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重天。
予澜坐在寝殿里的桌案前,收笔,然后对着刚写好的信笺施法,便见信笺一点点消散化作了一缕小小的光影飞了出去。
送走此信后,桌案上那一盆素兰花瓣微动,随即自花蕊出缓缓升起一股红影。红影飘起来到她眼前,渐渐地化作了一行字。
是冥澈给她传的信。
他说:取消所有计划。
看完那寥寥数字,予澜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取消所有计划?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突然,没有一点预兆?
是因为······
阡若?
脑海里瞬间闪过这个名字,让她内心腾起了一团火焰。
“阡若——”她咬牙吐出这两个字,面目狰狞的一把将桌案上的物什扫落在地。
“哐当哐当”的声音连连响起。
凭什么,她究竟凭什么?她究竟凭什么让冥澈为了她放弃了仇恨?
数千年来的苦心筹划,他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说取消就取消了?!
阡若究竟对他施了什么术法,让他这般言听计从。
予澜站起身焦躁地踱来踱去,眼中充满不敢与愤恨。
突然,她顿足,眼神逐渐变得凌厉与凶狠,“冥澈,你为了一个女人放弃了一切,那就休怪我狠心了。”
她勾唇,笑容阴险怨恨。
————
摩夷亭。
阡若和拂风相对而坐,玉石桌上升起袅袅茶烟,盈满了两人的视线。
拂风道:“难得,你竟主动找我。”
阡若语气淡淡:“我找你有正事。”
她端着茶杯的手轻轻地摩挲着茶杯壁,“昆仑山弑神一案,你待如何处理?”
拂风啜了一口茶水,而后道:“我已经通知在外云游的神族众主神,待人都到齐,我们会就此事进行商讨。”
“我是问,你的想法。”
拂风看向她:“若此事当真是慕谲做的,他也算半个神族,自然照规矩来。”
“规矩?”阡若冷哼,“打散神识,永世不得超生?还是抽了仙骨,罚紫金笞神鞭?”
她的语气带着讥诮嘲讽,拂风不免皱起了眉。
“阡若,你为何会对怎么处置慕谲一事感兴趣?你······”他疑惑的看向阡若。
阡若并不打算告知他冥澈的事情,便引开话题:“怎么,弑神这么大的事情,我身为上尊竟无权过问了吗?”
她的语气实在是说不上和善友好,甚至有些夹枪带棒的戾气,充满了敌意,让拂风觉得奇怪又莫名其妙。
阡若盯着他:“你们难道从来没有想过今日这个局面是谁造成的?是慕谲吗?”
她反问,然后冷笑:“不要告诉我神族的那些主神没一个拎得清的。”
拂风回望着她,眼神渐渐肃穆:“你想说什么?”
阡若一字一句,别有深意:“慕谲他做错什么了?当时他不过是个孩子,那些主神却只因为一句预言将他逼入绝境。”
她的语气愈发冷冽:“但凡他们待慕谲宽厚些,都不会造成今日的局面。所以,”
她语气加重:“我要那些主神给慕谲和洛云仙子道歉,向魂归离恨天的洛云仙子忏悔。”
闻言,拂风怔了一怔,旋即便自嘲一笑:“不可能的。当时我也曾试图阻止,可是我的父帝、元始天尊、上元神尊、裕祁帝君等主神却坚持除掉慕谲,我们人微言轻,根本没有话语权。”
阡若倒是没想到当时拂风竟是持反对意见的。
她道:“这件事终归是神族有负于慕谲,先解决此事再来论弑神一案。在此之前,我会与慕谲站在一起。”
说完她也不看拂风是何反应,径直起身离开了。
拂风眉头紧皱,陷入沉思。
她为何分外关注慕谲的事情?慕谲一事发生时她尚在沉睡,她如何知道的?
就在他绞尽脑汁也想不通其中原由时,身后响起清浅的脚步声。
予澜走进摩夷亭,在拂风对面坐下。
“你怎么来了?”拂风抬眸轻轻瞥了她一眼。
予澜笑得张扬:“我知道冥澈的秘密。”
话落,拂风扬眉,来了兴致。
————
碧落海,粼绡宫。
泽裔阖眼盘腿坐在贝壳床榻上,双手在胸前结印,一道海蓝色符印慢慢的显出。
符印显形后,他的胸口变得透明,依稀能见位于中间的一颗有律跳动着的心脏。而心脏前,有一片五彩粼粼的鳞片泛着绚烂的光彩。
那是鲛人的护心鳞。
泽裔睁开眼,垂头,伸手拈住一片护心鳞,眼神凛冽,用力将其往外拔。
护心鳞连心,根部被用力的往外拔扯,护心鳞与血肉相连处慢慢的裂开一条缝隙,蓝色的血液汩汩流出。
钻心的疼痛传遍全身。他眉心紧皱,双眼紧闭,额头青筋暴出,渗出的细密汗珠顺着颊畔滑落。
他手上力道丝毫不减,紧咬牙关奋力一拔,护心鳞被生生从血肉里剥离。
泽裔疼得浑身抽搐,直接瘫倒在床榻上,握着护心鳞的手软软的垂落。他艰难的掀开眼皮看向手中那块流光溢彩的护心鳞,嘴角扯出一个舒心的笑。
但随即而来的却是心口处噬心的疼痛,他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剧烈的颤抖着。
彼时在司命殿的泽林突觉心口一痛,内心深处传来深深地不安。
他连招呼都未曾同司命打,快马加鞭的回了碧落海。
当他推开泽裔的房门时看见的就是泽裔浑身湿透的蜷缩在床上的场景。
他三两步上前。
“兄长!”他坐在床沿,一眼便瞧见了被泽裔紧紧攥在手里的护心鳞,心头大惊,厉声喝道:“兄长你疯了不成!”
但他也深知此时不是追究的时候,眼下赶快给泽裔止痛疗伤方是最要紧的。
他扶起泽裔,盘腿坐在泽裔身后,双手为掌凝聚起浑厚的仙力轻轻的推上泽裔的后背。
他的掌心紧贴着泽裔的背脊,能明显的感觉到泽裔的身体正在剧烈的颤栗。
拔鳞之痛非常人所能承受,挖心削骨怕也不过如此了。
泽林将源源不断的仙力输送到泽裔体内,渐渐地他自己的额头上也冒出了汗水,脸色变得苍白。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泽林感觉自己的仙力快要枯竭时方才收手。而好在此时已经成功给泽裔止了痛。
他扶着泽裔躺下,“兄长你太胡闹了,拔掉一片护心鳞,相当于减了你一半的寿命,何苦来哉?”
泽裔唇瓣张合:“鲛人的护心鳞······关键时刻,应该可以······”
他的嘴唇惨白毫无血色,大口喘着气:“可以······保她一命。”说着,他的嘴角微扬,露出一个安心的笑。
泽林被他气到无语,都不知道怎么骂他了。
泽裔看向泽林:“若是当司命某日面临险境,我相信你也会毫不犹豫的拔下护心鳞。”
他将护心鳞握在心口,道:“因为她们是我们愿意豁出性命都要保护的人。”
“······”
泽林没有搭腔,瞪他一眼后甩了甩袖袍就转身出去了。
胡闹,简直胡闹!
简直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分明他是兄长,为何却总是他在照顾劝诫他?
他若是再管他,那他干脆把自己炖了鱼汤给司命喝了算了!
泽林在房外的珊瑚园中暴走,越想越气。
这时有几个侍女走了过来,向他行过礼后便朝珊瑚园外走去。
泽林顿了顿,最终还是叫住了那些侍女。他吩咐:“去将我珍藏的万年雪莲仙草取出来炖了,给海皇端过去。”
侍女恭敬道:“是。”
交代好相关事宜后,泽林颇为郁闷的离开了碧落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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