉我吧?”
朱逸飞“呸”的一声:“你以为我们教主是什么人?派慕纱来,那是因为听说贵堡有一本天书……”说到此处,自觉失言,遂住口不说。
秋桐便有意出言相激道:“我道你们教主有多伟大,原来也只是图谋我们家财物的一个贼。”
朱逸飞不由着急起来:“我们凤凰堂什么宝贝没有,那是因为这件东西事关天下苍生,非同小可。”他一口气用了两个成语,甚是得意。
秋桐道:“什么东西这么重要?”
朱逸飞便警觉起来,不再回答。两人这才想起分属不同阵营,身体稍稍分开些。朱逸飞想她在我脑后猛击一掌,我这条小命就算报废了。秋桐也想,我现在抱着他,突然拿住他的要穴,不怕这小子不乖乖听命,到时我让他朝东,他不敢朝西,叫他打狗,他不敢撵鸡。我把他衣服扒了,用被裹起来,像米袋子那样扔在地上。把他屁股打个稀巴烂。想到得意处,不由“咯咯”笑了起来。朱逸飞感到大惑不解:“什么事这么高兴?”
秋桐调皮地一笑:“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我也不告诉你”
朱逸飞道:“好吧,我不问你,你也别来烦我。”
秋桐嘟了小嘴:“好吧,那我告诉你,你也要告诉我。”
朱逸飞道:“别别,我不想听。”
二人边拌嘴,边跳下马来,牵着马沿湖而行,好让马歇歇。水波浩荡无边,让人心胸开阔,神清气爽。
秋桐一边抚着眼儿媚,一边说道:“我得谢谢你把我从家里弄出来。”
朱逸飞奇说道:“谢我?没弄错吧?你可是我的人质!”
秋桐说道:“我从小就被家人严密看管,从来没有半点自由,连堡都很少出,看见的就是四面墙围起来的天,整天战战兢兢,担心误触机关,伤到自己。哪里比得上这里天大地大、海阔天空、无拘无束的快乐。久在牢笼里,复得返自然,真开心!”
朱逸飞道:“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我十二岁就没有了家,四处流浪。不知多渴望有你这样的家呢。”
秋桐问道:“你怎么十二岁就没有家了呢?”
朱逸飞沉默了一下,就不再声响。
秋桐也就不好再问。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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