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来啦？”
“阿姨好。”话落，李哲视线又往里挪了挪：“叔叔好。”
乖巧.jpg
林悠悠他爸叫林秋良，以前是个电力工程师，现在退休在家，主业就是负责给这帮贪生怕死之徒修电灯泡。
李雷就经常撺掇自家儿子去学两手，省得以后成家了，连个灯泡都不敢拧。
毕竟他也不敢拧。
李哲站在门口，眼神有些局促，一时间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好在林悠悠反应快，推着他就往自己房间里跑。
门一关，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小妮子靠在桌边，看他窘迫的样子有些想笑：“不是咱爸咱妈吗？——阿姨好~叔叔好~”
听她怪腔怪调的模仿自己，李哲往床上一躺，试图找回面子：“一会儿你去我家，怕是紧张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我紧张什么，上次叔叔阿姨去京海，饭都和他们吃过多少顿了。”
趴在李哲身旁，林悠悠伸出手指头在他肚皮上轻戳：“你过来干嘛呀？”
“拿衣服。”
“我还以为你会说想我了呢。”
“那想你了。”
聊到一半，卧室的房门被突然推开，林红霞端着一盘葡萄进来，见两人躺在床上戳来戳去，又扭头默不作声地退了出去。
“……”
“……”
“都怪你！非要来我房间！还不锁门！”
被甩锅的李哲感觉很冤，起身去把房门锁了。
客厅里，夫妻俩眼神交换，还在细声细语地讨论着刚才那一幕，然后就听到门锁转动的声音，眼神更古怪了。
现在这小孩……
哎，自由恋爱、自由恋爱……
房间里，心思稍微细腻一点的林悠悠也想到了这一茬，于是又一脸镇定的将门锁打开，出来拿那盘葡萄。
母女俩对上目光，都眨了眨。
“你跟小李……”
“他练腹肌呢，我检查检查，督促一下。”
恍然大悟点点头，林红霞“噢~”了一声。
现在这些小年轻对自己的要求都老高了，吃啊、运动啊都自律的不得了，不像这帮老男人，一个两个都顶着大啤酒肚，还总感觉自己身材很好。
看着重新关上的房门，林秋良将声音压低：“你感觉他们俩怎么样？”
“不是挺好的么，我上次就说了，他俩在一起住的还行。”林红霞吃着葡萄，絮絮叨叨：“女儿大了，肯定要谈恋爱、要结婚的，你看你哥，马上都要抱孙子了……妮妮上学时候还多读了一年书，这再不抓紧点，马上都要成剩女了。”
林秋良摇摇头，不与她争辩。
这婆娘，女儿上学时候生怕她谈恋爱，转头毕业了，又生怕她嫁不出去。
……
卧室。
林悠悠剥着葡萄，一边剥一边琢磨：“那我一会儿是不是也得去你家坐坐？跟叔叔阿姨打个招呼什么的。”
“都说了，那是咱爸咱妈。”
“你自己都还没改口呢。”塞了个刚剥好的葡萄进他嘴里，小妮子拿脚踢了踢：“快点去整理衣服，我给你拿个袋子，你装回去。”
“总共也没几件，要啥袋子。”
将行李箱放倒，李哲挑挑拣拣，开始找自己的衣服。
找着找着，找到一个蕾丝花边的洁白小衣。
找着找着，又翻出两条长长的袜子。
最后成功找到了林悠悠的一顿暴打。
见他抱着一大叠衣服出来，林红霞还有些不太理解：“你这衣服是……”
“喔，我们想着反正是回家，就没带多少衣服，共用的一个行李箱，刚好过来取一下。”
“哦。”
点了点头，林红霞忍不住瞥了一眼日历。
感觉他俩住一起也没多久呢，怎么一件两件事情看起来都跟小两口似的，像是真的在过日子。
这种不分彼此的感觉……仿佛就只少了一张证。
趁着李哲回去，林红霞关上大门，打算和自家女儿好好聊聊。
介于林秋良同志也想加入群聊，干脆就将事件升级成为家庭会议，时间就定在了晚饭。
嘴上说着回来之后肯定偷懒不下厨的林悠悠，看着老妈独自一人在厨房里忙活，最终还是跟了进去，帮忙打打下手。
没办法，实在是客厅里的那个老头太烦人了。一会儿要问问她有没有受欺负，一会儿又要问问两人在一起的生活状况，上至房租水电，下至碗由谁洗……大大小小事件巴不得全问个遍。
“怎么过来了？我再炒个菜，一会儿就能吃了。”
林红霞系着围裙，身为一个真正的家庭主妇，一进厨房，身上就有种莫名的干练：“怎么不跟你爸多聊聊？他一直念叨你呢。”
“哎呀他一直要问，几个问题翻来覆去问，我都要烦死了。”
“你爸那也是关心你。”不用问，林红霞猜都能猜到这对父女聊了些啥：“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你这好歹也是终身大事呢，就听他唠叨几句呗。”
“那李哥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他对我好着呢，哪会欺负我。”
瞧她那小表情，林红霞感觉就跟看到自己当年的影子一样，那时候她就是这么在父母面前维护自己心上人的。
那个年代，虽然不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实际上也差不多，有个媒婆做中间人说道说道，两家人见个面，一来二去事情就成了。
你出几床被子、我再出点酒肉，不需要什么感情基础，婚就这么稀里糊涂的结了，结婚生子，一切都慢慢培养，真真应了那句话——凑合过呗，还能离咋的？
他俩不一样，算是那个时代少数的自由恋爱，还是门不当户不对的那种，能在一起，全凭头铁。
好在如今修得正果。
“好好好，对你好……以前也不知道是谁天天哭鼻子，嚷着要你爸揍他。”
小妮子哼唧两声，没有接话，洗个手开始帮忙备菜。
“没事，我自己来就行……诶，你这刀工有进步啊。”
“我现在做菜老厉害了，有好多人看我做菜。”
“看你做菜？”
林悠悠支吾两声，搪塞过去，抽油烟机轰轰作响，两个女人聊得很欢。
……
李哲抱着衣服回屋收拾，路过沙发时，父子俩眼神交错，互看了一眼。
“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天天抱着个报纸……你要看新闻，去网上看不是及时的多？还方便。”
“网上，你就知道网上，一天到晚就活在网上。”李雷推推眼镜，嗤之以鼻：“网上看的那都是人家想让你看的，一点判断力都没有，被洗脑了都不知道。”
“同样都是新闻，网上和纸上能有什么区别？您这就叫偏见，这个时代就叫互联网，只是你迟迟不愿意接受。”
“网上没有定论最后反转的事情还少吗？我这自己一个人看报纸，乐得清静，也不会被人带着跑。”
李哲将衣服往床上一丢，回来继续跟老头子论道：“被人带着跑的那是因为自己笨，没有判断力。没有判断力的人在哪儿看都会被人带着跑，您这报纸难道就不是人编辑的了？”
“说到底，网络只是个工具，您为什么要对一个工具抱有偏见呢？”
李雷将手中报纸哗啦啦的一抖，折了起来：“所以你就赖在网络上活着？”
“瞧您这说的，跟我是个社会蛀虫似的。”
李哲摇摇头，坐在沙发上向后一靠，这就是他不怎么爱回来的原因——不论自己做什么，做的怎么样，哪怕是拼命做题考进了最好的大学，也一样在他这儿听不到半句好话。
“你好好跟我说说，你现在到底在干什么？”
“哎呀您甭管我干什么，我这不是活的好好的么？该吃吃、该喝喝，该挣钱就挣钱，该放假就放假。”
“你那工作呢？”
“辞了。”
“辞了？！”虽然早就知道是这么个情况，但李雷的声音还是升了个八度。
“我就是这么一个散漫的人，您又不是不知道，天天坐在那个小隔间里，就跟坐牢似的，我们那领导说话还特气人，反正我是待不下去。”
“就你现在干的那个……写那些东西，能挣到钱么？能稳定么？能升职加薪、能有盼头吗？有年终奖、有五险一金么？”
面对他的夺命连环问，李哲摊了摊手：“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一个工作，能评定它的方面有很多，您不能看的这么狭隘，这么片面，得把目光放长远。”
李雷冷哼：“就是因为你看不长远，所以才会选这么一个工作。”
李哲摸着脑袋，都能猜出他下句话要说什么了——
“你爹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都多，能想的没你多、能害你吗？”
“那您口味可真够重的。”
“吃饭吃饭！”韩梅从厨房里端着菜出来，强势打断了二人：“老李去把筷子拿过来，你们俩叽里咕噜的聊什么呢？”
“他一个月工资没我多，还说我工作没他好。”李哲端着俩菜，嘴皮子很快。
韩梅自然是站在了自家儿子的角度：“你说你，一天天的怎么管这么宽呢？当初你出来时候，还嫌你爸你妈烦，现在没人管你了，你又开始烦自己儿子。”
见这对母子又突然统一了战线，李雷脸色一垮：“我那是烦吗？是他这工作真不行。”
“那你说什么工作行？”
“我看他以前那个工作就挺行的。”
“以前……”韩梅愣了愣，将目光看向自己儿子：“你以前是什么工作？”
刚才还很硬气、急着告状的李哲声音轻了下去：“不是跟你们说过了么，就那个搞金融的。”
“你不是一直在那个公司吗？”
“辞职了。”
“？”天平一点点倾斜，韩梅开始往老李的阵营靠去：“那你现在是什么工作？”
“我在家里……自己找了点事情做。”
听着这模棱两可的回答，韩梅的眼神变得审视了起来：“说具体点。”
“写小说。”
“……”
眼看她就要发作，李哲把自己后台的稿费界面翻了出来：“我能养活自己。”
韩梅数了数位数，松了口气：“我就知道我儿子适合干这个。”
见她倒戈的如此之快，李雷气的直摇头，连胃口都小了不少：“妇人之见。”
“哎呀，小孩子自己喜欢就行了，操那么多心呢……不过你爸说的也有道理，你还是要找一个稳定点的工作，逢年过节亲戚问起来了也好有个说法，你说你写小说，他们都要以为你一个大学生在家啃老。”
亲戚就是这样，若是耳熟能详的工作，他们顶多就问一下工资多少，但若是一些听起来比较玄乎的工作，除非做到业内翘楚，不然就少不了背地里的闲言碎语。
工作上的讨论暂时就到此为止，身为一个当妈的，她现在更好奇的是自己儿子的终身大事：“你现在跟小悠过的怎么样了？”
“就那样呗。”
“你俩平时吵架不？”
“偶尔吧，不怎么吵，顶多生生闷气。”
“那就行。”闻言，韩梅放心地点点头。
两个人朝夕相处，难免会有摩擦，更何况人都有脾气，她跟李雷结婚这么多年了，有时候也要闹腾两下。
但若是鸡飞狗跳的，隔三差五就吵架，那就不是脾气的问题了，那叫不合适。
不合适的恋情，哪怕那小姑娘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也不行。
“那你们有没有想过结婚的问题啊？”
“我们才多大啊……”
“不小嘞儿子，你都是奔三的人了，我跟你爸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都已经快出世了。”
“年代不一样啊，现在讲究生活质量。”端着饭碗细嚼慢咽，李哲吃着菜，暗暗感叹还是自己老婆做菜更香：“你们也别说我自私，那我肯定是要先顾好自己的生活，才能管得了别人。
而且不管结婚也好、生小孩也罢，我肯定是希望把最好的给他们，如果达不到预期，那我宁愿不要。”
李雷开了一瓶啤酒，才半杯下肚就已经脸色涨红，正耷拉着视线，默默听自己儿子发表讲话。
这臭小子是真的长大了，不管他成不成熟，至少有了自己的思想，有着自己的逻辑，是一个能和他争辩、能与他平等对话、输出自己观点的成年人了。
“那你的预期是什么呢？”
“我的预期啊，我的预期就是……”李哲沉默半晌，将碗筷一放：“爸，妈，我想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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